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近乎無禮的問題並沒有惹惱顧行知,反而讓他驀地一怔。
其實就連顧行知自己也不明白,他方纔爲何會不假思索地說出那樣的話?
也許他總是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所以他纔會對這個小姑娘格外的寬容吧?!
心中這麼想着,顧行知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姑娘別忘了,本王還欠你一個人情呢!若是能用這種小事還了人情,本王豈不是賺了?”
沈絃歌面無表情地扯了扯脣角:“那恐怕我要讓王爺失望了。”
顧行知心中一動,道:“姑娘還是堅持要跟隨本王去東齊找你表兄成辛嗎?”
“也許吧,前路漫漫誰又能說得清呢?總歸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沈絃歌不置可否地答道,“但王爺這個人情,我恐怕是要物盡其用了!”
顧行知微微一笑:“能得姑娘如此看重,是本王的福分。”
“那民女就先告辭了。”沈絃歌鄭重其事地朝他福了福身,道,“王爺珍重。”
她沒有說這聲珍重是爲的什麼,他也沒有問。但彼此卻都心知肚明,對方是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
......
沈絃歌回到相府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見了她,半夏就像見到了主心骨一樣,急不可耐地說道:“姑娘,你快急死我了。老夫人那邊都來問了你兩趟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這邊就要兜不住了。”
“急什麼,這不是回來了嗎?”沈絃歌隨手脫掉身上的男式長袍遞給了她,“祖母找我何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半夏搖了搖頭,十分實誠地答道,“奴婢自己心虛,就沒敢多問。”
“你呀!”沈絃歌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膽子就跟芝麻一樣,丁點兒大。”
“奴婢要真是芝麻大的膽子,就不敢跟着姑娘胡作非爲了!”話到一半,半夏忽然面色一變,“姑娘,你這衣衫上爲何有血跡?難道你又受傷了不成?”
“一點小傷而已,不必這麼大驚小怪的!”沈絃歌朝她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回頭被人聽到了,又該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了。”
半夏面色微微一變:“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咱們這院子裡只怕是出內賊了!”沈絃歌譏誚地笑了笑,道,“我問你,今日誰來過我這屋子,動過我書桌上的東西?”
她這屋子裡除了半夏和穀雨之外,便只剩下三個粗使的小丫鬟。
但平日裡,那幾個小丫鬟都只負責院子裡灑掃的事物,沈絃歌從不許她們踏進自己的屋子半步。
半夏自是不必說,若要背叛她,她手上多的是她的把柄,也不用等到現在。
就是穀雨,這些日子她冷眼看去,也是個極有分寸的!
所以沈絃歌的懷疑對象,便鎖定在了三個粗使的小丫鬟身上。
“奴婢不知道。”半夏搖搖頭,道,“姑娘知道的,自早起你去廚房奴婢就一直跟着你。這打掃的差事,奴婢便託付給了穀雨。”
難道是穀雨?
沈絃歌眸光一閃:“穀雨人呢?”
“家去了。午後姑娘一走,穀雨便收到消息說她弟弟落水了。”聞言,半夏連忙答道,“穀雨擔心得不行,便央我同姑娘請假,直到此刻她也沒見回來。”
沈絃歌勾脣冷笑:“這麼巧?”
半夏驚愕地看着她:“怎麼,姑娘難道是懷疑穀雨不成?”
“未必。”沈絃歌搖搖頭,道,“沒有真憑實據之前,誰都是我懷疑的對象。”見半夏面色微微一變,沈絃歌又接着補充了一句,“當然,你除外。”
半夏的一顆心還未來得及沉下去,又被她穩穩地提了起來。大悲大喜之下,她差點落下淚來:“姑娘如此信任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傻姑娘。”沈絃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這些年你對我不離不棄。若我對你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這聲姑娘你也就白叫了。”
半夏被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奴婢這就去審問那三個丫鬟,看看是誰在其中搗鬼?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替你捉住內鬼。”
沈絃歌本想自己親自審問的,聞言頓時改了主意。
若半夏打定主意一直跟着她,遲早是要獨當一面的。
這丫頭聰明和忠心都是有的。就是歷練得少,膽色也差那麼一點點。
若以後她不跟她離開也就算了,若她要跟着她一起回東齊,那僅憑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想到這裡,沈絃歌開口問道:“半夏,你可曾想過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半夏不是傻子。沈絃歌難得用這樣鄭重其事的語氣同她說話,她便知道她這麼問是有緣故的:“自然是跟着姑娘,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沈絃歌:“若我說我要離開西越呢?你也會跟着我嗎?”
“姑娘知道的,我自小便被人牙子拐了,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當年若不是夫人救了我,我如今只怕早已淪落青|樓,生不如死。”半夏一字一頓地答道,
“自那時起我便下定決心,這輩子無論生死禍福我都跟定夫人了。如今夫人不在了,姑娘便是我的主子。除非有天姑娘不要我了,否則奴婢是賴定姑娘了。”
“好丫頭,這些年真是難爲你了!”沈絃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你放心,日後不論禍福,我都必會護你周全。”
說話間,沈絃歌已經敷好了藥,換上了一身杏色的長裙。
她讓半夏重新給她梳了頭髮,這才起身朝外走去:“我先去祖母那邊點個卯,那三個丫頭就交給你了。記住,你先將她們隔開了審問,等問出破綻了再讓她們當衆對峙。告訴她們檢舉有功,包庇同罪!”
半夏:“是姑娘,奴婢記下了。”
沈絃歌踏着落日的餘暉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行至半途時,她忽然發現了一道站在樹蔭下的挺拔身影。
晚霞將天空渲染得絢麗多姿,明豔的光影打在沈夜舟的側臉上,將他的臉部線條一分爲二。一半沐浴在霞光中,一半籠罩在陰影裡。
見了她,沈夜舟眼中閃過一抹極亮的光芒。爾後那光芒便如流星般一閃即逝,沉入了他沉沉的眸色之中。
見狀,沈絃歌心中陡然一沉。她走上前,擡眸看他:“兄長是在特意等我?”
沈夜舟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她的猜測。
沈絃歌:“出什麼事了嗎?”
沈夜舟艱難地張了張嘴,卻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兄長儘管直說無妨。”沈絃歌譏誚地笑了笑,“有些事,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沈夜舟這才擡起頭來看她:“就在剛剛我收到了一個消息,聖上已經允許簡仲將軍繼續統領鎮北軍。而郡王府的世子百里炎將擔任鎮北軍的副統領。所以我母親,怕是馬上就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