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知微闔的雙眸緩緩睜開,朝沈絃歌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絃歌心中一喜,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顧行知......”情急之下她忘了禮儀,直接喚出了他的名字,“你終於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顧行知沒有吭聲,只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顯得有些飄忽迷|離。
沈絃歌伸手搭住他的脈搏,正想替他把脈,他卻眼睛一閉,突然一頭栽在了她的身上。
沈絃歌的心臟跟着緊縮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他的鼻息,見他呼吸平穩,她才長長地吐出了心中的那口濁氣。
等沈絃歌打來溫水替他擦拭時,顧行知已經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他彷彿做了一個噩夢,就連睡夢中眉頭都緊鎖在一塊兒。
沈絃歌替他擦乾淨脣角的血漬,手指卻忍不住沿着他的脣角遊移到了他的眉心。
她想要撫平他眉心的皺褶,可他彷彿帶着濃重的心事一般,那皺褶怎麼撫也撫不平。
雖然臉色蒼白,甚至滿臉病容,可那張臉依然彷彿造物主的傑作,每一筆每一劃都完美得讓人心動。
沈絃歌怔怔地坐在他身邊注視了他許久,直到窗外的天空漸漸黑了下來,她這才鬆開手站起身來。
可下一秒,一隻修長清瘦、骨節分明的大掌卻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襟。她下意識地回頭,卻猛然發現他嘴脣微翕,彷彿在囈語着什麼一般。
因爲聲音太輕,她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她只得彎腰湊近他,下一秒,他微弱的聲音卻讓她鼻子猛然一酸。
“啊弦......”他不斷地重複着她的名字,聲音裡帶着難以掩飾的痛楚,“啊弦......別走啊弦,不要離開我!”
眼前的這一幕和她夢中的情形相重疊,讓沈絃歌再也忍不住,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果然是她呢!
如果說之前她還覺得自己有幾分荒唐,僅僅因爲一個夢就篤定被顧行知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是她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她心中已經沒有絲毫懷疑,確定以及肯定她就是被他前世今生喜歡了兩輩子的人。
此刻聽着她的名字被他含在舌尖,連睡夢中也不曾忘卻,她突然覺得自己何其有幸。兜兜轉轉錯過了那麼多時光,可老天卻依然善待着她,肯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將他的大掌緊貼在自己臉上,爾後在他耳畔輕聲哽咽道:“我在,我不走。以後我再也不走了!”
山重水遠。她和他跨越了彼此的偏見和誤會,跨越了兩輩子的時空,跨越了死與生的距離,終於再次重逢。
這一次,無論老天如何考驗她,她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了!
“顧行知,你不準就這樣給我死掉,你要趕快給我好起來,聽到了沒?”她輕輕地摩挲着他的臉頰,兇狠而又霸道地說道,“你要是敢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我就......我就去找顧鈞......”
“報仇”二字還沒來得及被她說出口,顧行知突然像是被刺激了一般,用力地捏住了她的手。
“不要去!”他不知夢到了什麼,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了起來,“啊弦,離顧鈞遠點!他不是一個好人!”
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隔了好一會兒,沈絃歌才哽咽着說道:“顧行知你這個傻子,你從前爲什麼不對我說這番話?”
不過那時候她滿心滿眼都只有顧鈞,哪怕他說了,她也未必能夠聽得進去吧?!
他大約是看明白了這一點,又礙於自己染了沉痾的身體,所以才從未對她吐露過分毫吧!
不知爲何,這一刻沈絃歌突然就懂了老夫人的那句話——
也許在顧行知的心裡,也跟她那位便宜父親一般,覺得哪怕只是靠近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傷害!
所以上輩子直到她死在嘉玉關前,他也從未對她表露過一絲一毫的心意。
“你放心,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了!”她擦乾淚水輕笑了一下,在他耳畔溫柔而又堅定地承諾道,
“雖然做不到離顧鈞遠遠的,但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已經明白了。等我替父親和鎮安軍的叔伯兄弟們報完血海深仇,我就會徹底將他放下。所以在那之前你要趕緊好起來,好好地保護我,聽到了麼?”
彷彿冥冥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又或者是顧行知聽到了她的話語,他突然毫無徵兆地睜開眼,定定地注視着她。
沈絃歌被他突如其來的灼熱目光弄得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不知爲何,見慣了風浪的她此刻竟然有些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滿室寂靜,沈絃歌甚至能聽到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因爲低着頭,所以她並未注意到顧行知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爲了擺脫略顯尷尬的氣氛,她訕笑着說道:“顧......王爺,你終於醒了。”
“原來是沈姑娘。”顧行知的目光從她身上收了回來,落到了兩人緊緊扣在一起的手上。他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俊美而蒼白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紅暈。
爾後他就像是握住了什麼燙手的山芋一般,飛快地甩開了她的手,訕訕地笑了笑:“抱歉沈姑娘,方纔在睡夢中......我可能一時糊塗。總之是我唐突了姑娘,得罪之處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沈絃歌:“......”
所以這貨是根本記不起自己剛纔說過些什麼了嗎?
沈絃歌頓時有些啼笑皆非,她也不說話,只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他,灼熱的目光中帶着一點幾不可查的哀怨與纏|綿。
饒是顧行知見慣了世面,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輕咳一聲,避開了她的視線,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我剛纔......是不是無意中做什麼冒犯你的舉動?”
沈絃歌微勾了脣角,綻出一抹狡黠而迷人的淺笑:“如果是,你要負責嗎?”
“果真是我唐突了姑娘!”顧行知先是微微一怔,爾後苦笑道,“不管我方纔做過什麼,都是無心之舉,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若姑娘想要什麼賠償,儘管開口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替姑娘辦到。”
沈絃歌瞬間明瞭了他的言下之意——只賠償,不負責!要錢隨便,要人沒有!
“是麼?”她垂眸掩住了自己眼底一閃而過的促狹,輕笑道,“若是我想要你呢,你肯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