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觀念裡,自古只有丈夫拋棄妻子,哪有爲妻的能不要夫婿。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想必娘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
“我……”她咬了咬脣,怯生地朝鳳守正看過去一眼,他正好凶狠地瞪了過來,她害怕地垂首,不敢多言。
“從鳳守正踏進院子裡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了。”鳳驚雲冷淡地說,“袖手旁觀任你受辱,也是要你看清楚他的爲人,讓你徹底死心。長樂候府這個地方烏煙障氣,我不喜歡。蒙生離開之意,就是怕娘心有顧忌。你心裡怎麼想的,儘管跟我說。無論如何,你始終是我娘。”
魏雪梅滿臉意外,“要離開長樂候府?”
鳳守正也詫異不已,他諷刺地笑了,“兩個弱質女子而已,一老一少,沒了本候的庇護,還能去哪?去投靠齊王?未出閣的女子去投奔男人會遭到世人恥笑不說,身價驟跌萬倍。到時連給齊王做妾都沒資格。”
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一臉高傲,“你們還得求着本候。”伸手指着鳳驚雲,“告訴你這個孽畜!別以爲你能得意,別以爲你能踩到本候頭上!本候說你不好,那天下人都會說你不孝,一個不孝的女子,哪有資格當齊王妃?你隨便走到哪,都掛着我鳳守正第四個庶出女兒的名份,還有你娘,一輩子也別想擺脫本候!”
聽他這麼說,魏雪梅嚇得臉色蒼白,“候爺,雲兒她只是一時衝動……”
“娘,沒什麼事情能讓我衝動。”鳳驚雲拿起桌上方纔倒的杯茶遞給她,“潤潤喉。”
她小心地接過,抿了幾口。
小順子也說道,“夫人,您要相信小姐,這樣就給候爺嚇住了。”真是……沒骨氣。
鳳守正低喝,“放肆!主子說話,哪有你個下人插嘴的份!”
小順子白他一眼,“候爺,麻煩您搞搞清楚,我小順子從進候府的那一天起,就沒拿過候府的一分餉銀。我又沒賣身給候府,你算我哪門子的主子?我家主子只有鳳驚雲一個,別往你臉上貼金。”
鳳守正氣得暈血,又反駁不出個屁,怒道,“本候派人要你的命……”
“哎呀呀,我好怕!”小順子誇張地拍着自個的胸脯,嘴上叫怕,臉上表情嘲譏,“瞧候爺弱不經風的,候府的財產也給大夫人敗得差不多了。想我小順子好說算得上個高手,要派人殺我,得花不少錢,怕你拿不出來。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氣死本候了!”鳳守正猛地一拍桌,“來人!”
一室安靜。
來儀居是鳳驚雲居住的地方,會聽別人命令的下人根本沒有。
倒是一直守在房外的翡翠風風火火地進來,瞧了自家主子與夫人一眼,故意說道,“喲!原來是候爺在吼啊,我還以爲是夫人與小姐有何差遣呢!真是,一隻沒牙沒爪子又是紙糊的老虎,連個代縣令也沒的當的窩囊廢還敢罵我家小姐,敢打我家夫人。”捲起袖子,一副彪悍的樣兒準備幹架。
見她氣勢洶洶,鳳守正畏懼得直往後退,“你……你想幹什麼?”
魏雪梅見他窩囊的樣兒,不止心如死灰,更有濃濃的失望。原來,這就是她懼怕了多年的男人,他總是板着臉,一副嚴肅刻板的樣子,她覺得他好難親近,莫名地怕他。
以爲他至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原來,他也不過是欺軟怕硬,懦弱無能,專欺負老實人的廢物而已。
沒有一點骨氣。
枉她白白怕了那麼多年。
如今細想,不管是大夫人、二夫人還是三夫人,她頭上的三個‘姐姐’,沒有一個像她這麼懦弱。
最無能的她,在候府裡是最慘的一個。
原來,柿子專挑軟的捏。
可惜,她到今天才明白這個道理。
“候爺真不帶種,難怪怎麼也生不出個帶把的。”翡翠嗤道,“不就是想揍你。”
“你敢!”鳳守正強撐起聲音。
“我連人都敢殺,才殺了你的隨護李高,候爺這麼健忘?”
鳳守正嚇得跑到門口準備溜走,又被小順子拖了回來,“我家主子事還未說完,恕小的不能放候爺走。”
“來人!來人來人!”鳳守正猛地大喝了幾聲,由於是在門口就扯着喉嚨在喊,總算有巡邏的護院聽到,趕了過來。
聽腳步,是十名護院。其中爲首的說道,“候爺有何吩?”
有倚仗來了,鳳守正底氣一足,爲免丟臉,又擺出一副嚴肅刻板的樣子,只是小順子還拽着他的衣襟,有點難堪。
他掙扎了幾下,小順子沒放開。
他頓覺顏面盡失,“還不快將小順子與鳳驚雲幾人拿下?”
“這……”一票護院猶豫。鳳驚雲是未來的齊王妃一消息早就不禁而走。未來的齊王妃,他們只是一介下人,誰敢惹?
“你們領的是誰的餉銀?還愣着幹什麼!”鳳守正喝一聲。一票護衛總算一擁而上,小順子被迫放開鳳守正迎了上去。
護院雖然都是練家子,由於小順子都是高手一流,以一敵十仍處於上峰。
鳳守正在一旁看得是心焦不已。
見女兒始終一副淡然若水的模樣,似乎泰山崩於前,眉頭也不會皺一下。魏雪梅受她影響,神色倒是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有女如此,真是我魏雪梅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聲音很小,似是呢喃。
鳳驚雲還是聽清了。
不一會兒,十名家丁全部掛了彩,東倒西歪了一地,哀嚎不已。
“你們這幫廢物!連個太監閹人也打不過!”鳳守正是又氣又怒,“養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吃的!”
“候爺饒命,小順子武功高強,小的們實在打不過……”幾名護院苦哀着相繼說。
鳳驚雲只是瞄了他們一眼,就知道他們所受的傷並不重。換句話來說,他們並沒有盡全力,不用說,也怕得罪她這個傳言中未來的齊王妃。
似乎一沾上君佑祺,所有人都認爲她是依仗君佑祺當靠山、當庇護。殊不知,她從來不靠別人,只靠自己。
鳳守正氣得拂袖想走,小順子一臉兇惡地堵在門口,他又不敢造次。
平靜下來的魏雪梅緩緩開口,“雲兒,若是你要離開候府,爲娘願意跟你一道走。”
“你會後悔的。”這話是鳳守正說的,“鳳驚雲身無長物,一個女子,能給你什麼?就是靠她引、誘到齊王一點憐愛,帶着你這麼個累贅,你就不怕拖累了她?”
她表情一窒。鳳驚雲淡然說,“候爺真會說笑。贍養母親是爲人子女應盡的孝道。何談拖累。”
鳳守正諷笑,“你也知道孝道?本候是你的父親,就你這狼心狗廢的白眼狼,本候白養了你十八年!”
魏雪梅恨道,“鳳守正,你給我住嘴!十八年來,我躺在牀上病了多年,你不但不給我錢買藥,連我快死了,也沒來看過一眼。十多年來,我們母女沒領過候府一分餉銀月錢,吃的是連狗都不吃、下人吃剩的食物。每日我們母女就靠賣苦力、幫下人幹活才被施捨一點吃的。你有沒有關心過一句?有沒有管過一點?你麻木不仁,明知道你那些個夫人女兒欺負我與雲兒,從來任由之,不就是巴不得我們早點死?如今還有臉說養了雲兒十八年。就雲兒十多年來給候府賣的苦力也該有餉銀!當初那些餿渣剩飯的價,扣除了,你還得補工錢!”
鳳守正被她喝得一愣。
連珠帶炮地罵完,魏雪梅心裡舒坦了,瞧着女兒清和勝仙的臉,一股無言的信任自心底滋起。“雲兒要走,我當孃的跟着女兒,有什麼錯。我再不畏首畏尾了。說起來還是我的錯,是我的優柔寡斷害了她。當初我兄長還沒瘋時,她想將我們在候府日漸受冷落的待遇告訴兄長,是我百般阻攔,不想多生是非,才慢慢地更慘。後來兄長瘋了,更是沒着落。好在現在兄長復原了。”
“就算魏靖堯康復了也不再是昔日的鎮國大將軍了。你以爲皇上還能恢復他的兵權?”鳳守正一點不愧疚,“你還有臉哭訴我對你不好,我留你一條賤命,都是對得起你,你該千跪萬謝。當年你做的醜事,怕是沒臉說給你女兒聽吧。”
魏雪梅臉色瞬間蒼白,襯得被打腫的頰上五指印更鮮明,“別跟雲兒說。”
“你還知道在女兒面前要臉?”鳳守正冷笑。
鳳驚雲面無表情地安撫了下魏雪梅,冷冰地瞪着他,“鳳守正,我真是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鳳驚雲,你個孽畜,我是你爹,你個賤……”鳳守正剛要喝罵,小順子一巴掌給他甩了下去。
堂堂長樂候第二次跌趴在地。
同一時間,大夫人與二夫人也被另兩名護院揪了進來。那兩名護院是鳳驚雲安插的護衛。
“候爺!”
“候爺!”
兩位夫人一見到夫婿,立即哭天搶地。
“妾身怎麼也是堂堂候府的大夫人,您的正室夫人,鳳驚雲居然命人將妾身像是捉小雞一樣的拎了來……”
大夫人哭得梨花帶雨,“妾身剛死了女兒,又受如此待遇,您可得給妾身作主。”
二夫人也哭道,“妾身正在睡覺,哪知道被人拖了過來……”
兩人哭訴到一半,這才發現長樂候臉上有一道清晰的五指印,整個人跌在地上,一臉的狼狽相,一時之間,二人忘了哭,詫異地張大了嘴。
鳳驚雲聲音平靜地問魏雪梅,“娘,您當年幹了什麼醜事?”
“……”魏雪梅臉色紅窘不堪,“娘沒臉說。”
“她是沒臉說。”大夫人秦玉環指着魏雪梅的鼻子,“她當年與下人朱有忠通姦,被本夫人與候爺捉姦在g,候爺這才廢了她正室夫人之位,扁她爲妾。以她失貞敗德的行徑,候爺沒休掉她,只是任由她在候爺裡自生自滅,已是天大的恩惠。”
“別……別說了!”魏雪梅流下悔恨的淚水,“我也不想的,我實在是不知道爲何事情會這樣,是酒後亂性,我不是故意的……”
鳳守正一抹嘴角被打出的血,狠瞪鳳驚雲,“你看到了,這就是你那喪德敗行的娘,本候留下她在候府,沒將她浸豬籠,夠對得起她了。當初她被冷落,是咎由自取。至於你,誰知道你是不是我鳳守正親生的。”
魏雪梅聲嘶力竭地道,“鳳守正,你可以侮辱我,不可以侮辱雲兒!我是清白之身給的你,雲兒是你的骨肉,你的血脈,爲何你連她都不承認。”
“本候沒有說不認……”
鳳驚雲冷笑,“我確實不是候爺的女兒。”轉而瞟向魏雪梅一眼,“娘,我爹早死了。您就別往長樂候頭上去套親了。”
“對。”雪梅臉色蒼白地笑着,“我的夫婿早死了,雲兒也不是他養大的。”
此時,一名年過四旬的男子進了屋,一進門,看了看在場的人,起初驚豔於鳳驚雲絕色的相貌,爾後馬上朝魏雪梅跪下了,“四夫人,小的對不住您!求四夫人原諒!”
魏雪梅看了看他,驀地有幾分站不穩,“你是……是朱長忠!”
一聽名字,瞧清來人,大夫人與長樂候對視一眼,眼神中閃過慌亂。
“正是小的。”朱長忠一臉的愧疚。但見他雖然年過四旬,卻相貌堂堂,看那身板,個子也頗高。
小順子發話,“把當年的事說清楚。”
長樂候鳳守正厲喝,“朱長忠,你可別亂說,小心你的腦袋!”
朱長忠滿臉的畏懼,還是凝重地開口,“候爺,當年,魏四夫人原本是您的正室夫人,她又是魏將軍的親妹妹。您已經娶了二夫人與三夫人兩位妾室。您與秦玉環勾搭成奸,爲了秦玉環能進門,於是,您與她一合計,派了小的在魏四夫人身邊當護院。小的蓄意對魏四夫人特別照顧,她對小的雖然充滿感激,卻絕無男女之情,絕無苟且……”
大夫人氣得喝斷他的話,“朱長忠,你給本夫人閉嘴!你敢誣賴候爺與本夫人,還能活嗎!”
“魏四夫人當年是正室夫人,待下人卻親和有加。小的卻因受候爺與大夫人您指使,故意說家鄉瘟疫,全家死光了,於是裝着借酒澆愁,魏四夫人心地善良勸我少喝,我便苦愁着要她陪我一同喝,當她喝醉了之後,小的將她與自己的衣衫脫光,蓋上被子。候爺與大夫人帶了一大票人進來捉姦。可憐魏四夫人被冷水潑醒,平白受了淫、婦之名。”朱長忠一臉的悔恨,“我早猜到候爺會派人將我滅口,於是,事發之後,我趁機逃走了,躲到了現在。”
“你含血噴人!”秦玉環氣得渾身發抖,“根本是莫須有的事!”
“本候沒有做過此等卑劣的事。”鳳守正大聲否認。
魏雪梅已經身子癱軟在了丫鬟翡翠身上,“不……不可能……我以爲自己酒後亂性,爲此自責了近十九年……事情怎麼會是這樣……”
朱長忠猛地不斷朝魏雪梅磕頭,“小的當年被錢矇蔽了雙眼才做下此等錯事。小的發誓,當年與夫人您之間什麼也沒發生,小的雖然戀慕夫人您的美貌,卻絕無冒犯之意。也許是蒼天懲罰小的,小的逃走之後幾年,家鄉真的害了瘟疫,小人的家人全都死光了。報應啊!小的也愧疚了十九年,小的怕死怕事,一直不敢站出來。對不住夫人!”
“朱長忠你這個賤僕,膽敢……”秦玉環還想否認,小順子上前狠甩她一巴掌,“大夫人最好承認了當年的事,您要是不認,小的就打到您認爲止,看您嘴有多硬。”
帶朱長忠來的護衛一腳踩在了鳳守正臉上,“長樂候爺,當年的事已經浮出水面,您若再做無畏的抵抗,只會平白受苦。”
“唔……”鳳守正一張老臉被踩得變形,想開口說話都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二夫人嚇呆了。她不明白,爲何她的丈夫是整個候府的主人,局面卻對她們完全不利,他們簡直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太可怕了!
啪啪啪!
啪啪啪……
小順子連甩秦玉環十巴掌,打得她一張臉腫得像豬頭,“大夫人還要狡辯嗎?”
那名護衛對着鳳守正縮在地上的身子猛踢猛踹,“候爺要認可得快點,免得屬下腳重,把您踹死了。您要知道,您那麼過份,就是您被屬下打死了,四小姐也不會在意的。”
見夫婿被踹得吐血,魏雪梅非但沒幫他,反而衝了上去,發了瘋般踹他,“你這個虛僞的男人!居然騙了我那麼多年!我根本沒失德敗行,是你自己跟個狐狸精搭上,還要陷害我!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
“啊啊啊……”鳳守正是一介文人,不會武功,又世襲候爵之位,根本沒吃過什麼苦,哪經得起這種皮肉之苦,哀聲叫道,“雪梅……是本候……錯了……本候不該冤枉你……”
大夫人見夫婿都認了,再也受不住,“我也錯了,我不該冤了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