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瀟的這一番話說得極得帝心,尤其是最後的一段話,更深皇帝之心。
皇帝在位幾十年,功績平平,這些年若不是有韓瀟幫襯着,說不定連江山都丟了。
做爲一個平庸的皇帝,一個平庸但又野心勃勃的皇帝,還有什麼比這更有吸引力?
“我兒不愧是爲父的福星福兒,此言甚是!甚是!”藥盟之事起因皇帝早已瞭解清楚,當即說道:“朕這就下旨,支持藥盟改革,對於成藥之事,因其功多於害,特令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有了這個四字,藥盟之危機全然化解。
“父皇,兒臣暗助夏靜月之事,還請父親皇暫時保密,兒臣想看看她能走多遠,能將大靖醫術發展到什麼程度。”
皇帝龍懷大顏:“這是好事一樁,朕準了。朕也想知道那個小姑娘能將醫術發展到什麼地步,希望不會令朕失望。”
對於不會威脅到他江山的人,皇帝是不介意大方一點的。
而且大靖的醫術越強,於他,於天下都是好事。皇帝年紀越大,小毛病就越多,自然比韓瀟更希望大靖的神醫越多,將來也好爲他所用。
更有一點,士農工商,醫者,在大靖只能算是工,哪怕夏靜月的名望再高,能號召再多的醫者大夫,也影響不了上層貴族,更無法與他爭權爭勢。至於那些跟着一起起鬨的文人,皇帝一部分算在左清羽頭上,一部分因爲夏靜月是女人,女人在皇帝心中,不足爲患。尤其是得知這背後有韓瀟的助勢,夏靜月的能耐在皇帝心中又降低了幾分。
因此,皇帝極力贊同藥盟改革,對夏靜月徹底打消了顧慮。
只不過,夏哲翰的官位別想再升了。
皇帝沉默地做下了決定。
韓瀟從御書房出來後,這纔鬆下一口提着的氣。面對這位多疑又精明、獨裁專制的父親,韓瀟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
回到睿王府之後,費引率先來見韓瀟。
“殿下,皇上如何說法?”
韓瀟從肩輿上走下,悠然地伸了伸懶腰,“一切順利。”
費引長吁了一口氣,改革之事最招人猜忌,尤其是多疑的帝王。因此,他們雖然早有了這章程,但一直藏在櫃子最底下,不敢讓它面世。
費引目光落在肩輿之上,此事能順利,又不招帝王猜疑,那是因爲皇上以爲王爺雙腿不良於行又餘毒未清。如若皇上知道王爺不僅雙腿無恙,也根本沒中毒時,情況就絕對不一樣了。
費引還是不放心地問道:“殿下,皇上對改革之事,是什麼態度?”
韓瀟望着萬里晴空,腦海裡浮現他離開時皇帝的欣悅之色,說:“應該是高興吧。”
費引聞言,卻沒有輕鬆之意。
喜怒無常的帝王,生氣不是好事,但他對你高興也不一定是好事。兒子沒出息,如同穆王那般皇帝不喜歡;可兒子有出息了,像明王這樣的也不見得有多喜歡。他家殿下若不是裝病,費引毫不懷疑第一個對付殿下的不是明王也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所以皇帝是什麼態度看看就行了,說過什麼好話,聽聽就算了。
韓瀟如何不明其中之意?只是他早已習慣了,只要護住了她,一切便是值了。
“殿下,您的改革書呈了上去,又要置於風頭浪尖了。”費引內心憂慮重重。
這份改革書,以他和一班幕僚的意思,本該等殿下登上那個位置之後才實施的。這樣不僅能免了帝王的猜疑,衆皇子的敵視,還能爲殿下將來的功績在歷史上寫下輝煌的一篇,他們這些幕僚也有幸在史冊中留下榮耀的一筆。
殿下好不容易低調得讓衆皇子忽視了,如今改革書一呈,又要亮眼於人前,成爲衆矢之的了。
韓瀟回過身來,長身往書房而去,口中灑意說道:“長史過慮了,改革之事,由始至終,都將是父皇的功績。”
費引對這話有些費解,仔細琢磨一會兒,這才明白韓瀟話中之意。
當今皇帝性情專制霸道,在朝政上亦是如此。對比歷史上的衆多帝王,當今皇帝的政績實在是太平庸了,數前年還差點被北蠻殺到京城來,險些滅國。
如今大靖百姓日子貧困,國庫空虛,皇帝想加徵稅賦,又怕才平定的天下又亂了起來,無計可施。各位皇子又已成年,開始相爭帝位,皇帝正感到彷徨與無力之時,韓瀟送上了這份改革書。
這不僅是一份改革書,更是一份大功績。皇帝不甘平庸,那麼,爲了在史書留下千古賢名,皇帝必然會——將所有功勞都聚集在他身上。
費引這才明白,爲何王爺殿下要呈改革書上去時不是自動進宮,而是用迂迴的方式入宮呈交,原來殿下早料到皇帝的心思,這是自動撇清關係了。
怪不得王爺會說皇帝高興了,皇帝懂了殿下的意思,甘願主動讓出所有功勞,不求功,不求賞,皇帝能不高興嗎?
費引連忙追上去,走進書房,說道:“殿下,改革之事牽涉到的利益甚大,我們要不要先……”
既然明面上的功勞已經沒有了,那就暗中撈些利益。改革方案是睿王府幕僚與韓瀟一道創立出來的,其中很多東西只有睿王的人才知道該怎麼有效地實施,暗藏的利弊之處也沒有任何人比他們這些創立者更加清楚。
“不急。”韓瀟低頭處理着案頭上的摺子,說道:“等皇上宣佈了再說不遲。”
費引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韓瀟擡起頭,深邃的眼神中透着智慧的光芒:“父皇是不會按着那份改革書一板一眼地實施。”
這份改革書到了皇帝手中,必然要修了又改,改了又修,到時出來的估計會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費引一拍大腿,痛聲道:“那就太可惜了!”
皇帝的能力平庸而保守,沒有大刀闊斧的魄力,其中很多利國利民的法規必然無法真正地落實下去。皇帝爲了安撫地方世族,又顧慮朝臣的阻難,這份改革書最後不知道會被修改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