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見到他還能如此鎮定,無一絲的膽怯,不卑不亢。君承浩不由欣賞起她的膽識,冷沉地開口,“就是你了。”說罷纔想起,鳳驚雲那個醜陋的女人也有那麼大的膽子。
她淡然若水的瞳仁中閃過一道不解。
他不吝嗇地解釋,“太子妃。你將會是本宮新立的太子妃!”
她脣角揚起淺淺的笑痕。
他驚爲天人。第一次知道何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太過訝異於她的美貌,竟未察覺她笑容裡的嘲諷。她站起身欲走人,他卻大步踏上前,臉上表情嚴峻,“本宮說的話你沒聽見?”
“聽到又如何?”她反問。
“立你爲妃,是本宮給你的恩賜,你應該馬上叩頭謝恩。”
“月餘不見,太子爺忘性可真大,這麼快就忘了我說過的話。”
“本宮何時見過你?”他盯着她絕美的臉蛋細瞧,那神態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來,“以你的容貌,本宮若是見過,定然不會忘。”
“是麼。”她注視了眼他的神態,明白原來他竟然一下沒認出她是鳳驚雲。也對,以前的鳳驚雲皮膚黑、滿臉惡瘡膿胞,上次太子看到她時,她臉上的瘡疤才結痂。現在的容貌跟以前差別太大,認不出來很正常。像君佑祺那種一眼就知曉是她的,纔不正常。不消說,太子君承浩是認錯人了。
“即便你有自傲的本錢,如此冷淡的態度也只會惹本宮反感。難得的,本宮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了點耐心。若換作是別的女人,本宮會叫她爬出皇宮!”
“按你的說法,太子對我還是格外厚愛?”
君承浩峻容盈滿狂傲,“本宮看中你,是你的榮幸。”
“對。”她淡笑着點點頭,語氣冷嘲,“是你的不幸。”
“趙月凌!”君承浩面色鐵青,“本宮給你一點顏色,你竟拿起喬來了。區區九門提督之女,誰給你的膽子?”
鳳驚雲一點兒也不惱,“祁天國有你這樣的太子可真是悲哀。”
此女子不要命了?敢這樣跟太子說話!太監小順子與張晉爲她捏了把冷汗。小順子剛要開口,君承浩便沉冷地道,“敢置疑本宮可悲,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然,本宮今日就下令將你處死。”
“你說,倘若堂堂一個太子當着黎明百姓的面出爾反爾,此人還配不配爲太子?”
“當然不配。”君承浩冷哼,“跟你對本宮不敬有何關?”
“若身爲太子,連一個基本的鑑別能力也沒有,那算什麼?”她又問。
“自是算無能。”
“若太子一個月前才被女子拒絕,現在又舔着張老臉要立人家爲妃,又算什麼?”
“只能說厚臉皮,不要臉。”君承浩鷹般的眸子盯着她冷若冰霜的容顏,一股熟悉感越來越強烈。一個月前被拒,不由讓他想起,他曾開口賞鳳驚雲一個側妃的位置,她當時說正妃都不屑一顧。越瞧她,越驚異,那眉宇神態,清雅冷冰的氣質,愈看,愈像鳳驚雲!
只是可能嗎?
鳳驚雲皮膚焦黑,不僅醜陋難看,滿臉的惡瘡,就是那瘡胞治好了,那等大面積瘡痂,肯定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眼前的女子容顏驚世,臉上找不出一絲疤的痕跡,吹彈可破的肌膚白裡透着淡淡的紅粉,美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一個多月而已,即使是醫術再好的大夫,也沒可能讓鳳驚雲臉上不留疤。
事情讓他不相信她是鳳驚雲。言辭上又似乎只有她會那麼說。
鳳驚雲微微一笑,笑容燦若桃李,“你君承浩真是無能、臉皮厚、不要臉,不配爲祁天國太子!”
“放肆!”君承浩反射性地怒叱,“憑你這句話,本宮可以立馬砍了你腦袋!”
“要砍也首先要砍你自己的腦袋。”鳳驚雲冷笑着說,“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本宮何時……”霸眸溫度驟降,倏地閉嘴。
“八年前,你當着全京城百姓的面說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不久前休書你也已下。現在又要立我爲正妃,出爾反爾不配爲太子。連我是鳳驚雲都看不出來,眼拙無能。一個多月前,我不屑你自以爲封賞的側妃之位,現如今又來示好,是爲皮厚不要臉。”她像看白癡的眼神一樣笑睨着他,“太子你說。我哪一句話說錯了?”
君承浩抿脣不語。像冰山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盛怒中目光充滿殺氣,暴跳如雷中掩飾幾許難堪狼狽。
“雲兒哪一句話都沒說錯。”君佑祺搖着扇子,臉上掛着瀟灑的痞笑從轉角走了過來,“大皇兄這般評價自己,果然謙虛,臣弟佩服。”
“哼!十皇弟,連你也跟着起鬨。”君承浩滿面怒容。
“大皇兄素來了解臣弟,臣弟向來唯恐天下不亂。”手中一顆蘋果往空中一拋,手上耍個帥姿接住,往嘴裡“咯嚓”咬上一口,“皇兄這有如此精彩的熱鬧可看,臣弟豈能不到場?”
君承浩鐵青着臉,那冷酷的峻頰幾乎氣得燒着。
“大皇兄表情可真有趣,像要着火似的。”君佑祺好心地問,“需不需要臣弟派人打一盆水來降降火?”
“君佑祺,你不要太過份!”咬牙警告。
“臣弟向來很過份。大皇兄今天才知道?”
君承浩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覆心中滔天的怒氣,不理會他,轉而冷瞪鳳驚雲,“你真的是鳳驚雲?”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趙月凌?”她翻個白眼。就是因把內功退光了有點累,“隨便找了個地方歇會兒,太子爺也好意思幫我改名換姓?”
他冷瞟了一眼邊上的太監小順子。小順子全身冒虛汗,嚇得直接跪地上,“太子爺,奴才知錯!奴才去東宮向您稟報之時,趙月凌姑娘明明就是坐在廊上的,奴才原想知會說您認錯了人,幾次都不敢插嘴。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求太子饒恕……”啪!啪!啪!往自個臉上狠狠甩耳光,打得臉都腫了也不敢停下,勁道不斷加重。
鳳驚雲輕緩的笑,“前邊從御花園過來時聽到宮女太監在議論,今兒個太子正在挑選妃嬪。想不到太子爲了我鳳驚雲,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
“拖下去砍了!”君承浩惱得臉冒黑氣。
張晉立即將小順子拖走。
翡翠在一邊內心極度不安,皇室中人怎麼動不動就要砍人腦袋?真是好可怕!
鳳驚雲見小順子被拖行的身體較於常人輕盈,冷冰地開口,“慢着。”
君承浩冷森地問,“本宮要殺一個狗奴才,你有意見?”
“我是覺得你可笑。”她面無表情地說,“把自己的過錯推到下人身上。該殺的是你不是他。”
“理由。說出你的理由,若你說不出個所以然,”君承浩眸中顯現殺意,“就算十皇弟有心保你,本宮也可以要你的命!”
君佑祺臉上痞痞的笑容斂起,“有本王在,沒人可以要鳳驚雲的命!”
“是麼。”君承浩不以爲然,“女子終究是女子,始終要藉助一個男人的庇護。”
“若是雲兒真肯讓本王庇護就好了。”君佑祺向鳳驚雲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雲兒,要麼,你考慮考慮,到本王的羽翼下來?本王保證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鳳驚雲不曾看他一眼,直接對君承浩說,“如果我能說出太子此番言面盡失,是你自己的錯,則小順子那條賤命,你交給我處理。”
君承浩目光深沉地審視着她,不在乎地哼一聲,“狗奴才而已,只要你能證明錯不在他,本宮將他交給你又何妨。你也聽到了,是他先前說趙月凌坐於朝華殿的長廊上,才導致本宮認錯人。錯不在他,難道在本宮?還是你想狡辯朝華殿有第二條長廊?”
“何需狡辯。”她冷淡地道,“小順子是說趙月凌在去東宮請你時坐於此迴廊。一百名待選女子,包括趙月凌在內,不管原先在哪個位置,知道太子要駕臨,肯定已全部聚集於朝華殿大堂等候。即便哪個女子想出奇不意引起你的注意,也不是現在。因爲宮中掌事的太監會要求她們此刻在殿中站成排讓你選。你從東宮一路走過來,趙月凌肯定老早不在這個位置坐着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孩童都明白,你做爲太子還想不通。你說,不怪你自己蠢,怪誰?”
君承浩冰着峻臉,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暴發前的隱怒。她說得有道理,確實如此淺顯的道理,他早該想到。是她……
鷹般銳利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是她太過美豔無雙,導致他驚爲天人,一時之間失了神,一時之間沒想那麼多,眼裡全是她的存在,甚至連其餘候選女子都沒見的情況下,就直接決定立她爲太子妃。
他刻薄的脣裡吐出四個字,“紅顏禍水。”
“太子的意思是我讓你一下忘了該有的正常思考?”她反脣相譏,“弱智!”
“你……”霸氣的面龐一再閃過窩火,君承浩神色幾變,卻怎麼也下不了狠心真將她處死。或者說,現下,也不是時機。
“敢叫本王滾,敢罵太子弱智的女子,天下間,除了雲兒,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君佑祺感慨,“雲兒,爲何,本王覺得即使是被你嫌到滾,也是一種榮幸?”
“犯賤。”她神情冰冷如十二月的寒霜。
君佑祺猛點頭,“雲兒說得對,本王在你面前,就是犯賤。這麼賤的人,你就收了吧?”
君承浩見君佑祺在她面前如此自貶人格,自己被羞辱,反而似乎沒多大事?再瞧鳳驚雲面對自己的怒氣,始終不曾有過一絲懼意,鷹般的瞳子裡不由多了幾分欣賞,“你到底憑着什麼如此囂張猖狂?”
“就憑我是鳳驚雲。”她冷然一笑,美麗的眸子冷冰無波,光華內斂,嗓音不輕不重。
沒有人反駁。
她的眸光裡似乎有一種來自地獄的幽暗光芒,又偏偏美得若天上的星辰,耀眼奪目的光華被冷淡的眸光所掩蓋,似乎早晚會鋒芒畢露。她身上隱隱散發着一股能征服天下的狂傲,仿若天下盡在她手,翻雲覆雨只是剎那間!
這樣的女子難怪連他堂堂太子爺也能羞辱,君承浩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雄渾有力,帶着幾許自嘲,帶着幾分狂霸,“好個就憑你是鳳驚雲!”大掌一揮,侍衛張晉立即放人。
太監小順子連忙跪到鳳驚雲面前,“奴才小順子叩謝鳳四小姐救命之恩。”
“記住,今日是我救了你,你這條命便是我的。”聲音冷然若水,沒有一絲感情。
“奴才謹記。”小順子一臉的感恩戴德。
“太子已將你的命由我處置,隨我回長樂候府。”鳳驚雲邁開蓮步走下回廊,婢女翡翠連忙跟上。
君承浩這才注意到那名叫翡翠的婢女,連翡翠都比以前光鮮好看多了,又是個下人,他根本沒留意,也沒多看一眼。不然,早認出鳳驚雲身邊的翡翠,從而知道她主子是鳳驚雲,也就不會丟盡顏面。
小順子應了聲“是,四小姐。”也追了上去。
君承浩心中懊惱,目光卻忍不住瞥向鳳驚雲遠去的背影,氣度不凡,優雅高貴中美絕塵寰,僅僅是一個背影便能奪去人的心魂。
幽邃霸道的瞳仁裡隱過一許不易察覺的失落。早知鳳驚雲是如此的驚世美人,有如此膽識氣魄,他當初就不該……
“大皇兄在後悔休了她?”君佑祺悠閒地啃完了蘋果,將果殼一扔,“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鳳驚雲註定不屬於你……”瀟灑的背影飄遠。
君承浩清晰的聽到了他未完的那句,“她屬於本王!”
冷笑着勾起脣角,君承浩冷峻的神情裡多了絲勢在必得,“江山,你要跟本宮搶。女人,你也要搶。君佑祺,本宮要你兩頭空!”
只可惜君佑祺走遠了,沒聽到。
婢女翡翠見自家小姐走在前方,身影悠然,明明看着不快,她卻連小跑着也跟不上,邊跑邊喘氣,“小姐,等等奴婢!”
前方的人兒依然是同樣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