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低着頭,不敢看眼前人的臉。雖然自己是楊文秀的生母,但是知女莫若母,自己女兒從小就心高氣傲,加上家中丈夫還有那個小姑子對她又極其重視,楊家男子衆多,女子就楊文秀一人,加上年紀小,衆人疼愛。姑姑貴爲太后,對這個侄女也是十分用心思,這些她都明白。
小時候一家人就對楊文秀要求嚴格,不得不說這丫頭從小也吃了不少苦,她做孃的心中也是十分痛苦。幾次三番求丈夫對秀兒仁慈,可每每到最後都會被回駁,宮中的那位也是特別反感自己。
而後宇文家登基成了皇位,秀兒就完全被按照太子妃來培養,最嚴重的那一次,整整三年自己都沒有見過女兒。三年後,女兒就成了這般樣子,對她這個做孃的沒有任何感情,性子囂張跋戮,對自己也沒有女兒的樣子。
哎,都是自己沒用,是她沒用。楊氏不由嘆息,對楊文秀她心中是說不出的愧疚,每次面對自己的女兒,她都顯得底氣不足,今日也是這般,就非得用宮中那位來勸諫自己的女兒,哎,楊氏說不出的心痛。
楊文秀呆呆的愣在原地,姑姑這是要放棄自己麼,如今的自己真的已經這般沒用,連最疼愛她的姑姑也都不想理會自己了嗎?心中難過,緩緩放下手中的花瓶,眼中說不出的疲憊:
“告訴姑姑,我,不會讓她失望了。”將花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之上,轉身往房間內走去,背影是那般孤單。楊氏看在眼中,說不出的心痛,忍不住開口:
“秀兒……”
前行的步伐停住,沒有轉身,就那般站着,突然開口:
“以後,我這院子你還是不要再來了。”
說完沒有停留的朝着內室走去。楊氏頻頻後退,身形不穩,一旁的婢女連忙上前扶住:
“夫人,切莫傷了身子。”
眼前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楊氏的淚水終是忍不住落下,口中喃喃自語,呼喚着楊文秀的名字,面色說不出的憔悴。
姜國—太子府
淳于焱將自己一人關在房中,不出來不見人,只是不停的喝着悶酒,來發泄自己心中的傷痛,獨孤皇后來此時,依然請不動他。萬般無奈下讓侍衛假傳消息,果然淳于焱就相信了。
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淳于焱連忙扔下手中的酒壺,跌跌撞撞的朝着門外跑去,面上狂喜:
“芳華,芳華你回來了,芳華你回來了。”
獨孤皇后話音剛落,衆人滿眼期待看着房門,就等着淳于焱出來,可是良久都不見動靜。就在獨孤皇后正準備再想辦法之時,房間傳來一陣乒乓的響聲,接着就是凌亂的腳步聲,門外的衆人大喜,目光緊緊盯着房門。
果真如衆人心中所想,只聽吱呀一聲,禁閉了幾日的房門打開,淳于焱急忙從房中跑了出來,看到兒子的模樣,獨孤皇后笑容僵在臉上,這還是自己的兒子嗎!!!
幾日不出房門的淳于焱,哪裡還有往日的英姿颯爽,滿臉的胡扎,額前隨意散落着頭髮,衣服好幾日不換,滿身的酒氣,渾身上下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出了房門的淳于焱愣住,沒有芳華,沒有他心中期待的人,什麼都沒有。原本高興的心瞬間跌落谷底,看着眼前的人羣:
“芳華呢?芳華呢?你告訴我芳華呢?”
淳于焱情緒已經失控,拉着旁邊的侍衛質問,面部表情已經接近猙獰,一旁的獨孤皇后何時見過這樣的兒子,說不出的憤怒,上前幾步來到淳于焱面前,二話不說,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你瘋夠了沒有!”
聲音幾乎是吼出去的!
後周——太子東宮
深夜,沒有等到宴會結束,宇文晟就帶着芳華回到了東宮。兩人一路上雙手緊握,說不出的甜蜜。
宇文晟一直在回憶着剛纔發生的那一幕,沒想到這丫頭還是沒有改掉以前的本性,那種霸道的因子十年來真是愈演愈烈,小時候就是那般,總是要求自己如何如何,如今,還是依舊。不過,剛纔的霸道,他喜歡。想到此處,宇文晟忍不住笑出聲。
芳華一路上蹦蹦跳跳,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笑聲,愣住看着宇文晟:
“你笑什麼?”
被芳華這麼一問,宇文晟乾脆直接停住腳步,哈哈大笑起來。芳華急了,連忙上前要捂住宇文晟的嘴:
“快說,快說,你到底再笑什麼!”
看着眼前人上躥下跳,宇文晟強忍住笑意,拉住芳華的手:“好了,別鬧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小時候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時候?”芳華安靜下來,看着宇文晟,眼中不由的多出幾分期待:
“我小時候是是什麼樣子呢?”芳華不由好奇,聽父親說撿到自己的時候是十年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宇文晟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他肯定知道吧。芳華不由充滿了期待。
“你小時候啊,跟你現在一樣,十分調皮,而且還霸道,你父親跟你母親可是很疼愛你呢!”看着芳華眼中的期待之意,宇文晟的心再一次變得柔軟,一想到芳華的命運,真是委屈她了。
“那你知道我的生辰嗎?爹爹撿到我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我生辰。”
眼前的人眼睛明亮,看着宇文晟心中一痛,這雙眼睛裡太過純淨,完全不是宮中人所能擁有的眼睛,十年,芳華的眼睛裡的東西由始至終沒有改變,傾歌,你要一輩子被記起以前的事情。整理了思緒,宇文晟笑着開口:
“你的生辰是七月八日,你失蹤那年正好六歲。如今整整十年,你現在就是十六歲,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也該嫁人了!”
最後這句話帶着幾分調戲之意,只是芳華並沒有宇文晟意料的開心,反倒是一臉的愁容:
“怎麼了?”
宇文晟不由好奇的問到。芳華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上前幾步,伸手抱住宇文晟,將臉埋在他懷中:
“這些年,辛苦你了。”芳華記得,自己剛遇到宇文晟之時,他說:傾歌,我找了你十年,你終於回來了。那時候自己不懂,如今明白了那十年的含義,自己跟父親生活在一起,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而這個遠在天邊的男人,卻執着的尋找了自己那麼久,芳華心中沒有感動是不可能的,越想越覺得疼惜,緊緊摟住宇文晟的腰。
眼前人的身體僵住,沒有想到芳華會這般動作。小時候,那丫頭也愛這般摟着自己的腰,凡事都很依賴他,而今天同樣的動作,讓宇文晟的心不由的顫抖起來,緊緊擁住眼前人:
“傻瓜,你回來就好。”
說完,聲音止住。兩人無聲的擁抱,周圍更是說不出的寂靜。
相愛之人分離十年,那種相思之苦,宇文晟定是深有感觸,而如今,芳華更是一點點接受他,愛情的種子發芽成長。
第二日——東宮
昨夜發生的事情似乎更加促進了兩人之間的感情,現在的宇文晟跟芳華兩人,情意綿綿,說不出的美好。第二日早上,芳華早早的就起了牀,來到院中,而宇文晟此刻正在院中練劍。芳華輕手輕腳坐在一旁觀望,看着宇文晟的背影,眼中全是愛慕之意。
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宇文晟早已經知曉。也不拆穿,嘴角甜甜一笑,繼續手中的動作,轉身,上腳,刺、挑、劈、躲,一連串的動作流利下來,沒有任何紕漏,芳華雖然不太懂,倒是看的如癡如醉。只覺得宇文晟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好看。
孫公公站在一旁,看着兩人的動作,眼底的笑意十分濃厚。太子爺已經多久沒見到這樣的笑容了,自從他來到東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太子笑過。不過,眼前的場景似乎很熟悉,哦,他想起來了。
那是十幾年前,還是後唐的時候,太子爺常出入宮中,跟小公主十分要好,那時候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小公主調皮,每次都讓太子爺爲她表演節目,那時候場景就是這般,太子人雖小,不喜笑顏,但眼睛早就暴露了他的心情。哎,說來也是可惜,小公主最後跟太子天人相隔,若是當初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公主跟太子爺已經是夫妻了吧。往事不提也罷,孫公公暗暗嘆息。
宇文晟所有動作完畢,收回手中的劍,轉身朝着芳華走去:
“你這丫頭,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纔不呢,你練劍那麼認真,我看的也滿意,爲什麼要打斷!”芳華很是不客氣的反駁。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宇文晟滿眼的寵溺。伸手將劍放在桌子之上,看着一旁站着的孫公公:
“去把早膳呈上來。”
“是。”孫公公連忙下去準備。
伸手拿起茶壺,倒了杯水遞給芳華:“吃了早膳,就去太醫局學習去,可別給我丟臉!”
“知道啦。”芳華調皮的接過宇文晟手中的水,喝了下去。似乎想起什麼事情,開口詢問:
“昨日太后身邊的那個女子是誰?”其實芳華一直很奇怪,那個女子到底是誰,竟然能讓那般不好接近的太后那般重視,本來昨日想詢問,但似乎昨晚的宴會並沒有見到那女子的身影!看那女子的服飾,似乎也不是什麼嬪妃或者宮女,一時間,芳華更是好奇。
宇文晟倒水的動作頓了下,擡起頭看着芳華:“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哦。只是覺得那個女子很受太后重視,所以有些好奇。還有,似乎那女子對你有些,有些愛慕之意。”說到最後,芳華忍不住用茶杯擋住自己臉上的不自然。
她的這番動作讓宇文晟心中笑開了花,這丫頭是吃醋不成!雖然心中愉悅,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必須得解釋清楚的:
“那女子姓楊,名文秀。她是楊家最小的孩子,而太后是她的姑姑,所以纔會有你看到的情景。”
經過宇文晟這麼一解釋,芳華明白過來:“原來那女子是太后的侄女,這麼說,也就是你姑姑咯!”
宇文晟點了點頭,的確按照關係來算的話就是這般,楊文秀的確是自己的姑姑,雖然她每次都喊的是太子哥哥,他也完全不去理會,楊家人想讓那女子當太子妃,早就忘了那輩分,他也不願意多提醒,反正楊文秀自己也不會娶,她怎麼稱呼都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這般一分析之後,芳華突然間愣住,那個楊文秀竟然是宇文晟的姑姑,重點是還喜歡上了他,芳華一時間覺得太不可意思了,這種關係應該很尷尬纔對,突然就有點佩服楊文秀的膽量了。
芳華瞎想間,孫公公已經將早膳帶了上來,宇文晟敲了敲芳華的頭,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別想了,快用膳。用完膳之後,就趕緊去太醫局學習去!”
“嗯,知道了。”甩開腦中的思緒,芳華連忙將思緒回到桌上的食物之中,算了算了,楊文秀這件事暫且放下吧,還是將心意全部放在醫術上纔好,低頭認真吃起飯來。宇文晟見芳華這般,這才放下心來,幸好孫公公來的是時候,不然也不知道這丫頭腦子裡能想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皇宮—朝夕宮
昨夜芳華救了玖嬪的事蹟已經在整個皇宮傳開,朝夕宮也早就收到了消息。料想到自己侄女會有什麼動作,太后也已經進行了處理,不過有一件事情,皇上還是幫了她,只是賞賜那女子進了太醫局,而不是太子妃。不過就算真的是太子妃,她也有辦法讓那女子從位置上下來。不過,沒想到這個鄉野女子竟然會岐黃之術,早知道這種東西女子幾乎不能接觸,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傳授給她的。
太后躺在軟榻之上,閉目養神,心中卻已經百轉千回。
魏公公站在太后身邊,看着軟榻上的人影,不由的開口:
“太后,那女子你打算怎麼處理?”
“留着吧,讓秀兒自己解決,就當給她太子妃之路上來塊墊腳石,讓她歷練歷練。至於那女子,若是能活到那時侯,也算是她命大。”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我們不用動手,留着那女子自生自滅!”魏公公有些搞不懂太后的意思,太后也不像是心慈手軟之人。
“那女子如今風頭正盛,想要動手的人又怎會少,如今還不到我們解決的時候。先讓她暫且活着,不過哀家也是好奇,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能力!”說完,太后不屑的笑了笑:
“逼迫宇文晟娶秀兒無用,只有等到他心甘情願纔是最好,而芳華就是很好的弱點。告訴我弟弟,現在不要有任何動作,那些簡單的事情,就讓秀兒一人去應對。
還有,告訴他,好好磨磨文秀的性子!”
“是。奴才這就去。”魏公公轉身離去,雖然不太明白太后的打算,但太后也是深謀遠慮之人,所有的事情,自己只要照做就可以了。現在還是快點去楊府纔是。
皇宮—太醫局
芳華在東宮用過膳後,換了身簡單的衣服就朝着太醫局走去。芳華一走,孫公公就上前來到宇文晟身邊:
“太子爺,要不要派人去太醫局那邊打點一番?”
“不用,芳華癡愛醫術,若是我們從中參與,怕是會傷了她的心。派人暗中保護着,有什麼事最快速度彙報給我就可以了。”
“是,奴才明白。”孫公公轉身離去,按照宇文晟的話進行安排。
太醫局,整個後周最高岐黃之術的首府,這裡的大夫,個個醫術精湛,單憑這一點芳華就覺得來此沒有錯,心中也是充滿了期待,太醫局昨天接到聖旨,除了那夜親自爲玖嬪診斷在場的大夫對芳華是十分佩服,別的太醫局的人並不是這樣認爲的。
在他們眼中,這個芳華定是十分狂妄,昨晚的事情也純屬巧合。女子就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什麼岐黃之術,根本就不是那塊料。根本就是用美色迷惑太子,巴結皇上,這才能夠進了太醫局,不行,今日那女子來了,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讓她趕緊滾出皇宮。
芳華興高采烈的來到太醫局,卻不知道里面的情況並非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進了太醫局裡,似乎每個人都很忙碌,芳華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沒有人通傳,起初還高高興興的芳華,腳踏進太醫局時,臉色就變的嚴肅起來。
雖然不知道大家到底是怎麼了,但那種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歡迎之意,芳華還是可以感覺出來的。收住笑容,上前來到一個正在進行藥物分揀的人面前:
“我可以幫你做這些嗎?”
那分揀藥物的人頭也不擡,繼續手中的活。
見眼前人不理睬自己,芳華不由覺得有幾分尷尬,轉頭看向另一邊有個藥童在哪裡配置藥材,芳華連忙走了過去:
“我可以幫你做這些嗎?”
還是跟開始一樣,都沒有人理自己,芳華只覺得更加尷尬。目光看着四周的人,心中倍感委屈。
忍住眼中的淚水,芳華心中都明白,他們之所以這麼做,不過就是爲了讓自己知難而退,可是好不容易來到了這個地方,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給自己打打氣,忍住面前的一切。
餘光突然看見一旁搗藥的地方沒有人,芳華連忙走了上去,拿起一旁的藥材,認真的忙碌起來。本以爲這些就要結束,可似乎一切纔是剛剛開始:
衆人看着芳華那般,不由心中不屑,這般裝模作樣給誰看。不行,看來必須得下點猛料才行,一個進行裝藥的人開口,看着:
“把玄蔘跟黎蘆放在一起搗了。”
芳華忙碌的手停住,看着眼前人:“這兩味藥搗了,是要開給什麼人吃?”
“你管開誰吃,讓你搗你就搗!”那人語氣間充滿了不客氣。
芳華的臉色凝重起來,看着滿室的人:“若是你們不歡迎我,大可直接告訴我,何必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我是名大夫,醫者仁心,藥物之間的十八反我又怎會不知,諸參反黎蘆。身爲醫者,你們竟然爲了趕走我,違背醫德,這般沒有責任的事情也能做的出來,這裡可是太醫局。
若是你們想讓我離開,我離開就是了,何必多此一舉。”
扔下手中的東西,芳華擡腳就朝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