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
深深……
守候。
隔天,鳳驚雲醒來的時候,日頭已上了三竿。
慕容澈的鬼魂在天亮的時候已回了玉佩裡邊。她並不知道那隻鬼昨夜癡癡守望了她一晚上。
君佑祺當然也不會去說情敵的好話。
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君佑祺英俊的臉龐。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很是疲憊,下巴也冒出了鬍渣。
“雲兒……餓了吧。”他臉上漾起燦爛的笑,笑容因下巴的鬍渣少了幾分陽光俊氣,卻多了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也許是一晚上沒喝水,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她坐起身,他趕忙單手扶她起來,“雲兒,朕已經命人準備好了膳食,你起來後就可以用膳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上,他的右手五指仍像斷了一樣只包着皮肉掛在身側。
他沒有醫治脫了臼的右手。
“你一晚上就坐在牀邊?”她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疑問還是肯定。
他點了點頭,“嗯。”
“要是往常,你怕是早爬進我的被子裡了,昨夜倒是很安份。”
“雲兒若是想……”他話也說不下去。她若想與他行夫妻之事,他……
“我不想。我只是就事論事,你變得有點奇怪。”
“你多心了吧。朕知錯,只想好好守着你。”他擡起右肘,瞟了眼無力的右手指,“何況手指有傷,**睡也不方便。”
他這樣說,倒更讓她覺得更奇怪了,他這種人怎麼會因爲這點痛就推辭。不過,她也不想與他同牀共枕,也就不追究了。
君佑祺心下卻鬆了一口氣,真的怕她知道他廢了。他愛她,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不願意心愛的女子知曉他已不能人道。
看着她寧靜若水的眉目,知道她心裡沒有他,他心中痛楚不已,她心中都沒他,根本不會主動與他要求燕好。
這樣,她不會發現,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可他,真的好想擁抱她,好想與她融爲一體。
滔天的怒意又自胸腔蘊起,他恨君寞殤!
恨得毀天滅地!
恨不得喝他的血、啃他的肉,將他僅剩的**眼珠子挖出來、將他剁成肉漿!
他太恨太恨君寞殤了。
她瞅着他陰險算計的表情,“你在想什麼?”
他回過神,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雲兒,你餓了嗎?”他的計謀太冒險了,昨夜想了一個晚上,仍不知道如何跟她開口,亦怕她不同意。
她輕搖首。
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溫開水過來,她接過飲了幾口,他又將杯子放回桌子上。
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說道,“有什麼事,你直說吧。”
“雲兒,朕想問你,在霸天島,你與君寞殤可有……可有……可有夫妻之實?”他貴爲帝王,卻要問心愛的女子是否與別的男人……他是想想都痛得心快被剜了。
“有。”
她的乾脆刺痛了他的心。
“你……”他心中剛壓下去的怒焰復燃,想指責她的背叛,可一想到是他不顧她遇上了危險的大海鯊……他的千錯萬錯,根本無權指責她。
他清楚,他的棄救,是他與她之間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鴻溝。
每每一想起,他的心就難受得煎熬。
卻不代表不怪她。
愛恨就是如此的讓人痛苦。
“朕真的是恨你,恨你竟然如此的坦白。連騙朕都不願意。你若是心裡有一丁點兒朕的位置,你哪怕欺騙朕也好。”他苦楚地閉了閉眼。
她是騙了他,只不過不是這一件。
他正色凝注着她,“雲兒,朕跟你商量個事……”
“說。”
“朕愛你肚子裡的寶寶,他是朕的命,朕愛他,愛得勝過了自己的生命。”他的目光充滿了柔和,“可是,朕有敵人,有君寞殤那個死敵。他虎視眈眈,他想吞奪朕的江山,朕的江山已經被他奪走了一半,朕的勢力不亞於他,可仍舊不能忽視,君寞殤的勢力之強大,讓朕感覺芒刺在背!”
她忽然猜到了他要說什麼,表情變了幾變,目光瞬間冰冷了下來。
看她的反應,他就知道,以她的絕頂聰明,即使不開口,她也明白他的意思。瞧着她冷若冰霜的容顏,他真是想不提及了,就那麼算了。
昨晚一宿未眠,他腦子裡輾轉反覆,都在想着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可行性。他無奈還是得勸服她,“朕一時拔不除君寞殤這根芒刺,斷不能讓他傷害朕的孩子。以他這種瘋子對你的癡愛,若是知曉你有了朕的寶寶,他一定會讓你拿掉孩子。朕太清楚君寞殤了,他斷不會爲別的男人養育子嗣!”
她秀氣的眉宇揚了揚,沒有說話。
他繼續說道,“他一定會逼你墮-胎。”
她無所謂地說,“他要真那麼做,那就墮了唄。”
“不行!”他立即激動起來,“這是朕的孩子!”唯一的親骨血,“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所謂?”
“這個孩子沒有了,你再找個女人生就是了。你表面風度,暗裡殺人不眨眼,又豈會在乎一個孩子。”
他沉下臉,“朕一生都不會再碰別的女人,你腹中的,纔是朕在乎的子嗣。”
她不知道他已經廢了,還以爲他在表達對她的深情,“你不用這樣對我。我不介意你有多少女人。”
“朕介意!”他堅定地承諾,“朕一生,只會有你一個皇后,只會與你有寶寶。”並且,只有這一個了。他是多麼不想如此無力,事實卻是這般的殘酷,“雲兒,你要答應朕,無論如何要保護腹中的孩子!”
她微微一嘆,“一路奔波勞累,海中遇險,荒島求生,什麼求生工具也沒有,全靠一雙手在尋吃的、喝的,甚至連淡水也沒有。在什麼也沒有的荒島,如此的艱難的生存環境,這個孩子都在我腹中存活下來了。還在那滿是噁心喪屍的霸天島,寶寶也沒有驚着。”認真地望住他蒼白的容顏,“如此想來,孩子的生命是如此的堅強,寶寶能沒事,更加是仗着我一身深厚的內力。君佑祺,其實,我是愛這個孩子的,你知道嗎?”
他聽了有些感動,原以爲她完全不想要這個孩子,原來冷情如她,也是愛孩子的。
“可我不愛你。”她補充了一句。
他苦澀地笑笑,“朕一定會等到你愛上朕的那天。”
“一般來說,我鳳驚雲還是信守承諾。”除了她在現代執行任務的時候,各種卑鄙手段都用過,“既然答應了你,只要你兌現你的諾言,我自然會盡力保住這個孩子。”
“除了君寞殤之外,朕一定不會再傷害你所在乎的人,也不會再用任何人要挾你。”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看在孩子的份上,這是一個還算讓我省心的交易。”
交易……他與她之間,就只剩下交易了。他說,“雲兒,朕想你跟君寞殤說,你懷了他的孩子。”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面色淡然無波,“你還是說出口了。”
他的神色痛楚而複雜,“朕……也不想這樣。可哪怕朕把整個京城都圍起來,哪怕朕派無數人日夜守候着你,君寞殤能隱身於人前,以他對你的癡念,他一定會找機會接近你,他一定會逼你打掉朕的孩子。而朕,雖然他隱身,朕也能看見他,可朕做爲帝王,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地守候在你身邊。即使朕能守到你平安生下孩子,等孩子生下來,朕也怕君寞殤會傷害孩子。”
她接話,“所以,你讓我騙君寞殤,孩子是他的。”
“只要你肯這樣,我們的孩子就會平安,而君寞殤搶到的半壁江山,以後也會由我們的孩子繼承!朕答應你,朕的江山,一定給你腹中的孩子繼承。你若不答應,孩子就會有危險,若你答應了,朕愛孩子,君寞殤也會接受孩子,你是愛腹中的寶寶的,這麼做,百利無一害。”
“好個百利無一害!”她笑了起來,“君佑祺啊君佑祺,爲了你自己的自私,你竟然可以讓自己的孩子認他人作父。果然夠卑鄙下流無恥賤格。”
“朕是爲了寶寶好……”
“爲了江山,你無所不用極其,爲了達到目的,你可以不擇手段。”她冷冷地點出,“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你分明是扳不倒君寞殤,想讓他幫你養孩子,想他將來知道他認了你的孩子活活氣死。你是爲了復仇。”她想起了君佑祺在霸天島上雨夜中的那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
現在想起他的慘叫,她都慎得慌。
看君佑祺一提起君寞殤那眼中迸射的無法掩飾、無法遮蓋的滔天恨意。他對君寞殤的恨已經到了深淵難測的地步。
他目光認真,“朕一是爲了孩子的未來好,二則,朕不否認,朕確實要報復君寞殤,朕恨他!”
“我答應你的話,有什麼好處?”
“你想如何?只要朕能做到,朕能給的,全都依你。”
她說,“我要跟君寞殤在一起,你不得阻攔。”既然他提出騙君寞殤認養孩子,那麼,孩子自然是君寞殤扶養,這一項就不必提了。
他臉色蒼白,“雲兒……”
“不同意就算了。”她起身下牀,走到梳妝檯前拿了梳子開始梳髮。昨夜的衣衫沒脫就睡了,是以,她連衣服也不用換穿了。
他望着她穿着厚厚的冬衫、仍舊顯得苗條纖美的身影,目光裡蓄滿了留戀與柔情。
閒靜似嬌花照水,回眸一笑百媚生。
世間沒有哪個女子能及她的絕色,她的美不僅止是外表,更是那無比清雅寧靜的氣質。
冷靜、睿智。
世間再無人能出其右。
他怎麼會捨得她回君寞殤身邊。他不捨!
可是……
瞧着鏡中她淡然的眉目,心中明白,若是不答應,那麼,她一定不答應。她不會給予討價還價的餘地。
君寞殤太難對付,讓他太恨!若是君寞殤在將來瀕死的時候才知道幫他人養了兒子,豈不是死不瞑目?
想一想,他都覺得快慰。
或者,他還可以慫恿寶寶將來去殺了君寞殤……
總之,他覺得在除不掉君寞殤的情況下,這是報復的最好手段。
“好。”他的嗓音嘶啞而痛楚,卻是很堅定。
她回過頭,看着他蒼白的俊顏,清逸的雙瞳裡劃過失望。他答應了。
這就是君佑祺對她的愛啊。
女人,他可以利用了推去別的男人身邊。
原來,連孩子,也可以……
“好吧。”她澀然地笑笑,“你做了個不錯的決定。”他自以爲設了圈套,其實不過是她先走的一步棋。
她跟君佑祺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關係,孩子本來就是君寞殤的。
想不到君佑祺竟然會在她設的計中使一個計中計。
罷了,註定的吧。
君佑祺既然不阻撓,那麼她可以與君寞殤一起養育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
祺走到她身邊,擡起沒受傷的左手欲擁住她,她身軀一僵,往旁側退了一步,“以後,不要再碰我。”讓她覺得好髒。
“……”他痛苦地道,“別這麼對我……”
“你的表情,像是我欠了你多少。”她諷笑,“是啊,我記得,在霸天島的密道里,我欠了你的救命之恩。不然,我現在真想殺了你。這麼的挖空心思、機關算盡。”
“是朕欠了你,朕欠你的,已經無法償還。”天知道要將他唯一示爲妻的女子,帶着他的骨肉推去別的男人懷裡,他有多痛苦。
可是再痛,也痛不過他已經不是男人的痛!
每天每夜,他總是日日夜夜的難以入眠,即使睡了,也睡得極少。
每一晚,只要一入睡,他都在做着同一個夢。
夢見他是怎麼被君寞殤給切了……
夢到他是怎樣悽慘地躺在冰冷的雨夜裡,任暴雨擊打在眼裡、身上……
那一夜,他泣的不是眼淚,而是絕望的血淚。
雨打進眼睛有了後遺症,如今,連他的視力,也沒有以前好了。
若是哪天他看不見了,那就再也沒能力報仇了。
孩子,也許會成爲他唯一能扳倒君寞殤的籌碼。
讓親生的骨肉認賊作父,他何曾不痛,簡直痛徹心扉,可他別無選擇。
大夫方平之說他的眼睛受損,有可能會失明,哪天他要是瞎了,根本無法阻擋雲兒回到君寞殤身邊的腳步,不如達成此……交易。
世間的最苦最痛,他已經受過了。
就算孩子不在他的身邊成長,只要孩子好好活着,他就有希望。
他是多麼地想看到君寞殤死不瞑目。
“本來,朕也不想這麼快說如此不愉快的事。”他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努力剋制着心中的痛楚,“君寞殤肯定收到了你在此處的消息,他一定會從定洲趕過來,”看了看外頭的天候,“不出兩個時辰,他就會到了吧。”
她很坦白,“我的心在他身上。”
“朕知道。”連呼吸都痛了。
“我不會允許你傷害他。”
“朕做不到。”
“我知道你佈下了天羅地網,知道你命令御醫研製了無數的毒藥等着他。”
“朕要殺了他!”他不再掩飾恨意。
她目光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如此的急切,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你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呵呵呵……”他的笑容滿是蒼涼,“你就這般的不信任我。”
“你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讓我信任的地方。”
他擡起右手腕,目光像是無焦距地盯着那五根脫了臼的指頭,面無表情地說,“朕把手指頭接上,雖然感覺不到痛了,朕以後還是需要用到它們。”
咯嚓、咯嚓、咯嚓……
五聲。
很清脆的指骨節響。
換作常人,早就痛得大喊大叫了,他卻像沒痛覺,用左手熟練地將指頭一個個接回去,“雲兒,你知道麼?你讓朕的指頭脫了臼,朕甚至捨不得接回去,時常盯着。只要你肯多看朕一眼,哪怕是你給朕的痛苦,朕也受了。”
“我去吃飯,不然‘你的’孩子,還真保不住了。”她走出房門。
他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跟在她身旁。
兩人的外貌就像一對和諧的伉儷。
樓下的大堂依舊是滿桌子的菜,二十個御醫候命爲她看診,十名御廚等着給她做好吃的,十個宮女侍候。
還有皇帝君佑祺親自體貼的服侍。
wωω •тTk án •c o
她的待遇,聽起來還真是不錯。
佑祺臉上的腫痕已經消完了,只是英俊的右頰上仍可見到五指印的痕跡,可他完全不在乎。
也不怕哪個宮人看了笑話。
面對一旁侍候的宮人不經意間瞥到他臉上的傷,那意外的眼光。
意外何人敢傷了皇帝吧。
他毫不在乎。
天知道他多想回到曾經爲了雲兒尊嚴喪盡的日子。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個男人,那個時候的雲兒冷歸冷,她選擇的是他。那個時候的她與他感情還沒破裂……
一切都回不去了。
君佑祺只是看着鳳驚雲用膳,自己幾乎什麼也沒吃。也沒有人關心他是否餓了。
鳳驚雲吃了很多東西。食物是生命的力量,不吃飯,**的只會是自己。
她與君寞殤的孩子,她必需保住。
用完了膳之後,到了中午了。
她又上了二樓,來到魏雪梅歇息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