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聖浩打量着靖王府的正廳,一如龍厲的高品位和奢華作風,王府的正廳往往是宴客的地方,這裡的擺設極爲精緻,每一幅畫每一套茶具每一件傢俱,全都是上乘的物件,就算走南闖北看過不少大場面的邊聖浩也不得不承認,靖王此人必當富可敵國,而並非一般的看似光鮮實則只是繡花枕頭的富貴公子哥。
比如他手裡的這個茶杯,是官窯出品,上頭的夜打芭蕉圖,惟妙惟肖,很適合夏秋季節用,彷彿一股清風撲面而來。
而這一套茶具,據他所知,去年官窯只出了兩套,一套進了皇宮,原來另一套則被靖王買下,用在正廳待客之用,而並非放在自己的寢室所用,毫不藏私,豈不古怪?更證明他的猜想沒錯,在黑市上已經炒到有市無價的好東西,在靖王眼底不過是一套普通的茶具罷了。但他這麼想,正因爲靖王毫不在乎,反而襯托出靖王的用心叵測,不懷好意。
這人……果然是深不可測吧,內行人一看這套茶具,會有何等感受?
要麼會認爲靖王此人樹大招風、華而不實、奢侈成風,要麼會認爲他性子實在古怪,喜歡給人一個下馬威,來的客人看出茶具的不菲價格,想必連端起茶杯喝茶的勇氣都沒有。一旦失手砸了一隻,便是毀掉一整套茶具,一般人恐怕是要因爲這套茶具而變成家徒四壁的下場,因此……靖王拿這套昂貴的茶具出來宴客,卻分明只許他主人家喝茶,那些看出門道又膽小如鼠的傢伙,就算是渴的喉嚨冒火,也不敢碰茶具一分一毫,恨不能離它們遠遠的吧。
靖王爺,果然是個大魔頭啊。
隨着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他不慌不忙地擱下手邊的茶杯,宴客用的是江南的碧螺春,只可惜,到靖王府來做客的,能有幾人喝到這麼好的茶?
秦長安的笑聲已經傳來,他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秦長安笑吟吟地走來,嗓音清亮。
“大表哥,你總算來了!路上還順利嗎?”
“一切都很順利。”他見她故意支開人,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秦長安臉上有着從容不迫的笑容,而這陣子京城發生了很多事,她卻看上去沒有發生任何事,這般的榮辱不驚、淡然冷靜,果然是他們邊家的子孫。
“南悠齋的想法,也是大表哥提出來的嗎?”
“我見小姑着實喜歡刺繡,雖說邊家不缺這些銀子,也無需小姑出去拋頭露面,此事我跟小姑商量過,便開了一家鋪子給她玩玩。”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大表哥果然是財大氣粗,南悠齋那麼大的店鋪,還不到一年時間便名滿江南,可見砸了不少銀子爲南悠齋造勢吧。”
“是不少,但小姑很快就賺回來了,不到一年就有盈餘的店,在市面上很是少見。”邊聖浩端正英挺的臉上,閃過一道商人的精明。“靖王妃,你可知光是一條南悠齋齋主親手繡的雙面繡手帕,在黑市上炒到多少價錢了?”
秦長安但笑不語,等着邊聖浩告訴她答案。
“三百兩。”他成竹在胸地說。“我跟小姑說,只要她抽空無聊的時候動動手即可,更多的時間,老太君常常帶她在四方城遊玩。正因爲南悠齋出品的繡品有時候一月纔出個五六件,外面候着的客人反而更願意擡高繡品的價格,南悠齋的名號反而能傳的更遠更響。”
“你的這個點子不錯,我娘喜歡刺繡,再者外面也有人欣賞,這是好事。即便回到了邊家,我想她還是無法很快適應那種無所事事只等人伺候的貴夫人生活,能給自己找點事做,挺好。”她笑着拍拍邊聖浩的肩膀,擡了擡英氣的漂亮眉毛。“把我娘交給邊家,我向來是放心的。”
他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再看秦長安一副跟自己稱兄道弟的瀟灑姿態,眼捎幾不可察地抽了下,若是這一幕被靖王撞見,他恐怕會被胖揍一頓吧?!
畢竟他是秦長安的表哥,可不是龍厲的,就算是龍厲的表哥,那個小肚雞腸的男人絕不容許自己跟秦長安勾肩搭背。
不着痕跡地往旁邊退了一步,他低聲笑道。“長安,邊家的鹽一到京城,就有好幾個大商號來主動聯繫,今天,我想帶你去見其中兩家的大掌櫃。到時候我們再商量一下,到底選擇哪家商號。”
她眉心微蹙,笑容不變。“是哪兩家?”
“一家叫太川號,另一家是荊江行。”邊聖浩正色道。
“好,約在什麼時辰?”
“晌午,月上樓。”
她沉默了半響,又問道。“顧太山那邊,東西是如何運到京城來的?”她指的,自然是鐵器,說的更具體一些,是兵器。
邊聖浩眯了眯眼,他知道靖王跟靖王妃的感情不錯,卻不曾料到,這麼私密的大事,龍厲也早已告訴了秦長安。
“大表哥,如今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我還有什麼不能知道的?”她輕忽一笑,催促道。“該不會當真如我所想,是埋藏在精鹽之下吧?”
這下子,邊聖浩當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運鹽的是他邊家身爲皇商的大船,而大船上的工人,實則是邊家軍喬裝打扮而成,至於私鹽下的秘密,一旦被人查出,那便是殺頭的大罪。船艙之下,運送的是從四方城打造好的兵器。
邊聖浩的眼眸一閃,點了點頭,已然默認。秦長安跟他是一家人,雖然兩人並非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相處的時間也很短,但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相信他能在這一代把沒落的邊家發揚光大,而靖王夫婦並非是過河拆橋之輩。
秦長安端着茶水,若有所思,顧太山在外人眼裡,是一座平凡無奇的小山罷了,但龍厲在幾年前把它買下後,才發現地下埋藏着豐富的鐵礦。先前,龍厲留着顧太山,本沒想過要把這筆鐵礦開採出來作爲他用,因此便當成一座尋常的藥山轉贈給她,而她也的確在山下開墾了大片的藥田。也就是說,顧太山山裡鐵礦是否面世,完全取悅於皇帝跟龍厲之間的關係,若他們可以和平共處,龍厲本不打算毀掉龍奕的人生。
“我有些好奇,冶鐵的地方在何處?”
“打鐵場是邊家名下的,擁有三十座風箱和常年不熄的熔爐,場子裡多半是刀劍等兵器的打造,跟地方縣衙合作,透過官府取得生鐵,提供給縣衙。”邊聖浩摩挲了下手邊的茶杯,笑着嘆氣,十分無奈。“你也知道,官衙給的價錢,總是不高,除掉給打鐵工人的薪金,進賬不多。”
秦長安聞言,並不太驚訝,輕笑出聲。“官商勾結,無論在何地,都是最好用的招數。”
邊家看似是沒落的貴族,承平候府也早已被世人看作無心仕途中途改走商道,但別人卻不知道,邊家在四方城擔任守城軍的職責,當然跟官府的關係十分密切。
正因爲這些年來邊家早已取得官衙的信任,而邊家還負責爲縣衙提供兵器,賣的價格很便宜,看上去,這是在吃虧,但實際上,吃虧是福。
因此,打鐵場打着爲官衙打鐵做兵器的幌子,實際上卻一併做了更多的刀劍,繼而藏在運鹽的船艙內,才能利用皇商的便利,一併帶到京城來。
皇帝之前質問過她,她不曾否認靖王府跟邊家皇商的合作,說的繪聲繪色,皇帝或許曾經有過懷疑,但最終卻放過了這個最大的疑點。
她不由地舒出一口氣來,若是皇帝緊追不放,在京城的碼頭坐等這些從四方城駛來的皇商船隻,一搜,什麼都真相大白了。
“王妃,王爺想的很周全,再說,京城官衙知道這批貨跟靖王有關,再加上我身爲皇商,這些年也常常跟京城的官員有過來往,他們自然不會在碼頭上爲難我們。”邊聖浩已然看透秦長安的心中所想,他笑眯眯地說,剛纔那一派剛正堅毅的面容,生出幾分商人的圓融和狡詐。
她無可奈何地笑着搖頭。“是啊,不過幸好京城的官員賣你這個皇商幾分面子。如今回頭想想,實在是驚險至極。”
邊聖浩笑道。“說到底,還是他們不敢惹靖王,靖王在京城的雷霆手段,立竿見影,若以後邊家還能仰仗着靖王府做生意,必然在京城暢通無阻。”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大表哥,你這人瞧上去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怎麼三句話離不開生意?當真是鑽在錢眼裡了麼?”邊聖浩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想要提醒秦長安,希望往後邊家還能沾點靖王府的光,越是相處下來,越是發現邊聖浩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下頭,是一具奸商的骨架。枉費她在江南畫舫上的驚鴻一瞥啊……如今看邊聖浩,當真是成了一個俗人了。
“王妃表妹,你這句話說的不錯。你可是靖王府跟邊家之間的關鍵人物,我縱然是再愛財,也不敢算計您呀。”邊聖浩瞬間變了臉,一副圓滑的小人嘴臉,偏偏那表情活靈活現,甚至拍拍雙手作勢要給秦長安下跪,實在有趣,逗得她直笑。
“大表哥不單適合當商人,我看呀,你還適合當太監去宮裡伺候各位主子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打趣道,卻不曾發覺門口已經有了動靜。
“皇宮裡缺太監嗎?”邊聖浩依舊笑呵呵的,外人的確常常被他這幅正兒八經的外貌所迷惑,唯獨老太君從小看到大,知道他的性子裡多了點氏族公子的圓融和雞賊,當他一直都掩藏本性,掩藏的很好,好到有時候他自己都誤以爲自己就是外人眼底的邊聖浩。但他無非是在扮演一個無心仕途而一心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侯爺,因爲商場多應酬,青樓去的不少,甚至還有人把他當成是個多情浪蕩的富家少爺。
但他知道,他想看到的,便是邊家重新恢復多年前的輝煌騰達。
“缺這一個。”一道涼涼的嗓音傳來,忍不住讓正在嬉皮笑臉的邊聖浩斂去了笑容,頓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媽呀,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討厭的了,但在見識過靖王之後,邊聖浩才知道什麼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邊聖浩以拳頭抵住脣,輕輕咳嗽兩聲,但那一抹紅色身影飛快閃過他的眼前,伴隨着冷的要凍死人的笑聲。
“承平候,什麼時候打算進宮裡做事?本王馬上就能成全你,直接當上太監總管也不難,不如考慮考慮?”龍厲冷哼一聲,眉眼之間盡是不懷好意地逼問。
“多謝王爺好意,不過,老太君還等着抱曾孫呢,這就不勞王爺費心了。”邊聖浩圓滑一笑,不留痕跡地退後兩步,剛纔他跟自家表妹有說有笑的,實在太大意了,怎麼也沒想到這位瘟神,不,這位大老爺回家回的這麼早啊。
他一身的冷汗,哭笑不得,怎麼有種被人捉姦的尷尬感受?
“大表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有喜歡的人,不如早些成親,別讓老太君等太久。”秦長安順水推舟地說。
“承平候大婚的話,本王可以給你一筆厚禮,不如,本王給你親自證婚如何?”龍厲皮笑肉不笑。“必定讓你終生難忘。”
呸。要是龍厲給他證婚,他的婚事一定會成爲人生最大的污點,可不就終生難忘嗎?可他一點也不想要那種終生難忘的記憶。
如果他這輩子能成親的話,一定要封鎖消息,絕不能讓龍厲聽到半點風聲,更不能讓他來攪渾他的婚事,這就算是龍厲給他最大的厚禮了!
“緣分未到,不急,若是找到心儀的好姑娘,還能少得了兩位的喜酒嗎?”
一看就知道邊聖浩在敷衍,但秦長安想到邊聖浩似乎還比龍厲年長兩歲,但卻鮮少聽到他的風花雪月,雖然她有些好奇,但卻不願故意戳人痛處。至於龍厲,他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所以,她只能站出來,幫邊聖浩解圍。
“大表哥,你可找到下榻的地方?”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感激,泰然處之地接了話。“我在京城有一個別院,每次在京城逗留,都會住在那裡。”
“好,我會準時去月上樓。”她笑笑,目送邊聖浩離去。
龍厲高深莫測地瞥了秦長安一眼,坐回她的位子,直接就着她喝過的茶杯,喝了一口碧螺春,慢條斯理地開口。
“何必防的這麼緊?就算本王要吃人,也不會選你大表哥這麼粗獷偉岸的漢子。”他更喜愛把某個白嫩嫩軟乎乎的小女人吞吃入腹。
“你肚子裡的秘密可真多。”她回眸看他,不以爲然。“大表哥遲遲不娶妻,不成親,你也知道是何原因?”
“身爲邊家長子,他能熬到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必然是有原因的。”他撩起一抹笑,笑的顛倒衆生。“想知道?”
“不想。”秦長安斬釘截鐵,吐出兩個字。既然是邊聖浩的秘密,她又何須打破沙鍋問到底?感情這回事,有時候就是不由人。
不想?
他嘴角的笑意一分分斂去,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茶杯邊緣,下了套,沒人跳,他可是很孤獨,很寂寞的。
“四方城的鹽到了,我跟大表哥一道去談生意。”
“外面都在傳你生財有道,讓他們瞧瞧,本王娶了個多能幹的女人。”在心口翻騰的火焰緩緩下滑,淌入小腹,撩起難以言喻的熱度,他望向秦長安的目光又添了幾分熾熱。
被他這麼瞧着,哪怕都是夫妻了,秦長安還是感受到他那雙灼人眼眸中,又鑽入一絲盎然,她不由地想,他必然是心腸黑的發亮,竟然還想捉弄她嗎?
“這些鹽有兩個大商號想買,你也知曉?”她故意試探。
“想買的商家太多,不過,只有這兩家能夠一口氣吃的下來罷了。”
秦長安的目光依舊不曾離開那張俊美帶邪氣的臉龐,她依舊不太明白龍厲的意思,他明明知道所有事情的走向,偏偏又放手不管。
最後,龍厲果然不曾干涉她的決定。
最終,她跟邊聖浩約兩家的大掌櫃見面,這批精鹽質量上乘,兩家都想吃下這批精鹽,自然要在原本的價格上再加一些。
荊江行是京城老牌的商號,他家大掌櫃審時度勢,很想壓過死對頭太川號,一連兩回加價,加到八百文一斗,可惜,太川號卻死咬不放,最終喊價到八百五十文,一下子讓荊江行的大掌櫃面若死灰,拳頭都要捏碎了,還是隻能跟蚌殼一樣,憋不出一個字。
一斗八百五十文,這可是近二十年來不曾有過的高價啊,荊江行大掌櫃再想搭上皇商這條人脈,順道跟靖王妃攀上點關係,可還是望價興嘆,只能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被對手太川號毀掉好生意,這可不是頭一回,可是奇怪的是,太川號在京城立足不過短短五六年,也不知從何處取來這麼多資金。
秦長安自然決定把這一批的精鹽全部賣給太川號,不只是因爲太川號一擲千金的大手筆吸引了她,還有旁的原因。
太川號的大掌櫃,明知道這批精鹽質量再好,賣給貴族,多半八百五十文就到頂了,因此,荊江行的大掌櫃很清楚,最多喊出八百文的價格,那是底線,否則,自己的利潤就難說了。像太川號這麼慷慨解囊的,反而像是自殺行爲,極爲危險。
哪怕,太川號一口氣把所有的精鹽吃下去,偏高的價格對商人而言,就算反手再賣,也不見得客人捧場,若是積壓太久,時間太久,週轉不靈,反而容易自尋死路。
這個太川號,似乎有貓膩,但她更想靜觀其變,看看還能揪出多少狐狸尾巴。
翌日深夜。
身旁的男人搭在她腰際的手,突然一緊,秦長安馬上轉醒,蹙眉看向外面,心情很是煩躁,這些此刻沒完沒了地追殺,擾人清夢,實在該死!
她聽到悶哼聲,不由地回眸看過去。
“這下,你總算明白這個親王當得多不容易了吧?”他故作可憐地輕嘆一聲,劍眉緊蹙,拍了拍她的後背。“本王出去看看,你安心待着,別下牀。”
說完,便抓起牀畔椅背上的外袍披上,直接走了出去。
這一晚,死了六個刺客,龍厲並未讓手下留下活口,冷淡地說道。“把人頭割下,掛在城牆上,殺雞儆猴。”
京城的城牆上在天亮之後,便出現了一道奇異的風景線,六顆人頭掛在半空,隨風飄揚。對此,靖王府依舊保持着驕傲的態度,並未作出更多解釋,偏偏民間早已傳出許多個版本的小道消息,但多半都是猜測皇帝已經不能容下靖王,兄弟之間,早已產生一道鴻溝。
皇帝表面上同意靖王在生病期間代爲處理政事,實際上呢?一山不容二虎,遲早是要打起來的。再者,人心惶惶之下,京城的鹽價突然猛漲,太川號推出來的精鹽叫到九百文一斗,一開始,不少愛面子的皇親貴胄全都前去搶購,一時之間也的確讓人看好這批質地優良的精鹽,只是好景不長。
短短五日之後,太川號的商鋪門可羅雀,同時另一個消息則傳出,同樣質地的精鹽,在荊江行只要八百二十文就能買到。不但如此,荊江行的門口還擺上一口大鍋,每日送一百份小菜,客人親口嚐了,覺得這鹽口味好,的確完全不輸太川號的,既然如此,誰還願意去買九百文一斗的高價鹽呢?
秦長安坐在荊江行的不遠處的酒樓裡,二樓靠窗的雅間,正巧可以看到荊江行門外的人山人海。
她眉眼之處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多餘的喜怒,事實上,太川號以爲他一口氣吞下了所有的鹽,實際上,她只是賣了一半給太川號而已,至於另一半,則是秘密地以八百文的價格賣給了太川號的對手荊江行。只不過,當初跟荊江行秘密交談過後,要求至少荊江行在五日之後,才能讓這批鹽見光,此時,太川號已經騎虎難下了。
“王妃表妹,你這一招可真夠狠的啊,你經商不過四五年時間,手段魄力卻完全不輸男子,實在令我佩服。”站在她身邊的高大俊偉的男子,二十六七歲,一身黑色常服,正是承平候邊聖浩,他的聲音有笑,但臉上的笑容卻不太明顯。
“我本來還覺得奇怪,明知道靖王府跟邊家皇商合作販鹽,皇帝那邊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動作?原來太川號便是皇帝的爪牙,只可惜,皇帝太心急了,太川號也太心急了,不管是商場還是朝堂,一口氣都不能吃成個胖子,吃得太快,容易噎死。”她搖了搖頭,她倒是無意捧着荊江行,只是用荊江行來打壓太川號罷了,反正無論賣給荊江行的八百文,還是賣給太川號的八百五十文,對他們而言,都是進賬,沒有任何損失。
一口氣拿出那麼大一筆銀子,她不認爲皇帝可以毫不心疼,畢竟,天子看似坐擁整個天下的財富,但實際卻不然。
“下一批鹽馬上就要靠岸了,這是二等鹽,主要針對家境殷實的人家,我打算定下一斗六百文的價格,你認爲如何?”邊聖浩目不斜視,態度怡然自得,徐徐發問。
“好,到時候,太川號的這批高價鹽,必然要砸在自己手裡。”她頓了頓,突然有些幸災樂禍,畢竟太川號並非只賣鹽,還做其他生意,馬失前蹄的結果,便是影響全局。到時候,皇帝該不會暗中挪用國庫的銀子,拆東牆補西牆吧?
不過這些,已經不是她要考慮的了。
“聽說最近到靖王府的刺客不少?”
“是啊,我深受其害。”自從跟了龍厲之後,大大小小的刺殺見識了好幾回,漸漸的,她果真也習以爲常了,過不了一年半載,就能跟龍厲一樣沒心沒肺,冷血無情了吧。
“且不說別的,在這些事上頭,我覺得王爺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邊聖浩的語氣十分中肯,身爲男人,他不見得多欣賞龍厲的古怪性情,也不認爲龍厲的陰陽怪氣是任何一個女子都能承受得了的,唯獨,龍厲足夠強硬,心思詭譎,這才能在動盪不安的局勢裡保住自己的妻兒。
她笑着點頭:“大表哥,自從我認命當他的女人之後,我就明白我跟王爺已經是身心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邊聖浩沒再說什麼,秦長安的內心足夠強大,或許正因爲她從小就遭遇了巨大變故,後來又進了北漠軍營和皇室,她不是一個眼界淺顯的女人,腦袋裡想得更不只會是相夫教子的平淡人生,因此,她適合龍厲。
“我此趟上京,除了親自護送這批鹽和邊家軍之外,受老太君所託,把一樣東西交給你。”沉默了半響,邊聖浩這才把一個紅木匣子放在桌上,推到秦長安的面前,語氣再無往日的輕鬆,而是多了幾分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