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小海報，掛在那裡，不怎麼引人矚目。
圖中的場景，那是一片湖中，一個鋼盔倒掛，猶如花灑流水，一個光屁股小孩，果着全身在洗澡。
四周是硝煙戰場，隱隱約約有飛機、炮彈掠過。
虛實相間的場景，有幾分藝術美感。
年輕夫妻不說話了，他們不能指責海報暴露。
因爲一個小孩，天真無邪，哪怕在熱鬧大街上，扒開褲子尿草叢中，也沒人刻意去呵斥、阻止。
最多是指責小孩父母，沒有公德心。
海報就是這樣，誰覺得內容與“淫、穢”沾邊，那指責的人思想肯定不健康。
年輕的夫妻對視了一眼。
丈夫小聲道：“我們帶她來看電影，是不是做錯了？”
“不帶她來，更鬧。”妻子頭疼。
“是啊。”
丈夫撓頭，繼續道：“我查過了，適合給孩子看的動畫片，要在春節才上映。這幾天上映的電影，都是各種打打殺殺，情情愛愛的，不能給小叮噹看……”
“嗯。”妻子贊同。
“就只有這部電影。”
丈夫指着海報道：“好像這兩天才上映的，我聽同事說，他在少年宮的孩子，看過這電影，好像不錯……”
“少年宮敢放，說明電影肯定沒問題。”妻子很睿智，“就買它了，三張票。”
“行！”
丈夫掏錢，買了票之後，他回頭看了眼，發現餘念也來買票，頓時一陣驚詫。
狐疑、怪異的眼神，讓餘念壓低了帽沿……
很巧。
餘唸的票，與年輕夫妻、小女孩，算是連票。
他們一起走進影院，最終同排就坐。
丈夫警惕把小女孩座位，安排在他與妻子的中間，之後特意坐在了餘念那一側，順便撩起衣袖，秀一秀結實的胳膊。
“……”
餘念裝看不見。
他環視一眼，發現幾十個座位的小影廳，居然坐滿了大半。
基本上，都是父母帶着孩子，拖家帶口過來看電影。
兒童電影，其市場潛力，不可小覷。
各大影視公司，十分重視這個市場。每年也打造不少這類電影，想討好孩子，收割父母的錢。
有人成功了，吃到美味的蛋糕。
但是多數人，虧得要跳樓。
主要是，孩子的心性，太難琢磨了。
他們覺得孩子會喜歡的，孩子往往不屑一顧。
關鍵是，軟文、廣告、宣發什麼的，對有孩子的父母，基本沒什麼作用。因爲他們，更相信“口碑”。
什麼萌娃羣、寶寶羣、家長羣之類。但凡有人推薦了什麼東西，其他人都信，而且基本不會信錯人。
因爲這個羣體，更重視“公信力”。要是推薦錯了東西，受到了擠兌，就真沒臉做人了。
餘念注意聆聽，發現這些帶孩子來看電影的父母，基本是聽到別人的推薦，知道這部電影不錯，孩子喜歡，才刻意帶孩子來看。
口耳相傳，好可怕的口碑。
餘念心中一凜，他忽然想到了，這電影的首映禮，似乎就安排在兒童樂園中舉行。
這是不是意味着，從一開始就佈局了？
在他思潮起伏之時。
電影開始了。
一陣歡快激昂的絃樂聲響起。
衆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大銀幕上。連同那一幫或嘈雜、或安靜的小孩，也忍不住擡眼觀看。
一行字冒出來。
草莽文化工作室出品。
餘念撇嘴。
他覺得周牧真是矯情。
電影都上映了，還要披着馬甲，隱藏自己的身份。
有必要嗎？
他搖了搖頭，眼睛卻沒離開屏幕。
只見這時，一行文字消失。
一張老照片出現。
確切的說，應該是皮革槍套，還有幾枚子彈，壓着一張老照片。照片的畫面，是個身穿軍裝的小孩，戴着頭盔，抱着槍坐着。
主演名字的字幕出現。
老照片切換。
軍裝小孩，從站立，到獲獎，各種造型。幕後工作人員的介紹，也隨着交替切換。
餘念仔細觀察，發現真沒有一個熟悉的名字。
哦，對了。
除了編劇：小崔。
呸！
餘念暗罵，什麼小崔，分明是老崔，裝什麼嫩。
還有導演：莽哥！
藏頭露尾，不是什麼好人。
……
嗚！！！
冷不防，防空警報聲，讓餘念精神一凝。
最後一張老照片閃現，駁殼槍、長劍、子彈壓着，兩行字幕格外的引人矚目。
“本片全無虛構。”
“如有雷同，不勝榮幸！”
嘖！
餘念挑眉，沒等他吐槽。
槍炮聲大作，黑白老電影似的影像，讓他錯愕。
一架架飛機掠過，投下了一枚枚導彈，轟炸着各個地方。
城市、村莊，軍營、要塞。
軍隊訓練，摩肩擦踵的人羣，模糊的影像，處處體現那個時代的風貌。緊接着，還有旁白，畫外音的介紹。
“這個是……”
餘念懵了，怎麼感覺像是紀錄片。不要說他了，連一羣陪着小孩看電影的父母，也有些驚詫。
不過長長的旁白臺詞，貌似有點帶勁啊。
“……民族的危亡到了最後關頭，全面進入了非常時期。每時每刻每分每秒每張嘴巴都在呼叫着……”
“非常時期的經濟，非常時期的金融，非常時期的財政，非常時期的精神訓練，非常時期的國民教育，非常時期的民衆訓練……”
“……”
關鍵是，與旁白臺詞相應的，卻是一張舊報紙。
上面的文字，刊登出來的新聞，與旁白對應，就好像是畫外音在讀報……
長長的畫外音，一口氣唸完了，才最終點題。
片名出來了，《三毛從軍記》。
紅色字體的片名掠過。
就是長達幾分鐘的黑白默片，一個身材枯瘦，穿着破破爛爛，頭頂着三根毛的小孩，上演了一出幽默喜劇。
小孩被警察追逐，全程沒有一句對話，只有配樂。
但是各種滑稽的肢體動作，還有各種微妙的表情，卻讓許多人看得有趣。
一些小孩，更是歡笑拍手，覺得好玩。
最終，三毛被警察逮住了，綁起來的一瞬間。
黑白默片，頓時變成了彩色。
當警察把三毛，綁在了木樁旁邊，說了一句臺詞之後，一羣父母忍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有臺詞呀，我還以爲全是沒聲音的。”
“其實沒聲音也好，哈哈……趁機教育幾個兔崽子少說話。”
“說實話，一開始我挺擔心，開頭像是戰爭片，孩子看得懂嗎。現在不怕了，小孩子是主角，肯定好玩……”
“嗯，嗯。”
一羣人點頭。
主要是，他們也看得津津有味。
儘管說帶小孩看電影，肯定是照顧小孩爲主。可是很多兒童劇，他們看了想睡覺，非常的無聊。
一部片子，長達一兩個小時，怎麼熬得了啊？
貌似這個《三毛從軍記》挺好，不僅小孩看了拍手叫好，他們也沒覺得無趣，希望後續劇情，可以保持下去。
他們繼續觀看。
只見銀幕中，出現了軍官徵兵的現場。當那個小鬍子軍官開口的一瞬間，衆人愣住了。
因爲他們聽見了一個女性的腔調。
開始的時候，大家以爲聽岔了，可是隨着軍官不斷說話，大家確定了，真是女性聲音。一個身材雄壯，蓄着鬍鬚，外表很爺們的軍官，怎麼聲音柔弱像女子呢？
餘念旁邊的旁邊，那個可愛小女孩，困惑道：“爸爸，那個是叔叔還是阿姨？”
“呃……”
小夫妻對視一眼，真不好回答。
其他小孩，也聽見了小女孩的話，頓時吵起來。
“肯定是叔叔，有鬍子。”
“不對，聲音是阿姨！”
“叔叔！”
“姨，姨……”
稚聲稚聲的鬧騰聲，讓一幫家長苦笑。
不管怎麼說，三毛在陰差陽錯之中，開始了軍旅生涯。他換上了寬大、不合身的軍裝，開始了“艱苦”訓練之旅。
正步走的時候，一羣鵝出來了。
一羣小孩叫喚，“鴨子，鴨子！”
家長們，顧不上更正小孩的錯誤認識。
因爲訓練時候的插曲，他們聽了非常上頭。一些知識廣博的人，已經聽出了歌曲中的內含。
一羣小孩，儘管聽不懂插曲的含義，但是看到三毛各個搞怪的動作，也跟着嘻嘻哈哈。
當三毛從飯桶鑽出來的瞬間，整個放映廳一片歡樂。
然後鏡頭切換。
在富麗堂皇的地方，一幫衣服光鮮亮麗的侵略者，坐在餐桌旁，等着兩個美麗的女子，推着餐車過來。
大家還在困惑，不明白跳到這段劇情幹嘛。
一會兒，大家就看到了，電影中一羣人，紛紛抄起了餐刀。當餐車打開的一瞬間，一塊大蛋糕映入大家的眼簾。
“……國家地圖！”
有人乍看，就輕呼一聲。
衆人醒悟，就看到了一羣侵略者，紛紛涌上去切分蛋糕。
當蛋糕分割的瞬間，黑白畫面又出現了，卻是一輛輛坦克、一枚枚炮彈，攻城掠地的場景。
美妙的音樂，整齊的軍步聲，還有炮彈炸響，坦克行駛，飛機掠空的動靜，都成了背景，映襯了一羣人分吃蛋糕，狼吞虎嚥的狀況。
一個人吃了蛋糕，吐了一枚果核。銀幕上，立即切換了一架飛機投下炮彈，轟炸四方的畫面。
十分寫實的情形，就好像是紀錄片。
一時之間，整個影院一片沉寂，父母家長們，有幾分默然。
只有天真的小孩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茫然在望着父母，清澈的眼睛，一塵不染……
“……這傢伙。”
餘念打了個激顫，有幾分戰慄感，“要開創新流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