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夜宇軒一直沒有敢睡,即便確定楚風嵐不會有事,但是她不醒,終究放不下心來,一定要親眼看着楚風嵐醒來才安心。
楚風嵐迷迷糊糊感覺到眼前有亮光,微微轉頭,看着桌上擺放着的蠟燭,眼睛一陣刺痛,這樣的感覺,太像當年火災時的感覺,一陣陣的刺痛,眼裡只有那升騰起的火光,渾身的知覺,都被一**襲來的熱浪掌控,疼痛似乎已經褪去,只有窒息的感覺。
楚風嵐大口呼吸着,因爲墜下懸崖時不慎傷到頭部,即便不重的傷勢,居然將心中的記憶一點點勾了起來。驀然升起的疼痛無法剋制,楚風嵐只有緊緊的閉着眼睛,纔將心中久不驚起的疼痛用力的壓了下去,她不敢睜開眼睛,似乎一睜眼,心中那些刻骨的疼痛便會隨着眼淚宣泄出來。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再清醒一點,讓火光離她而去,心中卻也一點點的沉了下來,恢復記憶的欣喜完全被曾經延遲到現在的傷痛替代,白日楚靈兒冷嘲熱諷般告訴她的過去,遠及不上現在的感同身受,曾經承歡於父母膝下,被家裡所有人寵愛,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一切,天地之大,何處容身,何所相依?楚風嵐心中驀然像是被挖空了一樣,一無所有,即便現在有孩子們的歡樂填充,也遠遠填充不了,忽然刨出的的洞,深不見底,而她直直的往下墜着,沒有人能拉她一把,只能任由自己一點點墜下,連洞底都不知道在何處。
楚風嵐使勁咬着下脣,纔敢慢慢又睜開眼睛,微微轉頭,便看見夜宇軒靠在牀邊,現在正好看過來,兩個人目光稍一對上,楚風嵐便下意識的移開了,如果不是遇到夜宇軒,如果不死因爲曾經和他定下的婚事,家裡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她依舊是楚家大小姐,慈母嚴父,受人寵愛,她可承歡於父母膝下,可以坐在父親膝上,聽父親講給自己很多的故事,可以趴在母親懷裡,感覺她以手爲梳,爲自己簪着頭髮,她可以爲自己挽上及笈之髻,看自己成年,她可以看着自己,和心愛之人站站在她面前,笑着爲自己祝福,她可以爲親手蓋上喜帕,送自己出嫁,可以……孃親可以和自己一起做太多的事,但是,不可能了,已經……沒有機會了,當年的一場大夥,楚家被毀了,她所有曾經可能經歷的事,都不可能了。
楚風嵐眼中盈盈出現一層水霧,迅速偏頭,掩蓋了那個動作,是她當年親手毀了自己的一切,是她當年和夜宇軒私定終身,是她告訴楚靈兒所有的一切,甚至是她問,都是無所隱瞞,擦肩埋下後面的禍端,如果沒有遇到夜宇軒,如果沒有他,她的生活,一定不是現在的樣子!
楚風嵐逃避的動作讓夜宇軒微微一愣,楚風嵐背對着他,什麼都看的不清楚,不明所以,而莫名其妙的拒絕,還有抗拒,讓夜宇軒有些微的生氣。
但是夜宇軒念着楚風嵐剛醒來,小心的爲她掖掖被角,關懷道,“還難受嗎?”
楚風嵐死死咬着下脣,沒有說話。
夜宇軒眼睛微微一眯,她在做什麼,便再問了一句,“難受?”
楚風嵐見避無可避,加上她瞭解夜宇軒的性子,不說話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便往被子裡縮了縮,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擋住自己的臉,呶聲道,“沒有。”
夜宇軒聽到楚風嵐願意說話,安心一點,“現在已經到晚上了,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想睡會,你先出去吧。”楚風嵐窩在被子裡搖搖頭,看在夜宇軒眼裡也只是蠕動一下,根本看不出搖頭的動作。
夜宇軒眉心微微蹙起,楚風嵐很奇怪,和平常很不一樣,之前兩個人的相處還算平靜,現在,楚風嵐卻是在推開他。
“你睡吧,我在這裡陪着你。”夜宇軒輕聲道。
“不用了,大皇子還是先出去吧。”楚風嵐冷淡的回答。
夜宇軒沒有動,他不知道楚風嵐的心情,只以爲她累了,便沉默陪着。
楚風嵐卻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一樣,一把掀開被子,怒目圓睜瞪着夜宇軒,“我說要你出去,你沒聽到嗎?這裡是我家,不是你夜宇軒的地方,出去!”
夜宇軒明顯驚訝的看着她,不知道這股怒氣從何而來,而楚風嵐眼中,朦朦朧朧的水霧,在她起來瞪着夜宇軒的時候,驟然滑落,夜宇軒心中一陣刺痛,看着楚風嵐的眼神,比之以前,熟悉一點,但是更是的,是抗拒,疏遠,“你想起來了?”
“出去,你出去!”楚風嵐眼淚一直往下落着,揪着被子往夜宇軒那裡扔。
夜宇軒愣愣的看着楚風嵐,心中一陣刺痛,他很清楚,現在楚風嵐的心情很不安穩,起身默默退了出去,裡面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夜宇軒出來以後,才發現安顏還有宇凝都等在這裡。
夜宇凝一見夜宇軒出來,立馬上前,焦急的拉着自己哥哥的衣袖,“你們怎麼了?”
“盈盈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夜宇軒道,心中忐忑不安,盈盈的性子,他了解,現在她想起來,但是更在乎的是父母的慘死吧?當年的事,雖然不是他做的,但是與他有一些關係,沒辦法一點都不在乎。
“哥哥,你們……”夜宇凝還想問什麼,卻看到夜宇軒揉了揉眉心,心中一疼,便放棄了剛纔的話,對夜宇軒關懷道,“哥哥先去睡吧,這邊有我在。”
夜宇軒搖搖頭,“你先去睡吧,我在這裡等着。”
夜宇凝張張嘴,想要再勸,哥哥今天基本沒有休息,怎麼可能不累?但是安顏在一邊輕輕的制止了她,“你先去睡吧。”
夜宇凝看看安顏,臉上有淡淡的一層悲傷,進了房間。
“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吧,累。”
夜宇軒隨意坐在地上,離門口不遠,安顏坐下她的旁邊,伸手抱着膝蓋,“她是在埋怨當年她的家人死有你一些原因嗎?”
夜宇軒點頭,“應該是。”
安顏一笑,有些苦澀,“你有些無辜啊,當年的事,其實與你,沒有什麼關係吧?是楚盈盈自己告訴楚靈兒一切的,說起來,算是她害死自己家人的吧?”
南宮安顏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殘忍的人,不只是手段,而是心理,她永遠以一種最冷酷的思維,想着所有的事情,太多的時候,她是冷眼旁觀,看着旁人的死活,似乎永遠不放在心上,現在,連夜宇軒的事情,也還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