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他跟裴九一番爭執,險些恨不得當場就扭斷裴九的脖子,免得他再說一大通根本不想聽的廢話!
如果西朗是一個劫數,如果這一世當真還有個要阻礙他們幸福的“夜梟”,那麼,他花點功夫把西朗解決了,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諾敏出現在秦長安的夢裡,若是平日裡遇得到的人物,那麼他根本不必大驚小怪,畢竟夢境是一場虛無。
可是,諾敏跟赫連尋一樣,都不是眼下真實的人,赫連尋至少還有裴九這一具軀殼可以依附,但諾敏呢……秦長安的軀殼和神魂是融爲一體的,就算諾敏還剩下一縷幽魂,也無處安身了!
他要的女人,一直都是秦長安,就算諾敏是武將,可以安邦定國,也不是他想要的!他無比厭惡裴九內心的期待,期待諾敏還能重生,到時候,豈不是要犧牲秦長安!
只要他活着一日,必定不會讓裴九奸計得逞。
不管是不是龍家的男人,男人跟男人之間,只有最強勢的,才能笑到最後,才能緊緊抓住自己在意的東西。
一股極度不平的怒焰,瞬間在他的心裡被挑起,他不要秦長安想起諾敏,不要她想起赫連尋,不要諾敏的回憶霸佔她的腦海!
就算他自私自利又如何!
“我還沒問你呢,你手上怎麼受傷了?”秦長安執起他的右手,手指上一片擦傷,表皮都破了,紅一片青一塊的,看上去實在是慘不忍睹。吃飯的時候她就留意到了,只是那時候看他太累,纔沒問,怕是好幾天前留下的傷口,但是完全沒有上過藥和包紮的痕跡。
“有人惹我生氣。”他模棱兩可地說,暫時還不能告訴她,裴九是他龍家的人,算上去還是他的曾祖父,可他這個曾孫兩次三番想對長輩動手,甚至還一度起了殺心……
秦長安沒說什麼,從傷口上看,應該是用拳頭去擊打堅硬的東西,比如牆壁之類,這男人顯然是氣到極點,但是,一般人招惹他,他大可要對方的命,何必折騰自己矜貴的身子?!
想必,那人殺不得。
下了牀,用乾淨的絲帕沾了點烈酒,給他擦拭,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更加複雜,晦明晦暗。
緊接着,她取來一瓶傷藥,均勻地在傷口上塗上一層,低聲道。“兩個時辰內別沾水,這藥能生肌祛疤。”
龍厲長長的睫毛投影在眼皮下,輕顫了幾下,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嗯。”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等她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秦長安才聽他輕聲發問。
“還在怨我?”
她掀了掀眼皮:“什麼?”
“我的確是要給烏勒一個血的教訓,但在你的面前,殺了他的女人孩子,卻不在我的計劃之內……你……”他頓了頓,塗着傷藥的手緊緊抓住她的不放,彷彿急不可耐地要確定一些東西,不曾改變。“別怨我。”
龍厲一旦示弱,她是半點法子都沒有的。
輕輕地嘆了口氣,或許當下她是有些雜亂的情緒,畢竟對於龍厲的惡行,她更多限於聽說,而非親眼目睹。
但知道他殘忍至極,只爲了把她救出虎穴,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難以形容的心情,但至少,她沒有資格埋怨。
“烏勒軟禁我,除了想從你那裡撈到一筆好處之外,他想讓我醫治他的兒子。”
龍厲俊眉微蹙,卻沒打斷她。
“那個孩子,就是他兒子烏金,他有點……不正常。”
回想一下,他讓手下殺了烏勒的兩個女人,差點把那個小男孩也砍了,可是女人們哭天搶地,吵得人心煩,後來下的昏過去了纔算不再荼毒他的耳朵,但他似乎從未聽到孩子的哭泣聲,三歲大的孩子見到血和死人還不哭,倒真是奇怪。
凌厲的眼,眯了一下。“小狼崽子果然是個癡兒?”
“說是癡兒,還不太準確。癡兒是天生殘疾,治不好的,一輩子只能這樣了……”她搖了搖頭。“他更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五感不太分明,但不是絕對的癡傻,說不定時間到了,突然就開竅了,這事很難說。”
龍厲若有所思,他讓陸青銅把烏金抓過來了,烏勒的王宮侍衛最後趕過來,人多勢衆,他沒能抓住烏勒,大的不成,小的也行,讓烏勒嚐嚐喪子之痛也未嘗不可。
“你是怎麼趕來西朗的?”秦長安很好奇。
“孫武他們撿到你的首飾,知道是你故意拋在路上的,可是一行衆人怎麼也記不起爲什麼會失手……前幾天才把消息轉達過來,再加上靈隼領路,我們抄了一條近路過來。”
秦長安鉅細無遺地告訴龍厲發生的一切,包括那個魅族妖女金鳳凰,只是那對兄弟對她的垂涎,她壓了下去,否則,這男人一定要暴跳如雷。
“她對我唱了鎮魂曲,一般人至少昏迷三天才醒,或許因爲我身上有馭靈珠的關係,我提前清醒,但孫武和其他護衛就難說了,他們不是不想保護我,而是力不從心。”
“一人五十軍棍是少不了的。”龍厲沒這麼好說話,管它什麼鎮魂歌,護衛一旦無法守護主子的安危,一定要受到懲罰。
見護衛們保住了性命,只是被罰了軍棍,她不再得寸進尺,畢竟這是他們的職責,難辭其咎。
話鋒一轉,她淺淺一笑。“說說你的事吧。”
“走之前,不確定裴九所言是真是假,去了才知道,的確山中埋藏着一筆巨大財富。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大批刺客,是烏勒派來的,想中途截胡……他倒是想得美,他恐怕沒料到我不但帶了禁衛軍,早已聯繫當地官府,就算這些官兵身手一般,光靠人數,也足夠應付他們了。當天見到了孫武,天黑前我們就出發,不久就遇到了靈隼領路,也看到你的字條,不過,我沒有直接去圓月小築,而是讓人到王宮抓了他的女人。”
“我沒料到你會來的這麼快——”
“整整三天只睡了一個時辰,馬都跑死了幾匹,好睏,讓我再抱一會兒。”一根弦緊繃着,當下不覺得困,剛纔已經睡了一下午,如今在燭光下跟秦長安對視着,居然再度冒出源源不斷的睡意。
他忍不住把女人抱在懷中,感受着嬌軀真實的觸感,俊臉磨蹭了下她的臉頰,嗅聞着她身上特別的清新藥香氣,身體自然鬆懈下來。
兩人在榻上坐着,她任由他跟個孩子般跟自己撒嬌,龍厲也着實不客氣,枕在她的大腿上,閉目養神。
也只有在這種累到極致的時刻,向來冷靜理智的男人身上纔會出現裂縫,深埋的情感纔有機會冒頭作怪。
她輕輕揉着他僵硬的肩頸,眼神變得溫柔,這個男人的意志力很可怕,剛纔在她耳畔的那一番呢喃,卻彷彿是喝醉了酒般。但事實上,他就算喝的再醉,神志永遠比肉體還清醒,能讓他發瘋不太容易,勢必是出了大事。
而這些大事,往往跟她有關,她的心情很矛盾,不想讓他發瘋,發瘋之後的後果,可以稱得上是毀天滅地。可是若她出了事自己男人云淡風輕,一笑而過的話,恐怕抓狂的人變成了她吧。
被一個人那麼在乎着,是好事吧。
坐了一會兒,不爭氣的肚子又餓了,她看了看睡得正沉的男人,想到他們錯過了晚飯的時辰,可她還是不願吵醒他,他原本就少眠,爲了趕路幾乎沒合過眼,現在看到她還活着,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裡。
這麼看呀,被傳成魔頭的男人,卻真叫她憐惜心疼。
把他的腦袋輕輕挪開,最終還是經不起餓,正想到桌子上拿點糕點墊墊肚子,龍厲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別走。”
“我不走……”她笑着,眉眼彎彎。
“真怕你又一聲不響地不見了……”他嘟囔一句,清滑的嗓音不太分明。
秦長安突然笑不出來了,此刻的男人還有種睡臉惺忪的懵懂,不像平日那麼精明,一向清明凌厲的黑眸這一剎那卻混沌朦朧,反而教人心底發毛。
她定定看他,彷彿能看出他內心的壓抑,心中豁然開朗,反而全無半點脾氣,輕輕說了聲。“三郎,任何一對夫妻都會有各種各樣的難關在等着他們,誰能一帆風順走到最後?在西朗,我每天想的都是三餐吃飽,別苦了肚子裡的孩子,如今我是雙身子,顧慮自然比往日要多。但唯有一點,我相信你的人會找到我,所以我更要爲了你,把孩子養得好好的——”
他生生打斷她的話,語氣有些不滿。“比起孩子,你更重要。”
她笑眯眯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你看,我把自己養的不也挺好?”
若說爲何她會對龍厲這般性子有嚴重殘缺的男人死心塌地,或許正是他一根筋的原則,哪怕她生來鐵石心腸,有個男人把她放在第一位,唯有她才能讓他心慌意亂,她豈能不心軟?
龍厲無言以對,的確,他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個清瘦憔悴、面如菜色的女人,但相反,秦長安的氣色不差,腰際有肉,肚子大了不少,彷彿她只是在西朗做客,並非受到挾持虐待。
“都說夫妻之間,若是日子過得太平順,感情就會越來越淡。所以我想,或許這些就是上天對你我的考驗,一旦通過了,情比金堅,也沒什麼不好。”秦長安不疾不徐地說,心底軟的像是被什麼熨過。
“我們的感情沒必要再受任何錘鍊。”他悶悶地說,一下子想到還有一個讓人頭痛的裴九,若只是一般的情敵,他自然不放在眼底,但要他如何跟秦長安解釋,有個男人跨越了一百多年的時空,只爲了挽回她的心?追女人都追到他門前來了,這還得了!
這麼一想,太嘔了。
“可是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永遠無法預料,不是嗎?”她一笑置之。
這一句話,卻讓龍厲如鯁在喉,他的確自負,認爲可以掌控人心,明日後日甚至一個月後的事,或許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但是更久之後呢?
將來,總是藏着太多變數。過去他不認爲變數能夠影響他,反而認定這是他活下去的樂趣,但如今,他的想法有了變化。
至少,他們的感情已經足夠深厚堅定,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他覺得夠了,保持不變最好,再來幾個變數,只會把如今的平和導向另一條路。
“說了這麼多,我早就餓了,既然你醒了,我讓人準備晚飯。”
她輕盈地轉身離開,看着她灑脫的背影,盤踞在他眼底深處的陰暗愈發的深沉。
翌日,所有的侍衛都回到了驛站,給兩位主子準備了兩輛舒適的馬車,一行人往官道上去。
秦長安瞥了一眼第二輛馬車,裡面躺着一個小男孩,正是西朗王子烏金,她正欲收回目光,有人攬着她的腰,輕笑一聲。
“想想烏勒的行徑,還打算同情他的兒子?”
“西朗屢次冒犯,你怎麼想的?”
“回到京城,稍作準備,攻打西朗。”眼神一沉,龍厲言辭堅決,有着年輕帝王毋庸置疑的魄力。
秦長安動了動紅脣,最終沒再勸說他,上了馬車。
從邊疆往京城走,馬車外的風景從寬闊雄渾變成了熱鬧繁華,三天後,他們到了天州,一下馬車,就有地方官員跪在外面等候。
“地方準備好了?”龍厲的聲音泛着冷意。
“驛站有些陳舊,下官准備了一處別苑……”
“去看看。”龍厲打斷縣官的話。
到了別苑,這裡是他們路上環境最好的地方,的確比驛站更寬敞幽靜,哪怕挑剔如龍厲,也沒再刁難縣官,欣然享受官員的“進貢”。
他率先下了馬車,把熟睡的女子抱了下來,用一件紅色披風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她的臉朝着他的胸膛,因此別人休想窺探她一絲一毫。
對於自己女人的佔有慾,從未消失,哪怕她如今挺着個大肚子,他也不喜歡其他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秦長安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很顯然,在她沉睡的時候,他們已經抵達了下一站。
環顧四周,比起簡樸的驛站,這個屋子顯然是精心裝置過的。紅木桌上的花瓶裡插着幾朵鮮花,她認不出是什麼花,小小的,一簇簇,顏色是很淺很乾淨的藍色,彷彿是天空的色彩。花長的很秀氣,被水洗滌過一般,溫柔地綻放着,看上去還有些孤高清高。
月光灑落在窗邊,很美。
她留意到牀下襬放着一雙簇新的繡鞋,椅背上也放着一套嶄新的衣裙,很溫柔的綠色,料子跟宮廷裡的自然不能比,卻也看得出是在此地能買到最好的了。
她撐坐起來時候,龍厲剛從房間外踏進,身段頎長。
“晚上蚊蟲不少,別開窗。”他大步走到窗戶前,她看到他背後夜空的那一輪皎月,清輝灑落,鑲着他的黑髮和肩膀,好似在紅袍上鍍上一層雪色。
從西朗離開只有短短三日,有時候她依舊覺得心中慶幸,能再看到他,沒有錯過這樣美好的畫面,很是不錯。
“怎麼出去了?有事?”她目光如炬,一個月沒見,但凡兩人到了下榻的地方,他便習慣了整夜陪伴她,哪怕只是一道吃個晚飯,一起下盤棋,一起閒聊,打發一下時間。她睡着的時候,他很少會把她一個人丟下。
龍厲沒瞞她。“有兩人不請自來。”
“該不會是西朗派來的刺客?”
“你二哥把人扣住了,讓我去看看。”龍厲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表情淡淡。“他們手裡有麒麟玉。”
她的眸光頓時大亮:“是金鳳凰身邊的那對兄弟吧,他們來找我的?”
龍厲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什麼,瞥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氣定神閒地說。“他們把你擄走,你還是決定給他們解毒?”
秦長安收回了麒麟玉,正色道:“兩兄弟是爲虎作倀,這一點我無法否認,但他們早有離開金鳳凰的意思,只是苦於被金鳳凰用毒藥控制……金鳳凰是魅族中最擅長用毒之人,難得遇到一個跟我有相同志趣的,但用毒藥把人變成自己的爪牙和傀儡,我卻看不下去。如果一個人能製毒,卻沒有是非觀念,隨心所欲,胡作非爲,這樣的人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
“我已經派人到處追捕金鳳凰,如今的她已經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否則,你以爲他們兩兄弟怎麼可能在這時候丟下金鳳凰,派來尋求幫助?以金鳳凰的性子,就算落難,也會帶着他們;就算要死,也會拖兩個墊背的。”龍厲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向一臉義憤填膺的女人。
或許,秦長安同樣是個“毒娘子”,她在製毒上的天分,的確讓他大開眼界。
不過,她跟金鳳凰的不同,就是她把毒藥當成是保護自己的武器,而非攻擊別人的利器,她給自己畫了一條底線,只有對方越過這條底線,她纔會下手。
“他們怎麼逃出來的?”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牀笫之間是最容易放鬆戒備的……”龍厲拉過秦長安的小手,徑自把玩着,嗓音透着一股古怪的撩撥。“你這麼聰明,還能不清楚他們是如何擺脫金鳳凰的?”
秦長安沒來由地耳根發熱,又想到金鳳凰最喜歡跟兩個猛男在牀上玩樂,可惜她太鬆懈了,認定他們身體裡有她的毒藥,他們這輩子都不敢背叛她,卻沒料到,看似忠心耿耿的兩兄弟,卻會毫不猶豫地在她背後捅一刀。
“有金鳳凰的下落嗎?”
“兩兄弟聯手,她雖然逃了,但是身受重傷,只要她妄想報仇,一旦踏入金雁王朝的境內,等待她的就是天羅地網,腹背受敵。”他徐徐地哼了一聲,俊美的面龐上滿是不屑一顧。“她應該沒有這麼蠢吧?”
秦長安點點頭。“如果是我,眼下只能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養傷,但不排除她痊癒之後,還要作妖。”
金鳳凰被自己豢養的男人背叛,必然已經猜到這其中跟自己有關,只要金鳳凰沒死透,金鳳凰下一個報復的對象,除了這兩兄弟之外,就是她了。
如果沒有她對兩兄弟的承諾,保證可以爲他們解毒,救他們一命,他們無論心中多想離開金鳳凰,也不敢輕舉妄動,更別說主動打傷金鳳凰了。
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他的眼底黑漆漆的,嘴角拉開銳利的弧度:“我已經下了命令,只要看到金鳳凰,格殺勿論,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話說的稀疏平常,輕描淡寫,但暗藏在雲淡風輕的口吻之下,卻是真真切切的殺意。
她不想因爲自己上位者的權力,對別人趕盡殺絕,但金鳳凰這個女人,不得不除。否則,還會有更多的男人淪爲她殺人爲害的工具,當然,令她心有餘悸的,還有別的東西。
“我想去見見兩兄弟。”
話音未落,龍厲的臉色沉下幾分。“有什麼好見的?是少一隻眼睛,還是多一個鼻子?”
“關於鎮魂歌,我想知道更多,他們陪伴金鳳凰好幾年,說不定知道其中內情。”她知道龍厲的心眼有多小,主動抱住他的手臂,朝他眨了眨眼。“不如你陪我去?”
龍厲的心微微一跳,難以抗拒她的邀請,但依舊倨傲地不作迴應,彷彿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提。“方便嗎?”
秦長安氣的想掐人,她又不是去單獨跟猛男幽會,他說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誰說女人才口是心非,男人翻臉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雖然他們看似背叛了金鳳凰,但還是不能輕易相信,若是反間計的話,我豈不是會有危險?”她的眼神愈發無辜,讓人難以拒絕。“三郎,陪我去吧。”
明明心花怒放,喜歡妻子對自己的撒嬌,但他還是一臉高深莫測,說道。“走吧。”
兩人一起起身,來到偏院,門口有兩個侍衛看守,裡面則是陸青銅親自壓陣,兩兄弟子書子司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十分敏銳,立即站起身來。
來的雖然是兩人,但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秦長安的身上,龍厲眼神陰惻惻的,他們眼底的驚豔和期待,足夠讓他心生不爽。
他們定定地看着這個女人,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過來,對方收走了他們手裡的那塊玉佩,叫他們在這兒等着。
直到親眼所見,依舊不敢置信她依舊還能活着,一套水綠色的絲綢衣裙,裙襬處勾着一層藍邊,一雙簇新的粉色繡花鞋,除了腰腹的隆起之外,她依舊明媚動人,端莊大方。
弟弟子司一時之間失了魂,這就是這個中原女人該有的模樣吧,那雙眉目十分靈動璀璨,跟聽了鎮魂歌之後的那個木頭美人截然不同,似乎沒有神魂之後,這一具軀體也黯然失色不少,只是,當他還想再看兩眼,卻感受到有人大步走來,擋在秦長安的身前,好似十分惱怒自己的女人被人喟嘆覬覦。
“你們來了。”秦長安淡淡一笑。
兩兄弟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在的神色,事實上,他們認識只有短短几天的相處時間,更多的時候,還是帶着一個神智不清的她。他們一開始對秦長安的目的並不單純,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開始是因爲喜歡這個女人的容貌,此刻相見,的確不無尷尬。
當然,最尷尬的是,秦長安的身邊還有一個紅袍男人,光是對上這個男人的目光,就知道他是她的丈夫。
背脊上爬上一陣陣的寒意,在他們打探到消息,來到天州之後,看到這個院子外面都是官兵把守,心裡已有幾分計較。
他們爲金鳳凰辦事,有時候也負責殺人,只是這次當真是太糊塗,似乎招惹上了危險人物。
忽略他們一臉複雜的表情,秦長安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之所以會主動打探我的下落,一定是已經拿着我的藥方,抓過藥了。”
哥哥子書面色凝重,點點頭:“我們的確喝過藥了,排出了一部分的毒性,後來我們曾經偷偷去過沙海,只是沒找到你……這幾天出來辦事的時候,看到官兵在附近盤查,通緝的對象正是金鳳凰,我們這纔想到或許你還活着,這才偷襲了金鳳凰,跟她分道揚鑣。”
“當初我答應幫你們解毒,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不過,在這之前,我想知道金鳳凰對我用的是什麼招數。”
“那是鎮魂歌,對於外族人而言,往往可以讓人失去意識,頭腦空白,是魅族幾百年前流傳下來的——不過,魅族女人之中,也只有寥寥無幾的能把鎮魂歌唱的出神入化的地步,金鳳凰是其中最厲害的一個。”
“喔?有何方法可解?”
兄弟倆面面相覷,但最終全都搖搖頭。
“也就是說,金鳳凰不得不死了,她心思歹毒,你們暗算了她,她自然會把賬記着。”
“鎮魂歌對我們不起作用,只要我們能解了毒,光憑武藝,她不是我們的對手——”弟弟子司咬牙切齒,顯然十分痛恨。“魅族人最痛恨對自己人下手的,她如果敢回去,就是跟所有人爲敵,一旦我們把她用魅族男人試毒的醜事公之於衆,魅族人自然會把她當成公敵,那裡已經沒有她的落腳之處,我想她不敢再回去。”
“這麼說來,她來找我的可能性更大。”秦長安不慌不忙地說道。
聞言,兄弟倆又沉默了片刻,或許經過這一次之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但是魅族人生性直來直往,不懂拐彎抹角。他們當時沒有碰秦長安,秦長安則說到做到,爲他們解毒,他們若不拿點誠意出來,恐怕還未來得及回到魅族的老巢,就會中途被人做掉。
誰看不出來,龍厲的身上壓抑着濃濃的怒氣和殺意呢?
“除了金鳳凰,你還要防備狼王,我們聽說他找到了西朗巫女,興許是衝着你來的。”弟弟子司俊朗的面龐上,有着深深的擔憂。
聽到這裡,龍厲忍不住皺着眉,眼神陡然陰森起來,應該是他還未跟烏勒見面之前發生的事。他本來就很好奇,除了烏勒想讓秦長安醫治那個從不開口說話的傻兒子之外,必定還有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烏勒遲遲沒有對秦長安動手,到底還有什麼計劃?又爲何會找巫女?
“巫女?”她忍不住笑了。“該不會爲我祈福的吧?”
“西朗國的巫女精通天底下一切神秘的咒術,就算是西朗的王族,也無法輕易請她們出山……有些咒術是很兇狠的,甚至會要人性命。”
看他們說的煞有其事,秦長安臉上的笑容一分分斂去,她跟烏勒並無私人恩怨,就算他想用自己來要挾龍厲,也萬萬用不着這麼狠毒的方式吧?他想讓巫女對自己下咒嗎?目的又是什麼?讓她死,亦或是生不如死?
“說完了?”龍厲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西朗巫女無數,若什麼人都可以讓她們赴湯蹈火,聽上去也沒什麼骨氣。”
之前龍奕在位的時候,或許太過自負,又或者從來不把西朗放在眼裡,纔會讓西朗暗自壯大,甚至因爲陰兵大有捲土重來的意思。如
果四年前是他在位,他會毫不猶豫地追打過去,不單要讓西朗把將邊境洗劫一空的財物吐出來,還要狠狠地攻打,打到他們不想打,只要贏了,到時候從西朗身上刮一層油水,方能解恨。
正因爲金雁王朝有時候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太高,認定這些小事不值一提,反而縱容了西朗的狼子野心。
而如今,他已經打算回京之後就安排將士,攻打西朗,要給烏勒一個沉痛的打擊,既然西朗的君王他都不放在眼裡了,又怎麼會顧及那些巫女呢?!若烏勒試圖用巫女來對長安不利,即便是女人,他也不會心慈手軟,一定會斬盡殺絕,不留後患。
“這一任的大巫女叫祝湘,但巫女在下山後,往往面帶鬼面具,因此無人知曉她的長相——”哥哥子書看了一眼整個身子散發出戾氣的男人,明明他們兄弟也稱不上純善之人,卻還是覺得氣勢被壓了一頭。
這男人,是純粹的中原男人的長相,在魅族男人看來,中原男人偏斯文文弱,而魅族男人則陽剛俊朗,再加上魅族人從未在容貌上輕易認輸過,自然胸有成竹。
但他們跟龍厲站在一塊兒,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彷彿是生來的王者,足以碾壓這世上的任何男人。哪怕龍厲肌膚偏白,紅袍下的身段看似頎長卻並不弱不禁風,不像異族男人五官深邃,卻當真是俊美猶如天人……當然,若這個男人的臉色能夠和顏悅色一些,自然會更吸引人。
“我耐性有限,還有什麼消息,到底說還是不說?”
龍厲不耐煩地問,居高臨下地低垂着雙眸,眼波流轉之間,有着攝人的陰鶩。
他原本就生的俊美無儔,容姿傲然、氣質高華,卻又給人距離感,一頭青絲散在腰際,神色陰冷高傲,不笑時,俊臉好似凝結了千年寒冰,常常令人不敢直視。
雖然早有耳聞,這位爺相貌俊美無匹,性子卻十分古怪,但畢竟他們都是魅族人,小看了流言的力量,此時此刻,他們覺得他比金鳳凰更加可怕,好似來自地下的惡鬼,教人不寒而慄。
“巫女一旦對人下最陰狠的咒,甚至可以連累那人的子孫後代,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是,知道巫女在何處,以及他們要做什麼。”弟弟子司抵擋住巨大的壓力,如是說。
言下之意,是要讓中原人千萬別小看巫女的神秘力量,一旦被巫女下詛咒,不單一人受害,而且禍害子孫。
見秦長安正欲說什麼,龍厲搶在她之前開口。“你們可以走了。”
“可是——”弟弟子司還想說什麼,卻被一記冷眼掃過來,只能乖乖閉嘴。
龍厲的厲害就在於深諳人心,面對不同的人,採取不同的方式,或隱忍不發,或強勢打壓,使對手措不及防,一擊即潰。
此刻,這對兄弟在龍厲面前,雖然年紀差不多,但更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哪怕想要剋制,眼底愛意洶涌,實在是異族男人天生熱情惹的禍,好似野獸一般,只要看對眼了,隨時隨地都能發情。
這一點,讓龍厲對異族人更加嗤之以鼻,認定他們不懂何爲感情的珍貴,都是披着人皮的野獸,還未徹底開化。
“怎麼?你們還不想走?”龍厲冷哼一聲,話鋒犀利如刀:“或許你們來之前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剛纔在這兒坐了這麼久,還想裝作一無所知,是不是太過愚蠢了?你們的確拿出了一點情報,但別以爲光憑這些玩意兒,就能留下,甚至得到更多的賞賜。就衝着你們爲金鳳凰賣命,將人劫走到西朗,我就能讓你們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哥哥子書眼神一沉,無言地拉過弟弟子司,對方的逐客令幾乎拍到他們臉上,他們或許是一根筋,卻不是傻子,再者,他們的武藝的確也打不過這院子裡的所有侍衛,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之所以背叛金鳳凰逃到這裡,還不是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何苦繼續招惹一個比金鳳凰更心狠手辣、地位更高的上位者?
弟弟子司卻性子倔強,不滿地問道。“我們這就走了,體內還有一種毒藥無法解開,出去了還不是等死?”
“不喜歡等死是嗎?”龍厲的眼底燃着嗜血的火焰,用殺人如麻的嗓音說道,“我可以成全你,讓你們現在就死,而且,死的一點也不痛苦,比起毒發要輕鬆多了。”
聞言,兄弟倆全都面色大變,目光移向在旁邊若有所思的秦長安,彷彿想要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拉了拉龍厲的衣袖,神色淡淡,站出來爲兩人解圍。“這樣吧,你們先在天州安頓下來,我雖然不能爲你們親自解毒,但既然有承諾在先,我當然不可能食言,我會請我的師父過來,爲你們診治。你們是習武之人,身體強壯,約莫半年的時間就能調養好。”
得到秦長安的諾言,弟弟子司再怎麼不捨,也只能目送着他們夫妻離開,而緊接着,陸青銅對他們說道。
“兩位,這邊請。”
一回到屋子,秦長安剛想坐下,就看到大老爺一臉的冷傲冰霜,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十萬兩黃金似的,她主動靠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都把人打發了,還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