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支利箭朝着烏勒射過來,他的身子稍稍閃過,因爲連日來的疲憊,他的身形不如往日敏銳,看得周邊的親隨一臉死白,心驚肉跳。
“狼王,您沒事吧!要不要召集衆將士,馬上迎戰?”
“不用。”烏勒緊繃着臉,蜜色的臉上線條愈發冷厲,見箭矢已經深深扎入草地之中,而箭羽上綁着一張信條,他使了個眼色,親隨當即彎下腰,將信條拆下。
眼看着親隨的臉都黑了,他知道信裡的內容絕不是好事,冷硬粗狂的濃眉一皺,嗓音厚重。“讀。”
親隨仔仔細細地將信條讀了一遍,只是因爲太過緊張,好幾句話磕磕巴巴,偷偷覷着身旁高大男人的愈發陰鬱的臉色,心情跌入谷底。
烏勒沒說什麼,只是揮揮手,示意親隨滾下去,不久之後,謀士冷衍止步於他的身後,聽得烏勒冷淡地丟出一句。
“如今王子成爲他們手裡的籌碼,主爺打算把那些巫女交出去嗎?巫女世世代代所在的清屏山上,已經遍地狼藉,金雁王朝派來的殺手一夜之間上了山,趁夜將所有巫女斬殺了,一個不留,看樣子的確是被激怒了,對方的下手果真夠狠,傳聞並不虛假。”冷衍頓了頓。“若被大巫女知道其他山上的巫女全都被殺,認爲西朗王族並未盡力保護巫女,幾百年來的契約被打破,一定不會繼續相信王族,更不願意繼續爲王族效力,到時候,又該如何安撫巫女?”
烏勒灰藍色的眼底有着怒火熊熊,怒容令他原本就粗獷冷漠的臉愈發不近人情,他冷笑道:“蠟燭經不起兩頭燒,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此,但凡是西朗國人都該體諒,家仇國恨本是一體。如果不能阻擋他們的進攻,屆時整個西朗都會被夷爲平地,對她們又有什麼好處?她們不願爲王族效力,難道願意當金雁王朝的奴隸嗎?若是聰明人,即便她們知道了真相,也不該怨恨西朗王族,要怪就怪金雁王朝心狠手辣,連女人都不放過。”
冷衍拂了拂衣袖,不疾不徐地說。“但我認爲眼下,還是不能告訴巫女此事,免得她們分心,無法完成主爺的交代。”
“那是自然。”烏勒面無表情地轉過臉。“選幾個武藝高強的,留心官道上的動靜,龍厲既然想用王子的性命來控制我,甚至放出狠話,如果我在一天內無法告知巫女的藏身之所,就會給王子放血,每天在他身上割一刀,直到血盡而亡。可見,王子必定已經離開京城,那麼,必當離我們不遠,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在一天一夜內,找到他的下落,把人救出來,我們纔有反擊之力。”
“是,就按主爺的吩咐去辦。”冷衍退下。
望向遠處灰濛濛的天際,只有幾顆星辰隱隱閃耀着,烏勒的眉頭愈發緊皺,他已經找了一個多月,卻始終無法找到兒子烏金。
烏金從小體弱多病,個性又悶,王后因爲生他而難產死去,他從未沒有得到過母親的照顧,境遇跟他自己十分相似。他的生母是個不被王族認可的婢女,西朗皇帝寵幸之後,發現她身懷子嗣,擔心她被後宮爭鬥牽連,把她送出宮外,後來又有了新寵,漸漸把她忘卻了。一開始還記得每年派人送點銀兩過來,再後來,有了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他的生母甚至要出去替人做事,把剛出生幾個月的他留在家裡,讓隔壁的鄰居有空過來照看,但畢竟鄰居不太用心,等他睡着了就離開,後來才發生了野狼把他叼走的故事。
或許因爲這個原因,烏勒纔對烏金多了一份憐憫。
除了出生時候的啼哭能夠證明他不是啞巴之外,烏金幾乎從不開口,連帶對烏勒這個父王也不肯親近了,居然願意親近秦長安,這件事,烏勒至今想不通。
這又算什麼孽緣?若只是因爲本能想要在秦長安的身上尋找母性,他的後宮不是沒有後妃主動討好這位年幼喪母唯一的王子,但是她們對他越是殷勤,他越是反骨,只會拼命扯着嗓子尖叫,久而久之,那些僞善的女人當然就沒有耐心繼續討好他了,甚至還有人在背後說烏金腦子有問題,是個傻子。
他心中自然反感,卻又清楚這些女人絕不可能對烏金視如己出,烏金的古怪“病症”始終找不到辦法醫治,西朗的名醫就那麼幾人,醫術跟金雁王朝完全不能比。
把秦長安擄來,命令金鳳凰把人丟在沙海,就是想看看這位奇女子是否跟世間的尋常女子一樣,柔弱不堪,在烏勒眼裡,這就是試煉。
結果,她通過了這場試煉,讓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燃燒起來,他的心情異常矛盾,他本想在利用完秦長安之後,就殺了她。
想殺她的念頭,不知爲何早就在心裡根深蒂固,就連自己也覺得奇怪,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恩怨,用她來要挾龍厲也無非是因爲她皇后的身份,但他卻常常認定她註定是其中的犧牲品。
烏勒微微眯起黑眸,臉上異常冷峻,獨自佇立在愈發寒涼的深夜裡,眼底略過一絲狠絕。如果他無法救回自己的兒子烏金,那麼,哪怕他保不住西朗,哪怕他要跟西朗一道滅亡,他也會拼盡全力,拉着秦長安下地獄。
轉生咒的秘密,想必龍厲那邊也知道了,否則,他不會對西朗的巫女趕盡殺絕,只爲了保護秦長安不被咒術影響一分一毫。只要大巫女還在他的手裡,他就還有一線生機,龍厲按着他的罩門,他也要捏住對方的脖子,決不能舉手投降。
戰場的另一邊。
“陸青銅,你有什麼想法?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坐在主帳內的是幾位領頭帶兵的武將,以蔡敢爲首,他大馬金刀地雙腿盤坐着,正在圍着地圖討論下一戰的戰術,一手抓着一隻烤羊腿,黝黑的手掌油膩膩的,一邊吃一邊商量對策。
其他人的意見他聽得差不多了,但臉上沒什麼表情,這纔看到還有一個人沒有發表意見,凌空指了指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的陸青銅。
對於這位武狀元出身的仕途新秀,蔡敢一開始是不太滿意的,不知爲何放着風光的禁衛軍統領不當,要上戰場,雖然陸青銅在軍中只是個副將,官職不高,但他並不想帶一個毫無軍旅經驗的傢伙。武功好只是一方面,戰場跟擂臺最大的區別,便是依靠的並非是個人的出彩,而是集體的力量。
不過,第一仗陸青銅主動請纓,要帶五千人打衝鋒,蔡敢礙於皇帝的顏面,畢竟誰都看得出來皇上似乎格外器重陸青銅,他點頭答應,沒料到陸青銅居然打了一個很漂亮的仗,完全沒有初次上戰場的慌亂和生澀,讓他刮目相看,心裡也有了幾分認真栽培他的意思。
“我們真要用西朗王子作爲誘餌嗎?”陸青銅開口的第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甚至有人嘲弄一笑,不以爲然地反駁。
“上陣殺敵的時候,看你揮舞着手裡的金刀,倒是一砍一個準,怎麼,現在同情心氾濫了?”
“這是皇上的口諭,我們本來不必對付這個孩子,不過,狼王烏勒如果想要他兒子毫髮無損,就只能把巫女交出來。我們堂堂正正地在休戰日交換雙方手裡的人,光明正大,公平公正,有何不可?!他如果不肯,這個孩子的性命在他眼裡也沒什麼分量,我們又何必耿耿於懷?要怪,就怪烏勒不在乎自己的兒子,說不定他急着擺脫這個傻兒子呢。”
冷眼旁觀他們的脣槍舌戰,蔡敢用力咬了一口烤羊腿,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他們都是武夫,手上沒一個是乾淨的,必要的時候,一切擋路的人都殺。陸青銅也該是跟他們一樣的人,上一次他至少殺了一百號人,如今卻對一個敵國的王子心存仁慈,豈不是婦人之仁?
“有屁快放。”蔡敢對陸青銅多少有點失望,還未吞嚥下嘴裡的羊肉,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別跟婆娘一樣婆婆媽媽的。”
“我們何必唱一出空城計?”陸青銅鉅細無遺地說出自己的計劃,對方篤定烏金就在他們手裡,烏勒不是省油的燈,肯定會動別的腦筋。只要把對方引入陷阱裡,給他們一個突如其來的襲擊,也可以避免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目睹如此血腥的場景。他想的是不必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照樣可以給敵人以一記沉重打擊。
蔡敢雖然覺得有些麻煩,卻也不失爲一個對策,衆人離開後,他把陸青銅一人留下,將盤中剩下的一塊羊肋骨丟給他。
“吃啥補啥,別說老子對你不好,特意給你留着呢。上回你的肩胛骨受了傷,卻瞞着所有人,不讓這個消息傳回京城,報喜不報憂,肯定是不想讓別人爲你擔心吧。”
陸青銅直視着蔡敢的臉,笑道。“多謝蔡將軍。”
說完,也不客氣,直接啃起羊肉來,羊肉雖然冷掉,有着些微的羶味,但卻稱得上原汁原味,西北之地初秋的晚上就寒意逼人,一塊不起眼的羊肉,卻能讓人保持體內的溫暖,是戰場上保持精力充沛的補藥。
“這裡沒有旁人,你倒是跟老子透個底,皇上爲啥特別器重你?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嗎?”蔡敢快人快語,直言不諱。
大口吞嚥的動作稍稍停頓,陸青銅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透着些許狹促,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他總不能說,他是皇帝的大舅子,恐怕會嚇壞別人吧。再者,他一直都想靠自己的實力成爲大將軍,妹妹是皇后他當然高興,卻也有着身爲男子漢的尊嚴,不想因爲沾光才實現自己年少時候的夢想。
“我曾經當過皇上的近身侍衛。”他一句帶過,這是事實,因此算不上說謊,只是更多的內情,關乎妹妹的秘密,他不想坦誠。
“怪不得——”蔡敢表情怪異地看了陸青銅兩眼,既然同樣都是爲龍厲效命的親信,他心中的懷疑一掃而空,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老子看好你,其實當禁衛軍統領固然威風,遠遠沒有在沙場上砍人來的痛快,你說呢?!”
陸青銅啞然失笑,只能點頭,剛纔還丟給他一塊羊肋骨,要他好好養傷,現在卻一掌拍在他的傷處,讓他痛的面色發白,只能倒抽一口冷氣。
“這樣纔對嘛。別總是板着一張死人臉,跟老子學學,火大就罵娘,痛了就齜牙咧嘴,高興了就喝上個三天三夜,心裡還能有什麼不快活的!老子跟你說,真男人一定要進軍營,真金不怕火煉,回頭再看看過去那些跨不過去的坎,那都是個屁!不,連屁都不如!”蔡敢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豪放大笑。
“是,蔡將軍說的很對,那些屁事算不得什麼。”他也忍不住笑了,此刻的陸青銅不知道,他卸下一切過去陰影笑着的模樣,纔跟記憶中那個十八歲就意氣風發的少年格外吻合。
那些過去,早該隨風而去了,不是嗎?
“不過,你說爲什麼皇上要什麼西朗巫女,幹什麼,施法嗎?”蔡敢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自然不太清楚西朗巫女的用處,在他的腦海裡,巫女跟那些市井裡的神婆差不多。
陸青銅搖搖頭。
“回去睡覺吧,皇上的想法也不是我們隨便想想就能想明白的。”蔡敢揮揮手,不再深究。
回了自己的帳內,陸青銅反覆回想着蔡敢的話,其實他也有這樣的疑惑,只是始終無解。當初命人擄走西朗王子,也是想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讓烏勒焦頭爛額,火燒眉毛,怎麼中途又冒出來一個西朗巫女?據他所知,龍厲從來就不是相信這些術士的人啊。
不知爲何,遲遲找不出答案的他,心中漸漸被一種無形的不安纏繞着,龍厲爲何會派暗衛殺了所有的巫女,還不肯罷手,說明烏勒還藏了一批人,不曾被找到,烏勒又在打什麼主意?衝着誰而來?
這一夜,陸青銅輾轉反側,始終未能成眠。
果不其然,昨夜驛站遭到襲擊,只不過,因爲陸青銅早已跟人交代,把烏金秘密轉移到一戶農戶家裡,而住在驛站的卻是農戶的兒子。狸貓換太子的計劃,導致西朗派來的人不但白跑一趟,還被全部活擒。
翌日。
陸青銅騎着一匹黑色駿馬,身後有幾百士兵佇立着,中間則安置着一輛黑色的馬車,極爲突兀。
這是他們在信條上約好的見面地點,如果烏勒答應,便是在此地做一場交易。
周遭一片安謐,等了整整半個時辰,遠處傳來烏鴉的悽慘叫聲,但始終看不到有人帶着人馬而來。
“陸副將,還要繼續等下去嗎?”有人跑到陸青銅面前,揚聲問道。
“既然說好一天之後在這裡等,就要等到太陽下山。”陸青銅面無表情,話音未落,一陣風沙揚起,漫天黃沙飛舞,他將脖子裡的蒙面巾拉到臉上,直直地望向前方。
衆人繼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軍令如山,副將都在等着,他們自然屹立不動。來到西北作戰已經大半個月過去了,氣候乾燥物產匱乏也就算了,這裡的風沙實在要人命。
不過,幸好他們早有準備,離開回京城之前,軍用物資多了這件小東西,每人發了兩條汗巾。一開始他們不懂上頭是什麼用意,後來才聽說這是皇后娘娘的巧思。
小玩意裡,卻有着大智慧。
他們個個脖子裡圍着一條汗巾,除了在炎熱的白日裡方便擦汗,遇到風沙嚴重的日子,往臉上一拉,就是一塊蒙面巾。可不能小看這塊汗巾,用的是棉布,看上去很不起眼,樸實無華,用了三層,內層鋪着一層研磨好的藥粉,有着清新涼爽的氣味。不但可以讓他們在烈日炎炎下保持頭腦清醒,還能過濾大風吹來的沙塵,即便這些藥粉被吸入口鼻之中,對人不但無害,還能清肺潤喉。
因此,許多第一次抵達西北戰場的士兵,完全沒有對這裡乾旱多風沙的氣候水土不服,很少有人倒下生病。而且軍中運來一批藥材,他們每隔三日,就能分到一碗藥湯,說是有助於增強體質、排除體內的廢物,喝了一陣子,的確覺得神清氣爽。
常年在軍中生活,固然軍中也有軍醫,但多半是從戰場上受了傷,纔會去找軍醫,軍醫多爲漢子,忙的焦頭爛額之際,至多同樣是學醫之人,卻比女人少了幾分細緻和體貼。
這下子,大家全都心照不宣,明白這些全是遠在京城的皇后娘娘的精心準備和貼心安排,對那位不曾照過面的神醫皇后,更是敬仰的不得了。
天漸漸暗下來了,騎在馬背上的英挺身姿依舊一動不動,陸青銅判斷了一下時辰,眼神愈發幽暗深沉。
“時辰一到,準備辦事。”陸青銅丟下一句。
一人拿着匕首,走到黑色馬車前,剛掀開馬車的簾子,周遭黃沙驟起,不遠處的馬蹄聲倉促而來,好似踏在人心上。
黃沙之中,難以看清對方的數目,只是隱約看到人影晃動,至少在五百人之上,心中一驚,這批輕騎來勢洶洶,完全不像是來換人的,更像是來交戰的!
“駕馬車馬上回大營,快!”陸青銅朝着那人吼道,那人馬上坐上馬車,揮動馬鞭,士兵們主動讓出一條路,讓他不停地往後趕車。
“是陰兵!撤退!”人數比他們多,而且對方對當地的天氣十分熟悉,顯然是明知道有一場風沙,想要趁亂劫人。
領頭的人正是烏勒,他沒料到陸青銅會下了撤退的命令,他正打算給對方以重擊,順便活捉陸青銅,以他爲戰俘,用來跟金雁王朝談判。這個上一仗明明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奮勇殺敵的男人,此刻卻採取了保守對策,知道在風沙之中佔不了便宜,視線受阻,而不像那些魯莽的武將,只知道一個勁地往前衝,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昨晚的偷襲,讓他折損了十來個手下不說,而且發現驛站裡的那個男孩根本就不是烏金,顯然這些武將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腦子,也更狡猾。
他想來想去,誰也不放心,只能親自來抓人。
“衝!”
烏勒舉起手裡的長刀,灰藍色的眼珠蒙着一層猩紅,原本就讓人望而生畏的冷硬麪龐更是顯得殺氣騰騰,很不好熱。
黑色馬車直奔大營而去,很快被幾個西朗陰兵追上,駕車的小兵用力揮下鞭子,只顧着看後面的追兵,漸漸的,馬車裡發出孩子的哭鬧聲。
陰兵跟這輛馬車越來越近了,正在烏勒一連砍下幾個人頭的同時,聽到不遠處的巨大聲響。
轟隆。
馬車從坡上翻滾了下去,剎那間,黃沙飛舞,追兵及時勒住繮繩,翻身下馬,而整個馬車早已被撞的四分五裂,靜靜地躺在坡底。
除此之外,烏勒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殺紅了眼,眼睜睜地看着那輛傳出孩子哭聲的馬車從自己的眼底瞬間消失,手裡的長刀用力地揮下去,試圖給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連殺幾十人,他身上鐵灰色的甲冑全都濺上血花,而此刻,眼前又有一人擋住他的去路,他眯了眯只剩下殺氣的眼,看清楚此人是陸青銅。
“狼王,把巫女交出來吧。”陸青銅早就想跟烏勒交手了,上一仗烏勒雖然御駕親征,卻在後面統籌戰術,陸青銅覺得很是遺憾,這次就不一樣了。用烏金這個誘餌,烏勒得不得上鉤,甚至出動了陰兵來搶人,可見他並不想失去這個兒子,但陸青銅始終想不通,既然如此看重唯一的血脈,爲何又不肯用巫女光明正大來交換,反而鬧出這麼大的麻煩?
烏勒冷冷一笑,那笑容透着幾分野獸般的陰森,陸青銅坐在黑色的駿馬背上,手裡握着一把金背大刀,跟他用的一樣是刀,就想着要跟他分個勝負來了?
他並非對陸青銅一無所知,雖然在軍營裡只是一個小小副將,但之前他這一年內可是金雁王朝的紅人,武舉出身的武狀元,之後在殿試被龍厲格外青睞,直接封爲禁衛軍統領。龍厲絕不會毫無理由地把這麼厲害的角色丟到軍營裡來,是想成全陸青銅立下赫赫軍功,回到京城之後官位練級跳,繼續加官進爵嗎?!
“就憑你?”
陸青銅粗糙厚實的手掌將金刀握的更緊,那張被曬黑的臉有着昂然正氣,他扯下臉上的汗巾,任由風沙將他參差不齊的碎髮吹亂,露出臉頰上的奴字刺青。
然後,只聽得他字字緩慢,卻又擲地有聲地說。“就憑我。”
烏勒明白,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取得勝利,那麼,一旦有人接應援助,他們還是隻能退回去,無功而返,此刻他擔憂兒子烏金在先,想要保住訓練幾年處初見成效的陰兵在後,繼續被陸青銅原地糾纏,是最不划算的結果。
因此,他只能迎戰,早點砍了這個主動來送死的傢伙。
……
棲鳳宮。
龍厲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從秦長安手裡接過女兒,她皺了皺眉頭,哭笑不得。“她剛要睡着,你這樣會嚇壞她的。”
“寶寶,想不想跟爹爹玩?”男人自顧自地用雙手把女兒高舉在半空,原地旋轉一圈,看得秦長安瞠目結舌,一顆心懸在半空。
“呵呵呵……”小女嬰不但沒有被嚇哭,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
“開心嗎?就知道朕的女兒一定膽識過人。”龍厲的語氣無比的寵溺,一臉倨傲。
見他很有耐心地陪女兒玩,秦長安低頭看看懷裡的兒子,長子龍羽無論是長相還是性子都更像龍厲,老二同樣是男孩,但性情卻偏向她,性情並不刁鑽,一雙眼透着靈動,完全不在意外面的紛紛擾擾,自顧自地喝着奶水,鎮定自如。
彷彿知道爹爹更喜歡妹妹,老二不鬧不怒,全身心地依賴他的娘,這幅天塌下來都不怕的雍容氣度,倒是讓她頗爲省心。否則,再來一個跟龍羽般古靈精怪又擅長演戲的傢伙,她又該頭痛了。
“今日有人提了一件事。”龍厲瞥了靠坐在牀上的秦長安一眼,指腹颳了刮女兒細緻如陶瓷的肌膚,淡淡地開口。“小周國送來一封奏摺,想把他們的十八公主送到金雁王朝來,讓朕收做義妹,也好彰顯小周國對元國的忠誠和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