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這才恍然大悟,“老奴明白了。”
杜氏點點頭,“我讓你辦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放心吧,這方圓五里內的穩婆都被老奴打點過了。”王嬤嬤得意的笑了笑,
“當年韓氏那個賤人搶了小姐你的大好姻緣,這一次,老奴一定斷送了她們母子的性命!”
杜氏突然沉默了下來。
皎潔的月光穿透濃密的樹蔭落在她的臉上,在她美豔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夜色中,杜氏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怔忡。她也不知想起什麼,充滿瘋狂和仇恨的眼底突然多了一抹幾不可見的柔情。
“嬤嬤,孩子......還是留下吧。”
“小姐這是爲何?”王嬤嬤驚愕地看着她,“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小姐這麼做,難道不怕那賤種日後反咬你一口嗎?”
“嬤嬤知道我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杜氏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悽然一笑,
“一是不能嫁於永安,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二是不能爲他誕下一個孩子,爲他延續血脈。若我不是守寡之身,就算拼得......我也不會讓他沒後的。”
一句“小姐你瘋了嗎”已經到了王嬤嬤的嘴邊,又被她生生地嚥了回去。
她知道,自從那件事之後,自家小姐早已瘋魔,回不了頭了......
“可是小姐......”
“我知道嬤嬤想說什麼,但那畢竟是他的孩子。”杜氏黯然一笑,臉上突然多了一絲說不出的憂傷,
“他人已經不在了,我總得替他留下一絲血脈,纔不枉我和他好了一場......”
王嬤嬤是杜氏的奶嬤嬤,打小看她長大,自然知道她說一不二的性子。
聞言,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那捲碧和她肚子裡的孽種,小姐打算如何處置?”
“先姑且留着她再說。倘若韓氏肚子裡這個能夠順利生下來,那就找機會把她們母子給我處理掉!”
杜氏比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姿勢,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否則的話,就只有暫且留着她的狗命,等她生下永安的孩子再說。”
這對該死的主僕,沒一個好東西!
一個搶了她大好姻緣,一個分薄了她的寵愛。所以,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
穩婆楊氏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撞了大運,纔會接到這麼好的一樁差事。
五十兩銀子,夠她一家五口足足兩年的吃喝嚼用了。雖然做這事有些傷陰鷙,可她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
替大戶人家當了一輩子穩婆,什麼樣的陰私算計她沒有見過?
別說去母留子,就算一屍兩命她也見得不少!
更何況來請她的丫鬟還說產婦大出血,她甚至都不用做什麼,只需要冷眼旁觀,就可以輕輕鬆鬆地拿到這筆賞銀了。
然而到了沈府,楊氏才覺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片子,居然比她這個做了幾十年穩婆的人還要老辣。
院子裡燒着滾燙的熱水,所有的紗布和剪子都用開水煮過消毒。
小竈上吊着一口砂鍋,砂鍋裡咕嚕嚕翻滾的雞湯逸出誘人的香氣,用以給產婦補充體力。
產房裡,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一個眉目清麗稚嫩的小姑娘,正以極其熟練的手法在爲孕婦施針。
小小的銀針在她手下似沾染了靈氣般,不停遊走在人*體的各大穴位。產婦痛苦的哀鳴漸漸止住,就連大出血的跡象也有所好轉。
楊氏做了產婦幾十年,不說見多識廣,該有的眼力價兒至少還是不缺的。
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了鐵板。這樁美差,只怕稍有不慎就會變成燙手的山芋!
楊氏心裡“咯噔”了一下,面上卻笑吟吟地迎上去,“這種粗活怎敢勞動二小姐親自動手,還是讓老婆子來吧。”
沈絃歌本就身上帶傷精力不濟,剛纔又是在閻王爺手上搶人,半點都不敢鬆懈。
是以一套針法下來,她的一根弦幾乎繃到了極致。此刻一口氣鬆下來,頓覺眼前一黑,幾乎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這幅身子到底還是差了些,看來以後她應該想辦法加強鍛鍊了。
“去,到祖母那裡要些百年參片過來給嬸孃含着。”沈絃歌一邊不動聲色地將丫鬟打發走,一邊擡眸打量着穩婆,“楊姥姥應該知道,我嬸孃的情況十分兇險吧?”
說這句話時,她明明笑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不知爲何,楊氏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氣勢。
那無端的威壓讓楊氏莫名地就覺得有些心虛,她訕笑了一聲,道:“二小姐到底還是個姑娘家,不知道這婦人生產的兇險性。這古往今來,哪個婦人生產不得在鬼門關前闖一遭呢?!”
沈絃歌一口打斷她,“你不用跟我說這些虛的,我就問你一句,這一胎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楊氏明知這個差事燙手,可她既收了銀子,哪裡捨得將到嘴的肥肉又吐出去。
“不是我在姑娘面前自吹,放眼整個西京城,若我楊婆子都不敢接的產婦,恐怕也沒有其他穩婆敢接了。”
“既如此,那我就把我三嬸和她腹中的孩子託付給你了。”
沈絃歌取下頭上唯一一支裝點門面的紅寶石瓔珞髮簪,擺到了她的面前,“若母子平安,這支簪子就賞給你了。”
楊氏臉上頓時笑出了褶子,她正準備伸手去接簪子,沈絃歌卻突然收回手,起身走到了桌子面前。
桌子上擺放着一個包裹,包裹裡裝着楊氏帶來的接生工具和藥物。
沈絃歌伸手拿起一枚藥丸,笑吟吟的問道,“這藥丸,是用來助產的嗎?”
楊氏心裡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想起自己收過的銀子,又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地嚥了回去。
她強忍住想要將藥丸從沈絃歌手中搶過來的衝動,訕笑道,“二小姐果然見識不凡。”
沈絃歌面色陡然一沉,厲聲說道:“來人啊,把這婆子給我綁去見官!”
楊氏本就心虛,被她這麼一嚇,頓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冤枉啊二小姐,這藥丸只是用來催產用的,並沒有其他作用的。”
“我說這藥丸有問題了嗎,你就這麼不打自招?”沈絃歌將藥丸放到鼻尖嗅了嗅,冷笑道,
“這藥丸確實是用來催產的不錯,可你卻在裡面加入了大量的羅幃花汁,可引起產婦大出血。單憑這一條,我就足以將你送官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