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
顧行知斜靠在臥榻之上,一身白色的寬服鬆袍,墨色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胸前,若不是他的臉色過於蒼白,簡直就像是從畫卷裡走出來的謫仙,慵懶疏狂、姿態清貴。
“說吧,本王到底是什麼病?”即便語氣輕柔,顧行知身上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被他這麼一問,一排焦頭爛額的西京名醫頓時齊刷刷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眼觀鼻、鼻觀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點到了名。
見狀,顧行知輕笑了一下:“怎麼,諸位名醫聯手依然診斷不出本王的病情嗎?”
一番輕描淡寫的話語,卻讓一幫西京名醫顏面無光。
幾人面面相覷,互相推搡了一番,終於還是派爲首的孫大夫站了出來。
“回王爺,不是小人們診治不出,實在是王爺的脈象着實奇怪......”孫大夫吞吞吐吐地說道,“王爺這脈象 ......”
顧行知看出了他的猶豫:“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本王赦你無罪便是。”
孫大夫:“王爺脈象虛弱,像是有沉痾在身......”
“這個本王知道,不用你多說。”顧行知擺手制止了他的話語:“你只需要告訴本王,這次本王的症狀到底因何而起?”
孫大夫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掙扎之色,他求救似的朝身後望了望,可剩餘幾個名醫卻齊刷刷地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孫大夫:“......”這幫孫子,就只會坑他一個!
“王爺可有反酸、噁心、食慾不佳的症狀?”
顧行知點點頭:“沒錯。”
他話音剛落,一幫西京名醫臉上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種詭異的神色。
滿室靜謐,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孫大夫咬了咬牙,正要將心一橫,門外突然傳來了伏淵的聲音:“王爺,宮中的太醫來了。”
這聲音如同天籟,讓孫大夫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少頃,一個穿着石青色補服的太醫匆匆走了進來。
那太醫初時還帶着幾分傲慢之色,可經過一番望聞問切之後,他的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怎麼,本王這是得了不治之症嗎?”見狀,顧行知笑了笑,“諸位的臉色怎麼如此古怪?”
太醫後退幾步,默默地站到了一堆西京名醫之中:“既是諸位先來,還是請諸位先行診斷吧。”
衆名醫:“......”
再次被推出來當了炮灰的孫大夫:“我等不過是民間手藝,學藝不精,怎敢和太醫大人媲美。還是大人您先來吧。”
一幫“學藝不精”的西京名醫齊刷刷地點頭,臉上的求生欲瞬間爆棚。
太醫:“......”這幫孫子,爲了避禍連名聲都不要了!
他們能不要名聲,他卻不能不要。
好在太醫也是在宮中浮沉多年的老油條,很快就靈機一動,想出了對策。
“不瞞王爺,王爺的脈象着實有些古怪,似滑脈又非滑脈。想來是飲食不妥,導致胃氣上逆所致。待下官爲王爺開兩幅藥,調理調理胃氣再說。”
衆名醫:“......”這老油條真是奸詐!什麼都給他說了,可又等於什麼都沒說。
“不用了。”顧行知一直平和的俊顏終於有了一絲微不可見的裂痕,他擺擺手,道,“伏淵,送客吧。”
太醫本是奉了皇上之命前來爲顧行知診治,此刻連幅藥方子都沒開便被攆了出去。他擔心回頭無法交差,於是不甘心地問了一句:“王爺,下官斗膽,敢問王爺爲何不肯服藥?”
顧行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似乎並不打算解釋這個問題。
可一旁的伏淵卻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勾了勾脣,繃起一張娃娃臉冷笑道:“來之前聽說西京人才輩出,我還指望西京城裡能有隱士高人,替我家王爺治好他的沉珂。誰知現在看來,諸位名醫的本事也不過爾爾!”
這句話實在是太傷顏面,於是有人不服氣地嘟囔道:“大人此言也未免太過武斷了吧,王爺都未曾服藥,你怎知我等的本事不過爾爾?”
“學藝不精不是方纔諸位自己說的嗎?我家王爺乃七尺男兒,諸位卻診出滑脈。這要是傳出去,諸位也不怕滑天下之大稽!”伏淵睨了那人一眼,冷冷地說道,
“至於用藥就更是不必了。今晨第一位替我家王爺診治的那個蒙古大夫也說我家王爺是胃氣上逆,結果我家王爺服了他的藥不僅沒有好轉,病情反而越發嚴重了。也是我家王爺性子好,若換一個人,諸位覺得你們還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裡嗎?”
伏淵的一番話,讓一幫大夫羞愧地低下了頭。
見狀,顧行知揮了揮手,道:“行了,送諸位大夫下去領診金吧。”
見一羣人如釋重負般地跑了,伏淵有些氣惱地說道:“王爺,你就這樣放他們離開,就不怕他們出去亂嚼舌根嗎?”
衆人一走,顧行知強撐的精神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衰敗了下去。
窗外,夜色漸濃。搖曳的燭火照在他的臉上,將他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映襯得越發慘白。
怕伏淵擔心,顧行知悄悄地翻了個身,然後不以爲然地笑了笑:“這事關係到他們的名聲,他們都不怕,我怕什麼?”
伏淵依舊有些忿忿不平:“要我說,王爺你就是太好性兒了。這幫庸醫居然敢說王爺是喜脈!照我的脾氣,都該把他們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方纔解氣。”
“行啦。”那種反酸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顧行知好懸纔將它強壓了下去,額上卻已佈滿了細密的汗漬,“這事不怨他們,我恐怕是着了別人的道了。伏淵,你去把相府二小姐給我請過來。”
“那個小丫頭片子?”伏淵愣了下神,纔想起顧行知說的是誰,“我說王爺,這都功夫了,您不趕緊找大夫替您瞧病,還惦記着人家小丫頭。您這未免也太色......”
“色急”二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顧行知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給嚇了回去。儘自如此,伏淵依舊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道:“她就一小丫頭片子,就算來了,又能起什麼作用啊?”
“你懂什麼!”顧行知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我這病,恐怕還非得她才治得了了。”
“您是說,您是着了那小丫頭片子的道?”伏淵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這還得了!王爺您等着,小人這就去把那小丫頭給您逮來。”
“不可胡鬧。”顧行知擺擺手道,“這次是我自作自受,不怨她。你去客客氣氣地幫我把人請來,要是惹惱了她,我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