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屋裡的一個小廝,五大三粗,似乎是他的人,她揮了揮手:“出去吧,我跟明公子有話要說。”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男人安靜地坐在桌旁,一襲黑色綢衫加身,身形極高,以皮繩扎住黑亮長髮,戴着銀質面具,只露出一對眼睛,從額頭遮到下巴,遮得嚴嚴實實,連一寸肌膚都不肯暴露。
雖然身着黑衣,卻並不給人壓抑沉悶的感覺,反而散發出來的貴氣,讓他看來氣質出衆。
秦長安低下頭,抓住他的手,翻開一看,手腕處果然有一道清晰的青線,平日裡是淡藍色,但一旦顏色加深,就說明情蠱發作的日子近了。
“今日起,明公子就是我的後院人了,你可知道這其中的意義?”
他下顎一點。
“我對公子沒什麼別的要求,到了那一天,勞煩公子到我屋子裡來,我有點認牀,公子可以理解吧?”她鬆了手,坐在他的對面,抿脣一笑。
他似乎不想說話,但目光卻又牢牢地鎖在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真想不通,這樣的人在小倌倌裡是怎麼活到今天的?寡言到這個程度,如果她是丟銀子的大爺,她肯定馬上甩臉走人。
“郡主,到了那天,牀不是讓你睡覺的。”半響之後,他纔開口。他的嗓音冷淡而低啞,摻雜着不近人情的漠然。
她無言以對,也是,那個晚上是需要纏綿悱惻,必須餵飽情蠱的胃口,所以,在哪張牀上都是一樣的,她不會有時間睡覺,對麼?
他好似很不情願啊。
屋子裡的氣氛,一度尷尬。
不過,還是趁這幾天培養一下感情再說吧,否則,要她對一個陌生人獻身,多少有些艱難。
“公子會唱曲嗎?”
“不會。”
“公子會媚術嗎?”
他隱隱咬牙,發出壓抑的嗓音。“不會。”
她聊不下去了。
她曾經去過青樓,青樓女子總有一技之長,但這個男人這個不會,那個也不會,到底會什麼?
“公子的恩客多嗎?”
他徹底不說話了,只是沉默。
看樣子,喜歡他這種不可一世的調調的人,也不會多。
“公子在小倌倌裡的日子不好過?”客人越多,纔會成爲搖錢樹,才能過好日子,他又不願折腰,平日裡少不了被教訓吧。
“郡主會善待我嗎?”他反問。
她聽出他語氣尖銳,再度確定他性子彆扭,多疑又敏感。
秦長安粲然一笑,眸光熠熠:“只要公子做好分內之事,我當然會善待你。喔,對了,你的小廝我也一併贖出來了,你們兩個在一起,也好有個伴。”
他的眸光突然冷下來:“姑娘看上我的小廝了?想要我們主僕一起伺候你?”
什麼呀?她哭笑不得。“公子的小廝看上去虎背熊腰的,不如公子秀色可餐,況且,我想我應該沒有那麼多體力可以分給兩個男人。”
情蠱發作,她纔不得已要跟人歡好,真當她是淫娃蕩婦?
他眼皮微微一抽:“我已經毀容了,哪裡來的秀色可餐?”她說話這麼坦率嗎?坦率的接近放浪形骸了?
她笑而不語睇着他,他雖然身份低賤,卻還是有着與生俱來的貴氣,哪怕看不到他的臉。他身段頎長,長身玉立,氣質清冷,無一不是證明他曾經是個俊俏公子的事實。
說幾句好話討好他,她又不吃虧。
秦長安從懷裡掏出一瓶繪着梅花的膏藥,放在桌上,氣度從容。“我聽說了公子的事,這是雪面芙蓉膏,可以去疤。如果公子在意,每日塗抹三次,堅持個一年半載,哪怕不能全部去掉,也能淡個六七成。”
他微微挑了挑眉,可惜面具擋住他的表情,雪面芙蓉膏是北漠今年進貢給金雁王朝的貢品,幾個妃子才從皇帝那裡分的一瓶,這種好東西……居然是出自她之手?
“很貴吧。”他依舊惜字如金。
她目光涼如水:“只要公子需要,我可以不限時提供給你。”
他接過那一盒面膏,視線掠過她右手心的條條疤痕,淡淡問道。“既然有用,姑娘爲何不去掉手心的疤痕?”
她一愣,這些疤痕是她在九歲時探望關押在天牢裡的爹,徒手捏碎瓷瓶留下來的疤痕,傷的太深,像是一條條蜈蚣般盤踞在她的手心,不過,她的確沒留意過。
“反正在手心,一般人看不到。”她懶散地笑,自如地收回了右手。
“那我也不用,反正習慣戴面具了……”他的語氣平和,聽不出一分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依舊清高。
他的釋懷灑脫,反而讓她多看了兩眼。
他接受着她的凝視,黑眸深沉,沉默了會兒,才繼續問。“還是郡主介意我的醜顏?”
秦長安笑着聳肩:“公子都不介意了,我又有什麼介意的?有些東西沒了就沒了,毀了就毀了,何必糾結一輩子?與其如此,還不如向前看,不讓自己在同樣的地方摔兩次。”
他眸色更深:“你想對我說什麼?”
她嘴角的笑容更明媚起來,他是個一點就通的聰明人,跟他說話一點也不費力。
“我也不瞞公子了,我不是處子。”
他沉默了許久。
“公子介意?”她眯起眼來,她不是在跟明遙談婚論嫁,人人都用不堪的眼光看輕他,她另闢蹊徑,不用身份壓人,反而跟他平起平坐。畢竟有一段日子要依靠他這個同樣中了情蠱的男人,若她輕賤他,羞辱他,就跟小倌倌折磨他的那些恩客一樣可恨。
一旦他憎惡她,在牀事上不願討好她,甚至要折騰她,那就划不來了。
“我沒資格介意。”他終於從牙縫裡逼出一句,垂眼,若有所思。
她並不操之過急,淡淡一笑,朝着屋外喊道。“翡翠,準備晚膳,公子邀我吃飯。”
翡翠答應了一聲,馬上去廚房準備主子的膳食。
他索性繼續沉默,看上去像是在發呆,卻是在思考,她故意說是他邀請她留下來,營造一種他在努力討好她的假象,這樣,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將來會對他客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