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暗歎一聲,果真還是他們大意了,怎麼也沒有想到楊昌明會進來。看了眼旁邊的耶律燕,瞧着那樣子也不太像是他泄露的秘密,算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是靜觀其變吧。既然楊昌明已經來了,也就沒有在隱瞞下去的必要,她倒要看看這人想要幹什麼。
“楊二爺已經知道了,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明日你必須帶着這一萬人馬離開,這察哈爾城留不得。”
對於芳華的話,楊昌明有些微愣,倒是沒有想到秦芳華見到他開口說的第一句是這般,本就冷漠的心莫名覺得溫暖,只是面上表現的十分不在意:“你說留不得就留不得,我若是偏偏要留呢!”
“你若執意留下,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你死了沒什麼可惜,但你忍心拉上這一萬人爲你墊背!”對於楊家,或許真的跟芳華八字不合吧,本來是關心的話語,卻沒想到說出來就成了這般,平白讓人覺得有些惱怒。
耶律燕也發現了,這楊昌明跟自己說話的態度可不是這般,但是一見到芳華,就變得莫名的憤怒,楊家跟她之間的恩怨他也是知曉一二,現在這局面還真是有些尷尬,是應了那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麼。
“將軍,秦姑娘,大家都冷靜下來說話。”
“你竟然都在這軍營之中了,明日就跟着大軍離開,我會讓淵兒送你回後周交給皇上的。”楊昌明沒有直接回到芳華的話。
“哼。”芳華冷哼一聲,果然就知道這男子根本不會讓那麼多人白白犧牲,只是別以爲他心中那些小心思她看不明白:“我跟着大軍離開,那楊二爺呢,獨自一人留下來對抗耶律齊,對抗整個大遼。呵呵,楊家人還真是自認爲高尚的很啊,別以爲這般做了,心中的愧疚就可以減輕,告訴你,你楊家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最後的話語不是嘲諷,而是發自內心,這楊昌明雖然沒有直接傷害過她,可是他身爲楊家的一份子,她可不會忘了楊昌雲所作所爲,這個弟弟在一旁助紂爲虐。她受的苦,定要加倍討回來,如今你楊昌明想將功補過減輕心中罪孽,遲了!
楊昌明氣的恨不得上前掐死那女子,但忻州卻是驚訝,倒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女子的心思是這般毒辣,竟然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的確他是想在這最後,能贖些罪孽,日後下了地獄,也好走的能夠安生,就當是爲淵兒積點陰德。所以他其實是並沒有打算活着離開,他說過的,他一定要將山兒給大哥帶回,哪怕是豁出這條命。可就是這般想法,被這女子冷不防的提出,反倒是莫名的覺得憤怒。
耶律燕看着楊昌明,見他情緒失控,看來芳華又一次猜到了他的心思,原來這人存的是這種想法,看着牀上同樣臉色不太好的人,這個時候很是合適的閉上嘴,楊家跟秦芳華的事情,並不是他能夠插手的,算了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怎麼,被我說中了,楊昌明我告訴你,想恕罪,想死,門都沒有。明日天亮帶着你的兵滾出城去,你們楊家的命都留着,留着我親手處置。”
“休想,秦芳華在你評論別人的時候,還是先看看自己。妖媚惑主,壞了宇文晟不說,現在又是大遼,害死了姜國太子,你也不知羞。你以爲我爲什麼要來這裡,還不是那人爲了你不惜發兵,就算這是除掉我楊家的陷阱,還是有那麼多人因你而死,你這樣的女子還是早些自盡了罷,莫要留在人世間,禍國殃民。”
楊昌明被氣極,衝着芳華吼着,說的話也是重了些,不偏不倚正中芳華心中最軟弱的地方,牀上的人立馬沒了言語,呆呆的坐在那裡,她何嘗又不知道,這場戰爭的根本原因是自己,就算她已經不是後周之人,可是看到大遼的百姓因爲自己遭殃,家破人亡,她心中又怎能不自責。
“將軍,你這話是何意。你有你的執着,秦姑娘若不是擔心你的安危,會說這些沒明沒白的話語。將軍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傷人了,更何況你以爲沒有了她,這戰爭就不會起了嗎?和平總是短暫,在位者誰能沒有野心,大家都不過是心照不宣,何必要將戰爭的起因一事,這麼大的罪名扣在一個無辜的女子身上。”
本來他是不打算開口的,可是楊昌明這最後的話讓他憤怒了,他這麼想,世人都會這麼想,可明明秦芳華根本就不是那般人,國家也好,恩怨也罷,爲什麼要犧牲一個女子的名節,他們三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一怒爲紅顏,又可曾想過,軒然大波之後,紅顏會被他們置於何地!越想越覺得氣憤,忍不住上前爲芳華辯解,雖然他也不清楚這些話爲什麼說出口,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莫名的讓人覺得心疼。
顯然,楊昌明被他這麼一吼也愣住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欠妥,盯着芳華看了許久,支支吾吾了半天:“算了,你身體不好,好好養病,耶律燕我不管你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念在你也幫過我的份上,再多的我就不追究了,今夜我就當沒有見過你們兩人,明日天一亮你帶着兵馬還有這女子離開,後周那位皇帝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她都應該回去看看。”
說完這句話,楊昌明甩袖離開,腳步之快讓人還沒來得及開口,房間裡面空空蕩蕩。他這一走,芳華也沒有言語,沉默的縮進被子之中,轉過頭去看不出喜怒。耶律燕知曉,她是不開心了。
“秦姑娘,戰爭之事不是因你而起,你莫要太過自責。將軍剛纔說的話,也不是……”
“你出去吧,夜深了,天涼早些休息吧。”
話語被打扮,耶律燕有些尷尬,開了開口又閉上,最後嘆了口氣,她的話語那般冰涼,比起這寒冷的夜晚要凍人的多,算了如今他說什麼也都沒有作用了:“好,你早些休息吧。”
耶律燕起身,最後看了眼芳華,往爐中加了炭火,環視下四周覺得妥當之後,開門離去。等到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被子的女子終於抑制不住痛哭出聲,緊緊蜷縮着自己的身子,泣不成聲。
夜,就這般寂靜又煎熬的過去。城中的人睡不安穩,城外的人又何嘗不是,可唯一不變的就是時節,畢竟再難過,日子還是要過得,這不就算多麼不期待,天還是亮了,只是這今日的局面又會發生什麼變化,無人知曉。宋大人親自咱城門口迎接,這些大軍是以城鎮爲代表而來,反倒是淳于焱在府中待着,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修冥也沒有直接出面,畢竟剩下的事情已經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了,現在最頭疼的就是芳華的事情了,也不知曉鬼獄到底找着主子了沒有。
阿彩是天亮之後,打開房門看到淳于炎的,當時的表情很是奇怪,淳于炎聽到芳華消息之後,一夜沒睡,整個人沒有任何精神,看到阿彩的那一刻,眼中才多了幾分神彩,華兒,你現在情形如何。
看到淳于炎,阿彩有一頓子的話想說想要求他去救主子,可是話到嘴邊又愣住,想起冷雪說的話,聲聲將話嚥了下去。再看淳于公子的神色,想來已經知道了主子的事情,如今他也在院中,想來是真的沒有法子吧,不然依照公子對主子的感情,根本不會如此沉得住氣。這般想着,原本眼中的希望暗了下去,上前對着男子行禮,垂頭喪氣忙着自己的事情了。看着阿彩看見自己神色的變化,淳于焱的表情,更加不好了。
這邊府中的人全沉浸在低氣壓之中,宋大人安頓好支援的將士,跟着各城鎮的代表商議軍情,城中氣氛緊張,自然也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府中幾人,而察哈爾城那邊的情況,城中的人自然也是不會知曉的。就這樣安靜了兩個時辰,今日的城中天色似乎不太好,陰沉沉的,氣候也是極冷,城牆守門的將士都沒了精神,城中的百姓更是待在自己家中,整個街道顯得冷清,只有巡邏軍隊的聲音。
打破這一平靜的,是一道飛奔而來的馬蹄聲,幾乎是直接從城門殺了進來,快到城中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接着就是絕塵的馬匹聲飄過,衆人反應之餘,連忙拿着手中的武器,朝着飛奔而出的人殺來。
“來啊,抓刺客,快來人!”
馬匹剛進城沒有多遠,就被城中巡邏的士兵拿下,只聽一陣馬聲嘶鳴,馬匹上的人臉色十分難看,看着面對自己的將士,大喝一聲:“宋寅,給孤滾出來!”
孤字一聲落,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爲首的將士這纔打量馬上的男子,黑色的貂氅,上面繡着墨綠色的龍紋,男子明顯是連日奔波,髮式亂了些,但頭上的金冠上龍紋十分耀眼,眉宇間全是肅殺,衆人莫名感到壓力,都到了這般地步,要是還認不出這男子是誰,他們這腦袋大可不要了。那爲首的將士嚇得連忙跪了下去。
“屬下參見大汗,屬下有眼無珠,還望大汗恕罪。”
一聲落,城中的將士皆朝拜,可汗,竟然是可汗來了。
府上。
淳于焱還是在院中坐着,腦海中想着各種辦法,卻被一一推翻,越想越覺得煩躁,怎麼到了關鍵時候,自己卻束手無策,虧自己還口口聲聲說愛芳華,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深受危險。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他,自然是不知道城中現在一團糟,確切的說是整個府中的人都不知曉,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件事情所有人心都不安,自然是沒有人願意主動提起這傷心的事情,然而沒有過多久,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整個府中的寧靜。
“不好了,出大事了,可汗,可汗他來這裡了。”
開口說話的是冷凌,他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淳于炎,連忙就衝着他跑去,將這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眼前的男子,可是淳于炎書並不在意這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冷凌急了,又開口說了句。
“公子,可汗來了,耶律齊來了,現在就在這城中,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找到這裡了。”
阿彩跟冷雪從屋子裡看見這一幕,冷雪不由的皺眉,阿彩也是很不自然:“冷凌這是怎麼了,看那神情似乎很是着急,他到底給公子在說些什麼,難道是主子有消息了。”
話剛落,阿彩扔下手中的活,朝着院中奔去,冷雪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兩人踏出門的那刻,的確是震驚了,只是不是因爲芳華,而是那句耶律齊來此了。
“什麼,大哥你說什麼,可汗來呼倫勒城了。”冷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可汗已經來了,這會兒在城中大怒,詢問宋大人主子的下落,就連還在病中的劉大人,都被拉出來,在城中跪着呢。”
冷雪跟阿彩同時愣住,完了,這下可什麼都瞞不住了,看可汗的樣子,是真的怒了。現場的人情緒激動,淳于焱纔有了反應,隱約記得剛纔有人在自己面前說了什麼話,擡頭看見一屋子人震驚的表情,連忙開口。
“怎麼了,這都是怎麼了,這是什麼表情,可是華兒有什麼消息了?”
“公子,主子現在還沒消息,有消息的是可汗,他來了這裡。”是阿彩開口解釋。
淳于焱顯然不信:“怎麼可能,就算他騎得是千里馬,從國都到這裡至少要兩三天的路程,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來了!”
別說淳于焱不相信,就是跪在地上城中的一干人等,誰也都不相信這才兩天時間,那個遠在國都的可汗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一開口就是尋找個女子,只是這女子,哪裡有女子的下落。宋大人是不知道芳華的真實身份,可這劉大人是知曉的,見到耶律齊的時候,整個人都恍惚了,全身上下都發抖,一聽女子兩字,人就暈了過去,沒了知覺。
察哈爾城。
昨夜芳華傷心之餘,窩在被中迷迷糊糊就哭睡過去了,再醒來天已經亮了,耶律燕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牀邊,不願的桌子上是已經準備好的行囊,看見芳華醒了這才上前。
“醒了,我去給你打水,簡單洗漱下,吃食我已經準備好了,簡單吃點,我們就走。”
對於耶律燕的話,芳華簡直不敢相信,詫異的看着眼前人:“你也要幫楊昌明帶我走,你忘了我說的話了,我不能……”
“你若是不走,這城中剩下的一萬軍馬也不走,陪你在這裡等着耶律齊帶着兵馬趕來,你願意?”
耶律燕的話落,芳華的神色十分難看,絕望的看着眼前人:“楊昌明的意思!”
“是。”
芳華氣極,她就知道,這楊昌明要是知道自己的下落,肯定會要挾,沒想到真是的:“不行,我是不會走的,我這就去找他。”
說完就準備下牀要去尋找楊昌明。
“不用找了,我在這裡。”芳華的動作還沒有做完,詫異的擡頭看着眼前之人,果然楊昌明出現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莫要耍性子,離開吧。”
這聲音是難得的好口氣,可惜芳華就不這麼認爲了:“楊昌明,你這是幹什麼,如今用這麼卑劣的手段要挾我,你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你們楊家果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說再多也沒有用,你走就好,不走也得走。不然,這一萬兵馬你就看着他們被屠殺吧。”
“難道我跟你回後周,你以爲後周送給耶律齊這麼大侮辱,他能夠忍得下去,我要是回去了,連累的是後周全部百姓,楊昌明你有想過!”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最大的擔心,如今這樣的局面,她回去活着不回去,都不對。
楊昌明嘆了口氣,看着眼前的女子,終是開了口:“秦芳華,你很聰明,有些話一點就透,我也就不遮掩,如今這地步,你以爲還回得去嗎?無論是大遼對後周,還是宇文晟跟耶律齊,戰爭在所難免。已經是註定好的事情,又怎能改變。這戰爭跟你何干,只是揚州城中的那男子,怕是真正沒有多少日子了。裝病也好,怎樣也好,他受傷是事實,你真的不願意回去,見他最後一面。”
他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希望能在這最後的時候,將芳華送回到宇文晟身邊,畢竟當時是兄長竭盡力量將她從城中趕了出來,若不是如此,宇文晟又怎能走出這麼一步。
“蔣仁杰已經被革職了,那日將你逼出宮牆之人,已經全部下旨流放。後宮佳麗三千,他盡數遣散,奴婢也好,奴才也罷,他也就只留下御書房一腳。如今碩大的皇宮,十分冷清。兄長更是下旨封鎖了皇宮,斷絕了他跟朝臣的所有來往。秦芳華,你真的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