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跑回屋裡,接起電話。
“你是妙瑛?”
“對”
“我是虎柳枝法院,張法官,和你,詢問一下情況。”
她坐在沙發上一愣,“法院?”她纔想起,扔在沙發上的深藍色快遞信封。
“你上大學時,文娟給過你一萬塊錢吧?”
“是啊!怎麼了?”
“在哪裡給的?你還記得嗎?”
“就在,學校的實驗樓,樓下啊,那天……”
“嘟……嘟……”還沒等她說完,張法官先掛斷電話。
“喂……哎?怎麼回事?”她氣憤,一把將電話筒摔在電話機上,“嘿,什麼人,我沒說完呢。”
院門外的男人,還在。他狠狠地踹門,不停地嘶聲狂吼着,“開門!”
他每踹一下門,她的心臟就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一次。
求救。
她再次拿起話筒,撥打虎柳枝的報案電話。
“嘟……嘟……”電話筒裡傳出一陣長長的盲音。
奇怪,剛纔,不是有法院的電話打進來嗎,現在怎麼打不出去呢?
一分鐘,二分鐘……
她又試着撥打幾次報案電話,可依舊打不出去。她真想,立刻跑出去,打開自家院門,將站在門外,把踹門的男人,懟跑。可腦海中,突然想起,剛纔在十字路口,喊着要撞死她,那司機的嘴臉,現在想想,都覺得噁心。況且,那位沒留姓名的好心大哥說過,遇到這種無理取鬧的人,就別搭理,就當他是個屁。
這個傢伙,一定是喝多,走錯家門了,屁撞門的動靜,真大。
無奈,忍着吧。等這位腿部功力極強的男人,他什麼時候累了,他什麼時候就想走了,之後,就當吃個啞巴虧,大不了,再花錢換個院門,寧可破財,也不想搭理,這種噁心的臭屁。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順手拿起扔在沙發上的快遞信封,一把撕開。
院門外的踹門聲,戛然而止。
中場休息?緩緩勁,接着踹?活着不容易,大哥,隨便你吧~
她坐在沙發上,從信封裡,拿出一張A4紙。
案由:遺囑繼承糾紛被通知人:妙瑛卷號:0522
一張嶄新,紙質發亮的法院傳票。
怎麼回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遺囑繼承的事,怎麼會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是小輩。
她擡起右手,整理着,從額頭上滑落的碎髮。再仔細,繼續往下看,法院傳票上打印的內容,除了開庭時間和庭號,法院座機號碼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信息。
開庭時間,她的生日,這是刻意安排?天意?冥冥之中的一種巧合?
法院,這兩個字,只是看着熟悉。卻從來沒有進去過。
一個完全陌生,嚴肅,又充滿神秘感的地方。
她連忙拿起,快遞信封,再翻翻看,裡面還有沒有,其他的文件。
果然,還有,一張起訴書複印件,一張戶口本的複印件。
起訴書上的內容並不多,字跡傾斜潦草。
起訴人:文娟,和戶口本複印件上的人同名。
真是姑姑?
爸爸的親妹妹,從小,如母親一樣疼愛着她的姑姑。姑姑親手醃製的鹹鴨蛋,她還等着吃呢。每到過節,姑姑都會帶着美味的鹹鴨蛋來看爺爺,鹹鴨蛋的味道,也是全家過節的味道。偷偷地磕開鴨蛋皮,一股黃油就會流到桌子上,忍不住,伸出舌頭去舔乾淨,她發現時,總會笑個不停,還給爺爺模仿一遍她的動作,說咱家有個饞嘴的小丫頭。
這不是真的,無法相信,姑姑怎麼會告上法庭?
記憶裡,除了偷吃她帶來的美食,穿她給買的漂亮衣服,從沒見過,她親手寫的字。這起訴書上,手寫的字跡如行雲流水一般,又歪又斜,真不知道,是不是她本人寫的。爲了搞清楚起訴的原由,她不得不皺着眉頭,將起訴書上的內容,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連琢磨帶猜,看完。
小時候,聽母親說起過,他們一家三口,一直住着,爺爺留下來的房子。父親是爺爺的長子,爺爺和奶奶和大兒子住在一起,一方面,照顧方面,另一方面,爺爺奶奶的思想比較傳統,家業傳男不傳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姑姑的條件相當不錯,結婚早,大學沒畢業,嫁給有錢有勢的姑父,成功移民,住進虎柳枝的豪宅區裡,豪車出入,每天出門的打扮,珠光寶氣,披金戴銀,一股閃瞎衆人的豪氣,不禁,讓人眼前一亮,一隻家裡有礦的金絲雀。
她記得,姑姑每次來爺爺家,經常斜着眼睛對父親說:“哥,你瞧你,整天操着賣白麪的心,掙得賣白菜的錢,我嫂子跟着你,多受苦,你就該,多動動心眼,別犯傻,你想掙錢,還不跟玩兒似的。”而父親,總會像哄孩子一樣的語氣說:“妹子,你還小,懂什麼哦。”
她沒去過,姑姑住的頂配獨棟別墅,只是聽說,家裡傭人有四個。父親說她的天命,一個鑲金邊的小富婆,左腳還沒邁出校門,右腳已經踏入豪門,人上人的白富美。她都這麼有錢,怎麼還惦記這套,唯一的窮寒老窩?
從小在這套老宅子里長大,一磚一瓦上都記錄着,兒時幸福的畫面和聲音。現在全家就這一套房子,如果再失去這套房子,被姑姑轟出去,那她和父母,三個人,真的就要四處流浪,剛纔,躺在十字路口的乞討經歷,就是,首次的實踐。
開庭時間距離今天,僅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和姑姑對簿公堂,什麼準備都沒有。她握着冰涼的紙張,在她的心裡,這不是傳票,是一把鋒利的刃,斬斷了親情。此時的心,宛如萬劍穿心,又被鋒利的齒輪碾壓,曾經的幸福快樂,現在,全成了痛點,痛上加痛。
傳票上的時間,是她的生日,時間讓冰涼的紙張,顯得不那麼冷酷。
硬生生,插在門縫中,連拒收的機會都沒有,不簽收,都不行。
她拿起座機的話筒,快速,按着姑姑的手機號,這號碼,早已爛熟於心。
她想問清楚。
爲什麼,一切都變了?爲什麼會這樣?
“嘟……嘟……”電話筒裡,依舊是一陣長長的盲音。
“打不通,可氣。”她氣憤,把話筒使勁摔在電話機上。
竟然這麼冷血。她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喘口氣,內心瀕臨崩潰。她擡起頭,擡起右手,整理着從額頭上滑落的碎髮,她冷冷地看着沙發對面,電視背景牆上,鑲嵌着古銅色玻璃。
此時,玻璃中的她,現在的她。
雖然,從玻璃中,看不出,現在和小時候的容顏,有什麼變化,但是,她卻感到,周圍熟悉的一切,正不斷的,向她釋放出一股冰涼的冷氣,甚至,剛有些熱度的心,現在,又被濃濃的冷氣,包裹起來。
一切都變了。我是誰?我真的是天外來物嗎?我在哪個星球?
這時,院門外,傳出一陣嘈雜,騷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