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淵幾乎以爲自己被她看了個透徹,內心一凜,“鳳四小姐爲何這般看着屬下?”
“沒什麼。”她移回目光,又望着平靜寬廣的湖面。
“鳳四小姐還沒回答屬下的問題。”
“我的想法,對你來說重要嗎?”
“重要。”他斟酌了下,爾後才說,“實不相瞞,自從第一次接觸到忘川,雖然我的眼睛看不見,你好聽得似天籟般的嗓音已經深深刻在我的心裡。在四夫人的壽宴上,再次見到你,雖然我不曾看過忘川的相貌,卻莫名地知曉,你就是忘川。”
她僅挑了下眉,眸色並無波動。她以忘咱的身份行醫時,變了聲的。又是一個觀察力敏銳的人。
“四小姐不否認,那就說明在下沒有猜錯了,你真的是神醫忘川。”邱少淵斯文的臉上蘊着瞭然,爾後有幾分失落,“屬下看得出來,教主喜歡你。做爲下屬,即便心儀於鳳四小姐,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翡翠感慨,“想不到半月教主惡貫滿盈……”似覺說詞不妥,又改口,“想不到半月教主會有邱公子如此忠心的下屬。”
邱少淵謙遜地道,“能爲教主效勞,是邱某人的福氣。”望向鳳驚雲絕美的側臉,“鳳四小姐,教主失蹤,屬下還要繼續尋找。若是教主來找鳳四小姐了,請四小姐及時醫治教主,並通知屬下。”
“滾。”她紅脣微啓,吐出了一個冷涼的字。
見她不善的態度,似是拒絕了。他未生氣,只是嘆息一聲,“屬下先告辭了。”走出了沒幾步,鳳驚雲冷涼的嗓音傳來,“你會後悔今日前來試探我。”
他心跳漏了一拍,“鳳四小姐此話何意?”但見她面色平靜若水,態度疏離,心下也知道她不會再理會自己,只得悻悻然中帶着忐忑地離開。
翡翠有點不滿地說道,“小姐,邱公子是個難得的好人,您怎麼這副態度?”
“好人?”她淡問,“你怎麼判斷出來他是好人?”
“他怎麼說也是京城第一首富,見到奴婢那麼個下人,都能記得住名字,客氣有加,實屬難得。”
“倘若你不是在我身邊侍候的,你要不要問問他記不記得住?”
翡翠囁嚅道,“估計是記不住的。可他急着找半月教主,做爲下屬那麼關心主子,還是很忠心的。”
“做人切記不可光看外表。如果我沒猜錯,邱少淵此人口蜜腹劍,正在謀篡半月教的教主之位。”
“啊?”翡翠張大嘴巴,“不可能吧,他那麼風度斯文,還囑咐您看到教主,要及時醫治來着。您會不會弄錯了?”
“不會。”她若有所思,“首先,據我觀察,半面邪魔是有影衛的,只是藏在暗處,一般情況下皆不會出現。也就是邱少淵口中說的那個叫鬼影的人,他根本不會現身於人前。”
“反正他們都是半月教的人,會不會鬼影跟邱少淵關係好,所以現身在邱少淵眼前?”
“真正忠心的人才會被列爲隨護。半月教乃天下第一教派,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端了半月教,或搶坐教主之位。你說,一個忠心的護衛會不會告訴別人,他的主子天天自捅一刀,向人宣佈,他的主子受了重傷,虛弱的很,正是你們奪位的好時機?”
翡翠猛搖頭。
她又道,“而且,依我對半面邪魔的瞭解,他不會找任何人談心,尤其是一個他曾下毒害過的下屬。也不會像邱少淵說的,告訴他,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我的地方。邱少淵會知道這些,說明,他一直派人留意半面邪魔的動向,看到半面邪魔自殘一幕倒是可能是真的。”
“推測的事說出來還像真的一樣,邱少淵真是不簡單。”
“即使有半月教暗中扶持,簡單的人也不可能成爲京城首富,以他的頭腦,認真地從各種蛛絲螞跡進行推測,很容易推斷出一些事實。只是又未必是事實。比方說,他說半面邪魔喜歡我,半面邪魔本尊都沒講過這種話,只是說對我感興趣而已。”
“半月教的事還真複雜。您方纔說半月教主傷害過邱公子?”
“五年前,半面邪魔毒瞎了邱少淵,是他親口說邱少淵看過他面具底下的左臉,原想殺了邱少淵的,因其多年來有功,還有利用價值,只是毒瞎。”
“半月教主是戴着面具的?他爲什麼戴面具?他面具下的臉見不得人嗎?”翡翠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倒是忘了。每次他出現都隱身,你看不見他。”鳳驚雲沒回答,面色依舊寧和,“昨晚半面邪魔到忘川客棧找過我。我估計得沒錯,他離開後應該是回半月教的某個據點準備療傷。然後邱少淵趁其不備偷襲,準備殺半面邪魔取而代之。”
“可是,邱少淵就不怕別的教徒收拾他?”
“剛纔邱少淵說半面邪魔半個月前就讓他管理教務,那就是代教主。以邱少淵多年來在半月教的威望,事先聚集人瞞天過海,謀劃好一切,不難。”
“小姐,您好厲害,就憑邱少淵幾句話,就知道那麼多。”翡翠憤憤地道,“虧我還以爲他是個有禮貌的好人。”
“我叫他滾,是因爲。我本身不喜歡叛徒。”前一世,若非孫建峰的背叛,她也不會死得那麼慘。
“奴婢也不喜歡叛徒。可是半月教主惡名昭著,人人得而誅之。要是這次他死了,倒是件好事呢。”
她抿脣不語,只是望着那一湖碧水,思緒有點出神。
“小姐……”翡翠不放心地說,“邱少淵來找您,會不會也有什麼陰謀?”
“他懷疑我是忘川,怕我會救半面邪魔,也想着從我這獲得半面邪魔的線索。”
“您說,那個失蹤的半月教主究竟去哪兒了?”
“不知道。”她沒了看風景的心情,擡步便走。
“小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行雲閣。”
……
南郊一處別苑內綠樹成蔭,樓宇古樸。
亭臺樓榭雕樑畫棟,百花爭豔,一泉清流從重巖疊嶂的假山石隙潺潺瀉下,白石爲欄,佳木蘢蔥,景色十分的精典雅緻。
此處正是行雲閣。外觀與平常的大戶人家莊苑沒什麼區別,只是內裡景緻更精美一些。而且,南郊有很多這樣的別苑莊邸,是以,行雲閣並不出衆,過路的人也只當這是一處尋常的大戶人家。
鳳驚雲帶着翡翠剛進門,一名中年男子走過來,恭敬地道,“小姐,孫丞相午時剛過就來了,已在客廳裡頭候了三個時辰。”
此人是行雲閣的管事姜衡,自從忘川行醫置了不少財產後,鳳驚雲便陸陸續續親自挑選了不少可用之人,以分管各項產業,姜衡便是其中之一。
翡翠讚道,“丞相一般人想見還見不着,丞相都親自等您那麼久。小姐,您真有面子!”
鳳驚雲取了面紗圍上,翡翠也蒙了面。二人在姜衡的帶領下往客廳而去。
一路上,翡翠欣賞着四周美麗清幽的景緻,“好漂亮的地方,跟來儀居都差不多了呢。以前住在長樂候府偏院的下人院落裡,環境跟這兒比較,這裡真像天堂,可惜不能長住。”
“誰說不能長住?”鳳驚雲淡然開口,“要是你喜歡,一直住這裡也可以。”
“那小姐您呢?”
“暫時住在來儀居。”忘川名下有些店鋪還需要經營整頓,城裡方便些。
“奴婢要跟小姐住一起。”翡翠俏皮地咧了咧舌頭,“奴婢是說,同小姐住一個地方,住下人房就行了。”事實上,她覺得在來儀居,她住的廂房雖然沒小姐的雅緻,已經比普通人家的房間更好了呢。
鳳驚雲沒再開口,默然往前走。
一名身穿灰色錦袍、年過六旬的老者從客廳裡迎了出來,只見那名老者精神抖擻,黑裡摻白的頭髮整齊地束於頭頂,以一支簪別住,臉上佈滿皺紋,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十分固執、嚴謹的人。
“孫崇見過忘川女神醫。”老者頗有氣度地一拱手。
“孫丞相客氣了,丞相乃百官之首,向我行禮。忘川愧不敢當。”鳳驚雲出聲時,嗓音寧和中帶着好聽的磁性,刻意變了聲,不是原本的聲音。
翡翠訝異於主子的聲音,又想到以主子的本事,變個聲兒,簡直是再小兒科的事情。
孫崇客套地道,“神醫救了本相的八旬老母,乃本相的恩人,見個禮應該的。”
她脣角微哂,也不囉嗦,“聽姜管事說丞相前來等了我三個時辰,有何要事?”原本約好晚上會見,也就是說,她剛同意見他,他就上這來等了。
“本相有求於神醫,自然要拿出十分的誠意。”孫崇也不拐彎抹角,“實不相瞞,本相這次前來,是想請神醫幫忙救治一個人。”
“丞相的老母親已經痊癒,家中的人也安康。”她思索了下,“能讓丞相如此自親奔波操勞的,那人的身份,應該是當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