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咳……咳,哪個是災星!”
龐氏早在法師開始做法的時候,就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雙眼緊緊地盯着窗外。遠遠的,似乎看見桃木劍被扔了出去,奈何由於角度問題,她未曾看到究竟是落在了誰的腳邊,因此只能拖着病體,由丫鬟攙扶着走了出來。
她的目光在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上劃過,等到看到李氏的面容後,心裡就已經明白了大致的情形。
“本王也想看看,你們所說的災星,到底是誰!”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穆嘉羽已經從這邊走了過來。月白色的長袍在寒風的吹打之下,讓他看上去就好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一般。
鄒氏正想說明就是謝穆妍,卻在聽到了穆嘉羽的聲音之後,立即噤了聲,連帶着舉到一半的手臂,也偷偷地垂回到了身側。
惟謝昂看着謝穆妍的目光還是不加掩飾的厭惡。他走到龐氏的身前,取代了原先丫鬟的位置,扶着她走了兩步。
“娘,這位法師算出來的災星,是謝穆妍。”
“是她?!”
龐氏眯了眯眼睛,眸光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樣,朝着謝穆妍看了一眼。說話的語氣也由將信將疑變得極爲肯定。
“原來就是你這個小賤人害得老身中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毒!害的我謝府這一年來都不得安生!”
她突然舉起了手中的柺杖,若不是還顧及着一旁穆嘉羽的面子,只怕早就一擊朝着謝穆妍打了過去。
此時的她,早已經忘了自己中毒過後,是謝穆妍救下她一條老命的恩情。
“王爺,今日我們就要爲我們左相府除害,還請您,不要插手此事!”謝昂信誓旦旦地說道,“若是我們不除害,只怕來日等到她嫁到王府,也會害了王爺啊!”
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就好像他已經預見了未來的結局一樣。
他這是卯足了勁,想要將謝穆妍趕出家門!
“左相大人,聖旨上說得清清楚楚,難道您想要抗旨不遵嗎?!還是說,你想要將你那個不清白的女兒,塞給本王?!”
穆嘉羽上前走了兩步,轉眼間已經將謝穆妍嬌小的身子護在了自己身後,與謝昂保持平視。從他的口中吐露出來的話語,讓謝昂忍不住心驚了一把,也讓站在一旁看好戲的謝婉容的臉變得煞白。
“王爺大可放心。此事臣定當會上奏皇上,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
謝昂再怎麼說,也當了好幾年的左相。在受到了這樣的威脅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雖然還是給穆嘉羽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但是言語上卻沒有絲毫的讓步。
一旁的鄒氏和謝婉容聞言後,相視一笑,臉上得意的神情之後,越發明顯。
“謝老夫人,你口口聲聲說,你中毒是因爲我是災星,克了你。那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這毒,是有心人下的呢?”
謝穆妍感激地看了穆嘉羽一眼。事到如今,只怕這府上除了李氏和謝穆欣會爲她出頭之外,也就只有穆嘉羽一人了。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
想來,馨雨應該就要成功了,那麼她手上也就抓住了鄒氏母女的把柄……
“你也有沒有想過。這法師,可能是有心人特意找過來陷害我的?!”
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謝穆妍的聲音猛得拔高,眼神若有似無地朝着鄒氏和謝婉容的方向掃了過去,讓她們只感覺到心中一寒,不好的預感越發地強烈。
鄒氏猛得轉過身去,尋找着白樺的身影,這才發現白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姐,人帶過來了。”
馨雨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卻在人羣之中,顯得尤爲清晰。幾乎所有的人,都因爲她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見她的手中拎着一個丫鬟,不急不緩得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百八十斤重的丫鬟,在她手裡就好像沒有任何重量一般。即便自己成了萬衆矚目的對象,她的目光也沒有斜視過一次。
“白樺!”
在看清楚了馨雨手中的是誰之後,鄒氏猛然間叫出了聲,隨即她又立刻反應了過來,將瞬間蒼白的臉扭到了一邊,心臟如打鼓一般快速而劇烈地跳動着。
一旁的謝婉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心中的緊張感,讓她立刻就低下頭去,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去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她想逃走,奈何雙腳就好像被釘在了地上一般,動彈不得。
“白樺,說出實情。”
謝穆妍瞥了在馨雨手中瑟瑟發抖的白樺一眼,淡淡地吩咐着。
她那似乎掌控了一起的氣勢,頓時讓現場的局面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就連現在一旁的穆嘉羽,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早該料到的,看着謝穆妍這樣處變不驚的模樣,就應該料到她已經爲自己留了後手。只是他沒想到謝穆妍的動作竟然這麼快速,倒是讓他白擔心了一場。
“奴婢……奴婢……”
白樺瑟縮着跪倒在地上,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給她造成了無形的壓力,讓她一時間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鼓足了勇氣擡起頭來,朝着謝婉容和鄒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到了她們擔驚受怕的模樣之後,就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終於用生平以來最大的聲音,將自己想說的話語表述了出來。
“老夫人的毒,是謝二小姐下的!”
嗓音中帶着幾分尖銳,還帶着一些顫抖。她在說完了這一句後,不等在場的衆人有所反映,便從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剪刀,猛地扎進了自己的心口中。
等到謝穆妍回過神來的時候,獻血已經汩汩地從她的胸口處冒了出來,染紅了厚重的冬衣。
有風吹過,幾乎在場所有的人,都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自己的鼻腔中揮散不去。
地上,有一具身體在慢慢地變涼,最終變得冰冷僵硬。
以死明志。
“謝穆妍,你接下來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的丫鬟,在用她生命控訴你的罪行!”
謝婉容率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她強自壓下心中因爲白樺的死而產生的震撼感,完全拋卻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大聲地朝着謝穆妍吼了一句。
她現在只想將謝穆妍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之中,其他的事,都被她放在了一旁。
實際上,謝老夫人的毒,就是她下的。她和鄒氏商量着,本想先讓龐氏生病,然後再找算命先生算出謝穆妍就是這府上的不祥之人。卻沒料到,她的丫鬟竟然這麼爭氣,拼着自己的命,也要把謝穆妍脫下深淵!
“好啊,老身每日吃齋唸佛,爲的就是這左相府的平安。你……你竟然……”
回過神來的龐氏,臉上震驚和憤怒的表情已經矯揉在了一起,看上去猙獰萬分。
手中的柺杖,又一次被她高高地舉起,這一次她絲毫不顧及穆嘉羽的面子,使出了吃奶的勁,就將柺杖朝着謝穆妍的頭頂,重重的打了下去。
謝穆妍已經將內力集中於自己的手掌,眼見着柺杖將要落到自己的頭上,她正要伸手將柺杖接住,誰知異變陡生,謝老夫人原本前傾的身子突然一個踉蹌,就叫手中的柺杖,也被她丟到了一旁。
“娘!”
謝昂瞪大了眼睛,急急地上前兩步,接住了龐氏下墜的身影。
“大夫!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點叫大夫!”
看着龐氏緊閉的眼睛,謝昂的內心一片慌亂,他聲嘶力竭地朝着周圍看戲的侍從們大吼着。
“就算是大夫來,也已經回天乏術了。本小姐早就說過,中了這毒,就要保持情緒的穩定,切勿不可動怒。”
謝穆妍冷眼看着謝昂的悲痛模樣,淡淡地說着。
更何況,老夫人這是心臟病和毒一起復發了,就算是她,沒有了現代的那些醫療設備,也束手無策。
正如她所言的那樣,等到大夫趕到這裡的時候,龐氏早就已經在謝昂的懷中嚥了氣,同白樺共去了黃泉。
“來人啊!謝穆妍鴆毒自己的祖母,罪加一等!將她押去衙門!”
謝昂氣急敗壞地大叫着,當下就掏出了腰間的令牌,對着左相府所剩不多的侍衛下發了自己的號令。
“不用怕,我會保你無虞。”
穆嘉羽臉上的神情冰冷萬分。事到如今,他也無法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包庇謝穆妍的“罪行”,只得湊近了謝穆妍,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着。
語氣是與表情完全不同的溫柔。
“我相信你。照顧好我孃親和妹妹。”
同其他被逮捕的犯人不同的是,謝穆妍臉上絲毫沒有慌亂的神情。她朝着穆嘉羽眨了眨眼睛,便將雙手前伸,主動地交到了走上前來的兩名侍衛的手中。
一直到被帶離左相府,她臉上的神情都沒有發生絲毫的改變。
謝婉容目送着謝穆妍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她都沒有將目光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