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種性子野的很,又如何甘心受人驅使,這樣想着,東陵鳳真波瀾壯闊的心緩緩又歸於平靜了。
“張衛,派幾個人過去找她。”
“將她帶回來?”
張衛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徐聲反問。
許是想到了某些事,王爺俊俏的面容漸漸冷肅,“如果她實在想回孃家,那就讓他們陪她走一遭。”
摸不清雲定初真實的想法,此時的東陵鳳真想的僅僅只是她的安危,而其他的,他暫時不想想,他只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不論如何,她們終究是拜過天地的,她是他的妃子,這一個多月來,一直在他身邊,爲了他的北襄國而奔波,親自照料着他的生活起居,如果她有半點差錯,他會內疚的。
他不認爲她們之間有任何感情,有的,僅僅只是道義與責任。
“是。”
“王爺,魏芮大人在殿外求見。”
某太監躬着身子進來稟報。
妻子完壁歸趙,雲定初兌現了自己的了承諾,魏芮恐怕是過來感謝她的。
“不見。”
他揮了揮衣袖,眉宇間露出一縷煩燥的情緒。
心情糟糕的很,魏芮的脾氣也倔強,見了面恐怕又要爲一些意見不和的事情爭執,打破他們剛剛修復好的友誼,和平共處的局面。
沒一絲的猶豫冷冷地拒絕。
過了片刻,小太監又進來稟告,“王爺,魏大人說什麼也不肯走,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與王爺商議。”
這魏芮到底想幹什麼?
放眼整個北襄城,就只人了膽子最大,根本不把他這個襄王放在眼裡,朝堂之上,當着衆臣也敢與他頂撞。
“本王誰都不想見,讓他走。”
還不待小太監回答,一記如春燕呢喃,又如一陣飄渺輕煙輕柔嗓音從殿外傳入。
“三年不見,王爺暴燥的脾氣有增無減。”
這記熟悉的聲音令東陵鳳真擡起了眼眸,入眼的女子,梳着漂亮的婦人髻,髮髻插了一朵紅梅珠花,兩鬢的黑髮如雲堆繚繞,衣着樸素,卻儀態萬千,渾身散發着優雅端莊的氣息,不過三年,在他印象中,那個頭頂梳着兩個小髻,一笑,脣畔準得露出兩個迷人的小酒窩的少女,已經在眨眼間成了他人之婦,着裝打扮雖變了,可惜,她的那張容顏卻變不了。
眼角翻涌着愕然,他沒想來的會是她。
“薛莠兒叩見王爺。”
“你……”
他本來想說,你怎麼來了,又覺得此話不妥,臨時改成了,“你……沒事吧。”
“多謝王爺掛心,莠兒沒事。”
薛莠兒向他行了禮,張衛不待王爺下令,便替她端來了一把椅子,“魏夫人,請入座。”
“謝謝張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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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莠兒沒有坐,只是站在了大殿中央,硃紅的柱子,宮牆,將她的臉襯的紅撲撲的,長燁殿雖不算奢華,面積卻是整個北襄王府最廣的,她的身子顯得那樣單薄而瘦弱。
仿若一陣都能夠吹倒,而她低垂着眉眼,輕咬着脣,十根纖細的玉指絞着指尖的綠色絲帕,讓她整個人顯得楚楚動人,又給了他一份嬌羞,侷促難安之感。
整個空氣裡瀰漫的是靜謐,面對她,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衛,上荼。”
“不用了,我……莠兒說兩句話就走。”
“王爺。”緩慢地,她擡起了眼眸,凝望向輪椅上的那位風度翩翩,氣質不凡的男子,鳳挺若山川的鼻骨,菲薄的脣,深邃如湖泊山巒的鳳眸,這樣的組合出來的五官,俊俏到無法讓人直視,都說美人如花,美男如玉,此時此刻,薛莠兒覺得他就是一塊灼灼生渾,正泛出藍幽幽光澤,迷她心魂的一塊上等美玉。
就只是這樣凝望,近距離地瞧着,仿若,她就想永遠置身於這長華殿上,沉浸在這種無言的幸福中,終其一生都不想離去。
他之於她,就是天邊那束無法觸及的白月光。
癡癡地望着,心緒逐漸有些不寧,就只是這樣相互凝望着,她感覺自己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動的頻率加快,渾身血液也在逆流,三年了,她嫁了魏芮後,從此便沒再與他見面。
“莠兒讓魏芮先行離去,王爺,魏芮聽信他人讒言,實屬無奈之舉,他對你,對北襄已經是心灰意冷,故而,纔會有北襄城米糧商擡高米價之事,他與雲王妃有約,如若我能夠毫髮未損歸來,他必須從此後,一心甘於成爲你的臣子,輔佐你,一輩子忠於竇後,忠於襄王您,忠心北襄,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局面,都不再會有動搖之心。”
這是她在代他的夫君解釋,怕王爺治她夫君的罪,總算明白她來的目的了。
“魏夫人,多慮了,本王與魏芮,好歹也是兒時的夥伴,本王與他一起長大,他的心思,本王明白。”
那句‘魏夫人’三個字,簡短的稱呼,讓她的心瞬間就跌入了萬丈深淵,是呵,現在,她是魏芮的妻子,魏夫人三個字便是她身上所貼的標籤,如果是從前,她還可以肆無忌憚地看着他,與他嬉鬧,如今,她也只有遠遠觀望他的份了。
望着着他冷漠生疏的態度,薛莠兒的心仿若有根根尖厲的針在狠戳,曾經,就只差那麼一點點,她也可以成爲他的妃子,哪怕是一名小小的妾,她也甘之如飴,可是……
終究不過是一場奢望而已。
“那……便好,代莠兒謝過雲王妃救命之恩。”
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視線從他俊逸的臉孔上往下移,掃過月牙白的錦袍,便看到了他那雙掩在衣褲下萎糜的腿,那腿沒有一點的虎虎生氣,腳上穿的是一雙珊瑚亮色的錦靴,錦靴左側繡着一對嬉水鴛鴦,瞧着那對黑羽毛,紅眼睛的鴛鴦,她的眼睛漸漸就泛紅了,那一定是雲王妃繡的,她聽說,那名啞婦自從嫁入王府後,不僅親自料理着他的生活起居,還爲他治療那雙殘疾的腿。
“你的腿好些了吧?”
“好多了,多謝魏夫人關心。”
一口一個魏夫人,好似刻意在拉遠她們之間的距離,他眼眸裡露出的漠然與疏離,讓她心疼,更是讓她心碎。
心臟抽痛間,她又問,“我聽說,你們相處的很好……莠兒真爲你高興……。”
“嗯。”
淡淡地應了一聲兒,他拿了手上的書本,翻開書頁時說了一句,“魏芮是個好男人,重要的是,他好顆愛你的心,世間任何男子都比不了,魏夫人,惜福吧。”
“嗯。”
忍着隨眶而來的溼意,薛莠兒不想在他面前難堪,艱難地逼迫自己調移開視線。
“那莠兒不打擾王爺看書,先行告退。”
“去吧。”
回給她的是淡然的兩個字。
薛莠兒真的好想衝上前質問他,“你的妃子小妾那麼多,死一個可以再娶,爲什麼就獨獨容不下我一個?”
指節上的絲帕被她用指尖戳破了一個小洞,她終究還是沒有那樣的勇氣,如若有,在三年前,她就衝進長燁殿質問他了,而那時,一切都還來得及,三年後的今天,即便是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說什麼也太遲了。
舉步維艱,感覺整個身子輕飄飄,步步像是踩在了雲端,又像是踩在了棉團上,而她的心,就如扯開的破棉絮,一片又一片在空中亂墜飄飛,東陵鳳真四個字,從小便鑲嵌在了她的靈魂裡,血肉中,三年前,在她與魏芮洞房花燭夜,在魏芮向她表白之時,她就決定要忘記他,好好與夫君過日子,可是,今兒再見,她才發現,原來,她根本從未忘記過他,只是把他珍藏在了心裡的最深處,不去觸及,一但觸及便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她已是別人的妻子,他成了她今生永遠的奢望。
“王爺,魏夫人看起來好難過。”張衛望着那抹漸漸從長燁殿門口消失人影,如一縷幽魂一般,這個魏夫人性子溫軟,如小綿羊一般,羞羞答答,但,卻總是沒辦法入王爺的眼。
“張衛看得出來,她心裡一直就有你,其實,王爺,不止她想不通,奴才也想不通,爲什麼你就不能容下她?”
王爺,你那麼多的妾室,多她一個又何妨?
“她那種癡念,本王要不起,更還不起。”
答案就是如此的簡單,他不想欠太多的情債,再說,他已給不起任何一名女子幸福,而他不能給的,魏芮都能給她。
“你身邊的娘娘們,都是心甘情願跟着你,她們不要任何回報的。”
屁話,不要任何回報,她們就是想要一世的榮華富貴,所以,纔會想方設法,擠破了頭也要到他身邊來,哪怕是日日獨守空閨,似乎也樂在其中。
“去拿一塊破抹布進來。”
“好。”張衛正欲想回身去拿,忽然覺得不對勁,便問,“王爺,你要破抹布幹啥?”
“塞你嘴巴。”
“呃。”這下張衛不敢再多說半個字了。
他纔不要用破抹布塞嘴了,一陣反胃,想着那破抹布就想作嘔,趕緊低垂着腦袋退出了長燁殿。
卞梁,雲相國府北廂院
劉氏穿着一身雪白褥衣,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腦後,斜躺在牀榻上閉目養神,突地,耳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急着是張嬤嬤粗大的嗓門兒襲入耳膜,“夫人,不好了,那啞子回來了。”
啞子?
倏地張開眼,劉氏撐起了半支手臂,凝掃向慌慌張張奔進來向她稟報的婆子。
“慌什麼?誰回來了?”
“雲定初那啞子啊,帶着顧丫頭回來。”
才嫁去北襄王府兩月不到,時間短暫就不說了,但,她們沒召她回來,再說,早過了歸寧的日子,當初北襄王府傳話回來,說由於北襄王腿有殘疾,行動不便,歸寧的事就暫豈擱下,七皇子受了先皇分封去了條件艱苦的北襄,就算先皇在世,沒有先皇的指令,是不可能離開分封地北襄,就算有什麼要事,也得事先奏請聖上,聖上允許下了纔可以來卞梁,更別說他的一名妃子,再說,這啞子回來做什麼?
“她一個人?”
“她與顧清蓮兩個啊。”
劉氏手中的扇子便毫不猶豫在張嬤嬤腦門兒上拍了一下。
“我是說,那癱子沒來?”
“沒……沒有。”
“那就好辦,走,迎咱們出嫁久未回家的閨女去。”
“嗯。”張嬤嬤趕緊爲主子梳妝打扮。
“哎呀,定初,你咋回來了?”劉氏一身斬新衣袍,笑臉盈盈從北西院奔至了正廳,恰巧看到一身風塵僕僕歸來的雲定初,嘴邊的笑紋用力拉開,儘管笑得很虛假,但,她還是努力地展現着自以爲身爲人母最慈祥的一面。
“我兒啊,回來也不事先說一聲,爲娘一點準備也沒有,我那賢婿沒回來?”
說着,一對眼珠子還不住地她身後四處滾動,似乎在尋找着口中賢婿蹤影。
僞善的嘴臉,虛假的人皮,劉氏的虛僞假打,雲定初早已習慣,即然她要來陰的,她奉陪就是。
“女兒叩拜孃親。”
“哎呀,不要這樣多禮,咱孃兒倆許久不曾見面了,你與雪鳶兩姐妹雙雙出嫁,這兩月來,府裡冷清的很,你是知道的,你其他幾個妹妹打小就是從別人的肚子裡爬出來的,終究與我是生份的很。”
劉氏上前想牽她的手臂虛寒問暖一番,可惜,雲定初微微退開一步,差一點跌倒,藉此機會,不着痕跡地避開了那支想握住她玉手的魔爪。
“夫人,這話您說錯了,小姐也不是你肚子裡爬出來的。”
即然不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自然與你也是生份。
聞言,劉氏的面色青白兩種顏色縱橫交錯,乾乾笑了兩聲,“定初雖不是我生的,可是,是爲娘一手帶大的,所以,自然從小與我親近。”
不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卻是從小被她養大的,被她養得氣息虛弱,好幾次險些命喪黃泉,還把她送到那麼遠,又人跡罕至的地方,爲她選了那麼一個好夫婿。
她沒死在她的魔爪之下,算自己命大,她過去不到兩日,就派了兄長雲麒麟過去一探虛實,再後來還飛鴿傳書,以她乳孃爲人質,逼她當奸細,向她們傳達北襄國那邊機密要事。
如今,她回來了,劉氏卻裝着一副什麼都不知的僞善臉孔。
“兒啊,聽說北襄那邊天寒地凍,你兄長回來一直嘮叨說那邊條件太差,如果當初知道那邊情況如糟糕,爲娘定然會考慮考慮,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你嫁了那樣的夫婿,你兄長說,那裡天天啃得都是窩窩頭,玉米糊糊,最好的菜變是鹹鴨蛋,咱們家的燒飯丫頭婆子,哪怕是守茅廁,頓頓都是有豬肉,雞鴨的。這種生活,加豬狗都不如啊,聽了你兄長的話,爲娘一顆心痠疼不已,悔不當初,兒啊,是爲娘對不起你,如若你的姻緣不是聖上一紙賜婚,爲娘定然會將她帶回來,再別擇賢良夫婿。”
這番話聽得雲定初直想作嘔,劉氏這是在譏諷她日子過得寒酸,最好的食物只是一個鹹鴨蛋,你過的日子連相國府裡的丫頭婆子們都不如,甚至不如豬狗。
除了譏諷外,剩下的就是告戒,你的婚姻是皇上御賜,不可能輕易更改,雲定初,這一生,這一世,你就老死在那人跡寒至,鳥不拉屎的地方吧。
“沒關係,孃親不要爲女兒擔心,女兒從小由孃親養大,把身子養得這樣粗壯,再冷,條件再艱苦,女兒也不怕。瞧,孃親,你沒發現女兒不止沒瘦,還肥了一點呢。”
雲定初做着手勢,清蓮刻意用着粗嘎嘎的聲線翻譯。
“是麼?長胖了,我兒真有能耐,那麼冷寒的天氣,那麼艱苦的條件,居然也能這麼快就適應。”
“張嬤嬤,快一點讓廚房準備豐盛的晚膳,遠嫁千里,我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定得讓她吃一頓飽飯。”
“是,夫人,奴婢這就去。”
難不成劉氏是以爲她雲定初出嫁兩月,從未吃過一頓飽飯?
黝黑的眼珠子滾動了兩下,將手指伸進了嘴裡一咬,這疼讓她生生壓抑住了想破體而出煽人耳光的衝動,這一次,她回來不是找劉氏吵架的,比起吵架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口舌之爭佔不到任何便宜。
想到這兒,雲定初便笑咪咪地向她行了一個禮,“多謝孃親。”
“不謝,不謝,應該的。”
“定初,你出嫁後,那偏院一直還給你留着,我讓丫頭們一天三打掃,四處擦得亮晃晃的,就怕你有遭一日省親歸來,住着那破舊的地兒不舒服。”
“有勞孃親掛念了。”
在相國府呆了那麼多年,她用膳從未出過偏院,而今兒,居然坐在了相國府金碧輝煌的正廳飯桌上。
她剛入座,便有一陣女子嬌柔的笑聲傳進屋子,緊急着,門口便走進來三個體態阿娜,長相秀麗,穿着華麗的女子。
帶笑的眸光不約而同掃了一眼坐在八仙桌邊默默垂頭用膳,許久不見的人。
“喲,二姐回來了,咋不聲不響就回來了啊?”
“二姐,瞧你,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
“是啊,二姐,那癱子是不是整日欺負你?”
“五妹,六妹,難道你們不知道癱王多年前就半身不遂,就算想要欺負,也……”雲湘姝刻意掩嘴一笑,故意將那個‘也’字的尾音拖得老長。
下面未講完的話,讓衆姐妹們自個兒想去。
面對衆姐妹的嘻鬧,譏諷,雲定初也不惱,只是淡淡瞥了她們一眼,然後,瞼眼,咀嚼着嘴裡的飯食,到是她身後的清蓮氣得七竊生煙,真想替主子出一口憋在心裡多時的惡氣,只是,見主子滿臉淡定縱容,她也只得忍氣吞聲。
“男笑癡,女笑賤,嘻嘻哈哈的,成何體統,女兒家就得矜持一點。”
一身翠綠衣衫的二夫人,所生之女是老四湘姝,身後跟着三夫人,四夫人,所生之女分別是老五湘柔,老六湘雪。
“是呵,你們就得學你們的二姐,瞧她多矜持,多沉穩,內斂。”
三夫人接了口。
“即便是嫁了那麼一個即不能走路,又不能人道的夫君,她還是那樣樂觀向上。”
“定初啊,你大老遠回來一趟,多不容易,多吃一點。”四夫人用筷子夾了一塊雞脅扔進了她手邊雪白的瓷盤裡。
大夫人劉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坐在主位上一邊用着飯菜,一邊用餘光不斷地環掃着飯桌上的所有人。
“定初,瞧,大家都盡疼你呢。”
心疼她?
把她當傻瓜一般的戲耍,肆無忌憚地奚落她,不給留一點的顏面,還說是心疼她,把她雲定初當傻蛋不成?
“大娘,雪鳶姐姐最近嗓子好一些沒?”見大夫人掃了自己一眼,雲湘姝的氣焰頓時滅了幾分,聲音也婉轉動聽,堪比山中黃鶯。
“宮中御醫開了幾味藥方,專治喉嚨嗓子疼的,好多了,這幾日,皇上還去了她那兒,親自監督宮女們熬藥,囑咐她們掌握火候。”
這話是刻意說給她雲定初聽的吧。
“大姐,雪鳶的美當世無雙,皇上哪能抵擋。”
二夫人趕緊接了話頭,巴結討好之意是如此明顯。
“雪鳶不僅人美,還彈得一手好琵琶,別說皇上,恐怕當今世上,任何一名男子都無法抵擋她的絕代風華,大姐真是有福了,讓妹妹我們幾個羨煞了。”
雲雪鳶與她出嫁之前,清蓮代她敬了一杯荼,記得那荼裡,她放了一味啞藥,那藥效很強,雖說不能讓她完全失去聲音,但,雲定初敢斷定,雲雪鳶的聲音絕對不可能像未出嫁以前那樣如天籟。
這個她從劉氏眉宇間滑過的淡淡憂悒便可以猜得出來,那種藥能讓聲帶不知不覺受損,而且,找不到半點原因,東陵鳳絕會喜歡一個聲音粗嘎難聽的女人?
他後宮可是有三千佳麗了,頂多不過是仗着雲琛的在朝中的威望,給幾分面子罷了。
雲雪鳶那個女人,她暫豈就不去想了,目前,她得盤算中自己心裡裝的事兒。
大家笑談言語間,唯有進府最晚的五夫人,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默默用着碗子裡的膳食。
時不時擡起頭來,環視了衆夫人及小姐一眼,偶爾又衝雲定初笑了笑,如果說,在這府中,雲定初對誰有過好感,那便是這名被父親用強權奪過來,身份最卑微的五夫人白清幽了。
人如其名,皮膚白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五官不算太絕美,但是,有着江南美人的秀氣婉約,她比雲相國的這些女兒們大不了幾歲,與上面的幾位夫人歲數也有一定的距離,她嫁入相國府以來,向來都是少言寡語,從不沾染半點是非,有時候,這些個刁蠻小姐,或者是與她表面姐妹相稱,實則暗地裡經常算計她的夫人們,這些女人言語譏諷,她從不放在心上,甚至還會對你微微一笑,讓你有脾氣都發不出來,受了小委屈,她便忍了,如果是心裡實在難受,便會直接給她爹爹相國大人說,她是幾位夫人中最年輕的一個,自然是深得相國大人寵愛,即然寵愛,相國大人多少也有些偏袒。
只要是被白清幽告了一狀的,第二日,被告之人或多或少,或輕或重,都會受到相國大人的懲罰。
哪怕是相國府當家主母劉氏,看清楚了夫君對此女的寵愛,平日裡,只要不是太重要之事,都會對她禮讓三分,其他夫人們雖個個嫉恨,但,也不敢太得罪,只得說一些難聽的話來發泄發泄作罷。
以後,她得多與五孃親近親近,雲定初正暗忖間,所有人全部吃好了紛紛離席。
最後,白清幽也喝完了碗裡的最後一口湯,看了她一眼,也帶着丫頭離開了。
定初與清蓮走去了偏院。
偏院已兩月未有人住,整個院落寂寥而瀟瑟,甚至牆壁上都織滿了蜘蛛網。
“我呸。”清蓮見四處積滿了厚厚的塵灰,氣不打一處來。
“還說早讓丫頭們一天三打掃,小姐,你瞧,這牆都長青苔了。”
小丫頭指着不遠處牆邊一片綠綠的顏色,怨懟地怒罵,“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這樣子欺負咱們。”
如果日後,她們飛黃騰達了,她定要讓那些個欺負小姐的人好看,管它是相國俯幾夫人,她統統都會衝上前煽她們幾個狠厲的大耳光,方纔能解心頭之氣。
那牀榻本就破舊,如今,兩月未睡,牀上積滿了塵灰不說,還棉被牀褥全都是溼的,清蓮握住溼棉子的一角,在心裡哀嚎
“這可怎麼睡啊?”
牀被子髒估且不說,關鍵是溼的,雖說,卞梁的氣候不如北襄寒冷,可是,終究也不是盛夏酷暑,如果這樣躺下去,明兒起來一定會着涼。
清蓮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仰起頭,看了看屋頂,這小偏院狹窄破舊,許多地方陰雨天是會漏雨,可是,她觀察了一下,牀榻的天花板上,並未有一個漏洞,這被子打得這樣溼,可想而知,一定是趁她們在用晚膳時,有人命下人拿水桶將棉被刻意澆溼的,不是劉氏,便是另外幾個居心叵測的夫人做下的,總之,這相國府上上下下百來口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小姐,咋辦啊?”
雲定初站在牀榻畔,凝望着溼答答的被褥發呆。
“小姐,我真搞不明白,爲什麼要回來?”
在北襄王府,雖有獨孤氏與她們作對,但王爺終究是偏袒她們的,就算竇氏再偏愛侄女獨孤氏,但,那個女人至少明理,不象這個劉氏,完全一心想把她家小姐往絕路上逼啊。
“沒事。”雲定初回過神來,拍了拍丫頭的肩膀。
“這兒的天氣沒北襄寒冷,咱們用身上的衣服御寒,或者不脫衣衫,這樣就不會感冒了。”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怒罵聲,“你這個狗奴才,瞎你狗眼了,長蝨子的棉被,你也敢給我睡,小心我到老爺那兒告你一狀,砍掉你雙手是小事。”
尖銳狠厲的話音不太熟悉,定初皺了皺秀眉,走出了偏院,便發現那聲音是從白清幽房間裡傳出來的,奇怪了,五夫人向來性子最好,今兒咋會對下人如此怒罵?
“把這些都給我拿出去扔了。”
“是,是。”
兩名粗壯的婆子唯唯諾諾,抱了兩牀棉被從她屋子裡走了出來,嘴裡嘰嘰咕咕,“明明都沒有長蝨子,偏說長了。”
兩名婆子將被褥丟棄在了院子裡一株翠竹下,悄然匆匆離去。
定初心裡樂開了花,趕緊帶着清蓮奔上前,拾起剛纔被婆子們丟棄的被子,返回了偏院,清蓮丫頭整理着被褥,四下都看遍了,發現棉子不止乾淨,還能嗅聞到濃郁的陽光味兒。
“小姐,這沒長蝨蟲啊?”清蓮就想不通了。
“五夫人是在幫咱們呢。”
“噢,五夫人心地真善良。”
恐怕是白清幽知道她們的棉被被人用水澆溼了,然後,刻意嚷着自己的被子長了蝨蟲,藉口讓婆子們丟棄,藉此能幫助她們度過今夜,幸好她們不傻,在關鍵時候出去了。
清蓮說了五夫人一大堆的好話,覺得五夫人是這相國府唯一一個有心肝的人。
半夜,定初因爲心裡裝有心事,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爲何,她開始牽掛起北襄的那個癱子,不知道她離開的這些時日,那癱子可否有好好吃藥,還會不會給宮人們臉色看。
她沒與李將軍回去,李將軍回去能向那癱子交差嗎?
不過,魏夫人回去了,魏芮不會再對付北襄了,米糧問題解決了,竇氏與東陵鳳真也就高枕無憂。
她爲什麼要執意回卞梁來呢?
因爲她要辦兩件事。
這兩件事,比起反擊相國府的衆姐妹,以及衆夫人來可要重要多了。
她心裡盤算着,明日,一定得要向雲琛開口了。
沒想虛掩的房門被人推開了,一抹燭火便出現在門邊,燭火下,是劉氏那張日漸垂老的容顏。
“夫人,好像睡了。”
張嬤嬤將手中的燭臺拿開些,方便讓主子進屋。
“定初,睡下了麼?”
劉氏溫柔軟語輕聲低喚。
“夫人,你這麼晚了來幹什麼?”
清蓮丫頭也是淺眠,聽不得一點風吹草動。
有一點點響動,便會醒轉。
“清蓮,吵醒你了,將你主子搖醒,我有話要對她說。”
藤地,雲定初就掀開身上裹着的棉被坐起了身子,嚇了張嬤嬤趕緊跳開,由於有了上一次慘痛被整的經驗,那之後,張嬤嬤每一次看到雲定初都是膽戰心驚的。
她可不想再被此女整第二次,張嬤嬤知道此啞子身上有一包針,那針又尖又細,根根尖厲,戳過她的眉心,還在她眉心沾了蜂蜜漿,引來了上百隻蜜蜂,把她頭蟄成了大腫包,她差一點就死在了那些蜜蜂手中。
比椎心刺骨還要疼,還要難受,又疼又癢,讓她難受得除了能落淚外,幾乎說不出任何一句話,苦都沒辦法向人訴。
劉氏也沒想到雲定初會陡然間坐起身來,她雖然也嚇了一跳,可是,沒張嬤嬤那樣誇張跳開,只是,眼角微露詫異。
“爲娘還以爲你睡着了呢,定初,你在那邊打探到什麼沒有?”
定初伸了伸懶腰,假裝未聽到她的話,把玩着她修剪圓潤的指甲。
“記得爲娘在你出嫁之前曾叮囑過,只要你將那邊的一切信息乖乖傳遞過來,爲娘就會稟報蘇後,讓她爲你做主,皇上後宮三千佳麗,定有你一席之位,不說做一名妃子,封一名夫人也是好的,襄北地處高原地帶,氣候偏冷,你總不能在那邊呆一輩子吧?再說,蘇後孃娘最終會將北襄收復,如果有朝一日,聖上下令攻伐北襄,你也好爲自己謀一個出處,不是?”
這番話怎麼聽都是爲了她雲定初好。
只是,在她劉氏向蘇後及皇上進言,將她嫁去苦寒之地做癱子之妃,成爲她們手中一枚棋子時,她便不可能讓劉氏所願。
她們要讓她把那邊的情況一五一十講出來聽,好讓她們省去許多的兵力,輕而易舉攻下北襄,她偏不如她們的願。
“孃親,北襄王與那竇氏都精明着呢,知道我是卞梁送去的人,商談國家大事時,從不會要我參與,再說,宣儀殿一般是不允許我進去的。”
她講的也是大實話,北襄的規矩,女子一般不入內參與國事商議,當然,竇氏除外,因爲北襄王腿疾身體破殘原因,竇氏逼不得已必須得參與政事密談商議,畢竟,北襄國雖小,卻五臟俱全,它還得要正常運作才行。
劉氏站在牀榻旁,眸子裡有冷削的光微微劃過,面色也有些難看。
不過只是片刻,她又恢復了剛纔那張容光煥發的笑顏,“她們不要你進宣儀殿,你可以想辦法去打探啊,難道你都把芸娘忘了?她可是最疼你的人啊,從小,你是吃着她的奶長大的,如果不是她,你早沒命了。”
劉氏這話不假,當年,史湘雲難產而逝,是芸娘一手將雲定初帶大的。
劉氏這是在進行懷柔外加威逼政策。
不提芸娘,她到忘記了,是眼前這名心狠手辣的女子,將芸娘那麼一個心地純善,與世無爭的好女人送到太后身邊去的。
“夫人,你給咱們說芸娘回鄉下省親去了,原來是謊話,你把她送去了哪兒?”
清蓮的聲音在暗夜中有些尖厲。
眯眼一笑,劉氏笑言,“沒一點規矩,我在你主子說話,你插什麼嘴?”
“芸娘在哪兒?”
定初用脣語問。
“她在太后身邊侍候着,太后待她不薄呢,前幾天,還誇她的針線活不錯,賞了她十兩銀子。”
“爲什麼她在太后身邊?”
儘管雲定初知道,可是,她就是要當面質問,爲什麼劉氏要把她的奶孃送去蘇後身邊?
“定初,有些事,咱們是做不了主的,要怪只能怪你不會說話,天生有啞疾,而蘇後孃娘在萬千女子人選選中了你,她說你天資聰慧,腦子靈活,身帶殘疾,與那癱子正好配成一對,蘇後孃娘說,如若你能好端端的辦完她交給你的差事,日後,她定會讓御醫治好你的啞疾。”
先是用皇上後宮夫人之位誘惑她,如今,又再許諾她治好啞疾。
只是,她精通中西醫理,這啞疾,她自個兒知道治,不用她蘇後幫忙。
“蘇後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她會善待芸孃的。對了,定初,你可不要怨我,芸娘是蘇後孃孃親自要進宮去的。”
“其實也怪爲娘,爲娘不過在太后面前誇芸娘針線活做的水準一流,太后她老人家就直接來了一句,‘把那芸娘給哀家帶進宮吧。哀家喜歡心靈手巧的女子在身邊侍候。’”
是這個歹毒的婦人,刻意在太后面前誇芸娘,所以,芸娘才被蘇後要進了宮,好作爲是要脅她的籌碼。
是這個歹毒的婦人,刻意跑到太后面前說她是最合適做奸細的人選,因爲,她天生殘疾,腦子靈活,與那癱子正好配成令人嘲笑的一對,所以,纔有了她嫁入北襄之事。
很好,好樣的,劉子君,這毒婦把她推入萬劫不復境地的境地,她雲定初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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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哥完結文《強愛逃妻一百天》
轟動錦洲城的一段火辣裸畫視頻,讓尹婉被迫遠走國外五年!
爲了父親,她不得不再次踏入一生夢魘的土地!
“尹小姐,敖先生讓你回金谷園!”
黑西裝男人畢恭畢敬地傳達着某位踩着在金字塔頂端男人的話。
“不用,請轉告你家的敖先生,終有一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在錦洲,他開闢了一片帝國江山,仍然把那個曾將她推入地獄的女人寵上雲宵。
如今,還枉想與她復婚,門兒都沒有!
黑西裝男人怔怔地望着她,女人話語如此絕決!
讓他不自禁地暗自猜測着敖先生與尹小姐五年前到底是一樁怎樣刻骨銘心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