景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端木府滿門抄斬,一時之間朝堂內人人自危。
昔日盛極一時的將軍府貼上了白色的封條,空氣中充斥着悲憫的氣息,陰雲沉沉。
林阮蹙眉:“不過是找個替罪羔羊而已,何必如此兇殘連三歲孩童都不放過呢?”
“小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的吶!”
宇文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女侍衛崾。
林阮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這些年她雖總是以冰冷的面目出來示人,可內心深處終歸還是柔軟的。
一個人再怎麼便,本質是很難改變的躪。
林阮,她曾經那麼善良。
“小林,要不要去看看我三皇嫂吶?”
宇文勳衝着林阮眨眨眼睛。
“主子莫要跟我開玩笑了。”林阮冰冷地說道,“那些前塵往事,我早已忘卻。”
忘卻了嗎?
宇文勳揚眉,深深地看向身邊的女子。
午時太陽兇猛,灼燒着人的皮膚,過往路人臉上皆被陽光烤出了幾分紅暈,可他身後這黑衣女子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依舊白得不像話。
她就像一塊不會融化的冰。
聽說,她也曾熾熱過……
她的過往,他知之甚少。
昔日救她純熟無聊閒着沒事做,她要報恩做他的侍衛,他也不置可否。
林阮是個合格的侍衛。
武功高強、性格冷漠、做事果敢、聰明、理智,手起刀落,絕不留情,好似天生的殺手……
這麼多年,宇文勳習慣了林阮冷漠機械的樣子,直到最近,他才發現自己冰雕一樣的女侍衛竟然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且那樣子的她似乎很好玩,他忍不住想要多看看。
可是在哪裡可以看到那樣的她呢?
宇文勳那雙調皮的眸子微微一轉,瞬間有了答案。
“聽說三皇兄已病入膏肓,一直臥牀吶!怕只怕見一面少一面吶!走,小林,咱們去齊王府見見他吶!”
宇文勳去齊王府探病,得到管家的回覆是齊王殿下臥病在牀,沒有精神見客。
一般人聽到這般回覆自然會打道回府,可是宇文勳沒有,他眨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管家,道:
“本王實在擔心三皇兄病況,想來三皇嫂是最瞭解三皇兄的人,本王想要跟三皇嫂瞭解瞭解情況。管家可否通報三皇嫂一聲?”
既然四皇子這麼說了,周璇乃王府女主人,管家不去通報有些說不過去,便只好應承下來,心想王妃一向不喜見客,再加之腿上有傷,應該是不會見的。
可沒想到周璇聽完管家的稟告之後竟然答應了。
管家意外極了,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只能一面放宇文勳進來,一面連忙派遣屬下趕往雁回樓向主子稟告。
景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距離大魏過丞相周傲華五十歲大壽還有三天,宇文轍在雁回樓後院與常江商量着該怎麼給他的岳丈送禮。
崩雷解下管家派人傳來的密令,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說。”
宇文轍一邊瀏覽收集到的資料,一邊對崩雷說道。
“回主子,管家來報四皇子剛剛上門拜訪,得知您病重之後便提出要見王妃。”
“她怎麼說?”
宇文轍看着手裡的文件,漫不經心地問道。
“王妃允了,此時他們應該已經在觀柳居見上了……”
崩雷的話沒說完,便聽到宇文轍“啪——”地一聲,丟下手裡的文件,目光寒冷如冰。
坐在牀邊的薛進畫似乎聞到了八卦的氣息,頓時睜大眼睛,一臉古怪地朝着他看過來:
“你家老四和你向來沒有什麼交集,怎麼會突然登門拜訪呢?”
講到這裡,他停了一下,腦瓜子突然一亮,好似瞬間明白了什麼似的,一拍桌子,道:
“他不會是想見小璇璇吧?”
卻見宇文轍趁着臉,也不管正在跟他彙報的屬下,起身便奪門而出。
有戲看,薛進畫自然不會錯過!
他長腿一邁,連忙跟了過去。
那下屬也是跟隨宇文轍多年的,從沒見自家主子這麼緊張過,驚訝之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常江。
“你且回去吧。”
常江揮了揮手,看宇文轍這架勢只怕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了,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去怡紅院喝一杯。
“咿呀——”
這時候,門被推開,以爲清塵脫俗的美人走進來,目光迅速在屋內掃過,沒有見到自己想要見的那個人,漂亮的眉不由地蹙了蹙。
“你來晚了,轍已經走了。”
常江不冷不熱地說道。
“誰說我來找他的?我是來找雲的!”
上官一諾冷哼一聲,驕傲
地說道。
常江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他本來就對這個女人無感,低頭顧自品酒。
上官一諾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她別過臉,走出門,轉頭正好看到雲玉湖。
“墨瞳姐姐,你跟我哥說我去齊王府找璇姐姐,他要是不放心就來齊王府找我便是。”
璇姐姐?
就是這個周璇嗎?
上官一諾那漂亮的眉心微微一蹙,目光冷了幾分。
雲玉湖轉過頭,正好對上上官一諾的眸子,她的小臉微微一皺。
其實她並不喜歡上官一諾,只是雲家家教一向很嚴,即便再討厭,兄長看重這個女人,雲玉湖便提醒自己不能無禮。
“諾姐姐。”她禮貌地衝着她頷首打招呼,“你來找轍哥哥嗎?轍哥哥回去找璇姐姐了呢!”
或許是出於惡作劇的心態,雲玉湖故意大聲說道,說完之後又補充道:
“我也要去找璇姐姐了,下次再陪諾姐姐敘舊!”
言罷,她便一溜煙兒地跑了。
上官一諾站在原地,那張掩藏在面紗下的漂亮的臉龐陰沉不定,雪白的貝齒緊緊地咬着嘴脣。
“小姐,這個周璇只是宇文公子逼您妥協的一顆棋子而已,您千萬要沉住氣。”
葉湘玉小聲地說道。
上官一諾不說話,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緊緊抿着雙脣。
“湘玉,你去找雲,讓他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見見那個周璇!”
齊王府
觀柳居的柳葉在午後的太陽中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垂着,但是周璇的心情卻有些激動。
因爲阮阮。
沒錯,她相見的不是宇文勳,是阮阮。
經過幾日修養,她的腿稍微好一些了,雖然還不能下地,不過已經不疼了。
此時此刻,她藉着輪椅,在閃電的幫助下來到觀柳居的正廳等候。
午後的陽光有些炫目,通過敞開着的大門,周璇遠遠地看到那黑衣女子繃着一張臉,跟在一個斯文俊秀的男人身後。
那男人便是四皇子宇文勳。
對他,周璇並不熟悉,先前雖然打過幾次照面,卻沒有進一步接觸,只是覺得這是一個很斯文的男子。
不過宇文皇族除了宇文源這個另類以外,其他的諸如宇文轍、宇文軒,哪個不是斯斯文文的呢?
至於內在到底如何?
只怕只有相處了才知道。
周璇無心和宇文勳接觸,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若非因爲阮阮,她斷然不會見這個人的。
這個男人絕非善類,還是少接觸爲妙!
可是,她相見阮阮……
三人見了面,林阮沒有說話,周璇和宇文勳一番寒暄之後,聽到他戲謔地看着林阮,道:
“小林吶,你看三皇嫂的腿咋成這樣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周璇聽得出他並非關心她,而是純粹對林阮說的。
周璇覺得有些奇怪,宇文勳對林阮的態度好像並不是主子對下屬的態度。
具體是什麼,周璇也說不上來,畢竟她對宇文勳並不瞭解。
林阮聽了這話之後,那雙眸子愈發變得幽冷了,她抿着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周璇的腿,道:
“難道宇文轍怕璇璇跑了,所以打斷了你的腿?真是個惡魔!”
一句話,道盡了她對宇文轍的憤恨。
周璇不置可否,雖然腿不是宇文轍打斷的,但是林阮對宇文轍的評價她還是非常贊同的。
那廝可不就是惡魔!
宇文勳見自己的冰雕女侍衛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便知道自己這趟沒有白來。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笑眯眯地注視着林阮,道:
“我覺得說不定是我三皇兄怕三皇嫂出去私會野-男人才故意打斷她的腿的吶!”
周璇聽到這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這位口無遮攔的四皇子真的是之前她見到的那位文質彬彬的四皇子嗎?
莫非去法緣寺帶髮修行一趟使他性情大變?
看着這倆人都認爲自己被宇文轍虐待,打斷腿,周璇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其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是不小心自己摔斷腿了。齊王殿下爲人溫文爾雅、寬容溫厚,怎麼會對女人動手呢?”
周璇這話說得非常之從容,非常之溫和,與此同時,她卻默默地在心裡嘔吐了一番。
哎——
沒辦法,若是隻有阮阮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個四皇子,無論怎麼樣,她現在寄人籬下、吃人的嘴短,怎麼也得替宇文轍維護形象的。
“呸——宇文轍那個腦門被驢踢過的瘋子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璇璇,就你心軟,被欺負了還替他說
話了!要我,直接一刀捅了過去,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林阮憤怒地說道。
宇文勳在一旁默默地注視着,笑容愈發深了。
嘖嘖……
沒想到他家一向沉默寡言的小林罵起人來這麼厲害啊!
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璇璇,不行!不能再讓你被那個瘋子欺負了!我要帶你走!”
林阮上前一步,抓着周璇的手,說道。
宇文勳聞言那雙狡黠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看向林阮的眼神愈發專注了。
此時陽光刺眼,落到那女子冰冷的眸子上,那麼精彩動人……
此時此刻的林阮和平時比起來生動了許多,好似多了一股子……什麼來着……人情味……
對!
沒錯!
人請味!
小林在他面前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工具,而此時此刻的小林卻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宇文勳不由自主地朝着周璇看過去。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呢?讓他家冰雕女侍衛這麼重視。
不知爲何,周璇被宇文勳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這個男人的眼神好可怕,好似會把人看透一般。
“小林吶,你剛纔不是還說前塵往事已成過往雲煙了嗎?現在是什麼意思?打算把雲煙帶走嗎?“
宇文勳打趣地調侃林阮。
林阮感受到宇文勳的眼神,連忙收起眼裡的焦急,想佯作不在意,可是看到周璇受傷的腿之後,又再次破功了。
她真擔心璇璇再待下去,下次斷的只怕就不是腿了。
此時此刻,林阮已經把宇文轍想象成一個有暴力傾向、動不動就喜歡折磨人的大魔頭了。
所以,她無視宇文勳的嘲諷,彎下腰,欲將周璇從輪椅上抱起。
“璇璇,我帶你走。”
“小林吶,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天真了吶!哪怕你武功再高,這裡可是齊王府吶!怎能讓你大白天地把王妃帶走呢!傻吶……”
宇文勳打趣地看着林阮,眼中的玩味更加濃了。
他家小林做事一向嚴謹,好像只有遇上跟三皇嫂有關的事情纔會失常……好玩!實在好玩吶!
宇文勳當下決定,以後有事沒事要多帶林阮來齊王府走走。
“主人……”
林阮此時所有的心思都在怎麼帶周璇脫困上。
其實早在天牢,她就想帶周璇走了,只是當時璇璇不願意跟自己走!
璇璇說捨不得宇文轍。
可此時,見到宇文轍把璇璇折磨成這番模樣之後,林阮下了決心,不管周璇願意不願意,她都要救她出火坑。
宇文勳說得對,以她的能力,要從這裡帶周璇走,的確有難度,所以她向宇文勳求助,她知道這個男人神通廣大,只要他肯出手,一定有辦法的。
宇文勳被林阮用這種哀求的眼神看着,非常受用,嘴角下意識地上揚了幾分,只見他“呵呵”,道:
“看在小林你叫我一聲主人的份上,主人我就教教你吶!這種事情得晚上做,最好是個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到時候再潛入齊王府……嘿嘿……”
“四皇弟打算在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潛入我齊王府做什麼?”
屋外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無比的聲音,傳說中那個臥病在牀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後,沉着一張陰森的臉,渾身散發着濃濃的殺氣。
他寒冷的目光帶着不悅,透過陽光,直勾勾地射向宇文勳,竟然比夏日午後的陽光還要刺眼。
他走過來,一把打掉林阮握着周璇的手,然後推着輪椅往後走了幾步,與那兩人拉開一段距離。
“三皇兄,你不是病重嗎?”
宇文勳裝作一臉驚訝地看着宇文轍。
自己眼前這個男子殺氣騰騰的,哪裡有半點“病重”的樣子!
“四皇弟很希望本王病重嗎?”
宇文轍冷冷地橫過去一記眼刀,嘲諷道。
若是以前,他在宇文勳面前還會裝兩下,可經過那日法緣寺發生的事情之後,兩個人之間差不多算是攤牌了。
宇文轍便懶得演戲了,不客氣地皺起眉頭,同時將周璇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範圍內。
“你我兄弟情深,皇兄生病,四弟我擔心還來不及,怎麼會希望你病重呢?你看我這不是一聽到你病了就立馬來探病了嗎?”
“哦?既然是來探病,總不會空手而來吧?禮物呢?”
宇文轍一挑眉,冷冷地伸出手。
周璇見狀只覺得額頭飄過三條黑線——進門就直接向別人索要禮物,這種事情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樂樂:謝謝靈瓏、luluyun1314、r
oving、apple12345678906、raincouver的紅包!今天如果沒意外的話會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