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用完了。”他一頭汗,努着嘴,吐了口氣。
“怎麼在車底下?”
“路上,撞的吧?”他猶豫一下說:“也可能……”
“什麼?”妙瑛立即說:“你不會以爲,是我……”
“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他雙手叉腰,擡着眼皮問。
“有人故意,整我?”她擡起下巴問。
他手指着說:“你看,車蓋上,是什麼?”
“誰畫了一坨屎啊?!”她攥着拳頭說。
“這車,今晚,開不得,”他把探測儀還給她說:“你擦擦,收起來。”
“太噁心了!我也不想開了,它,就在這裡嗎?”
“那你還打算,帶回家啊?”他伸出右腳,把它往牆根處,踢了踢說:“燉着吃,應該挺香。”
走回候機樓一層。雖然,已經是凌晨,但是排隊打車的客人,足足排了三圈,出租車,一輛挨一輛,像螞蟻在搬家。
深夜,氣溫驟降,一陣涼風吹來,她不禁渾身打個冷戰。她加緊雙臂,拽了拽衣服領子,嚴嚴地捂住,她的脖子,她把半邊臉也都埋在衣領裡。
“兩位去哪?”出租司機從車裡走了出來。
“泰櫚假日酒店。”
“泰…”瘦瘦高高的出租司機,馬上就要走到面前,卻突然停下腳步說:“不認識。”
他緊忙從上衣兜裡掏出手機,舉着地圖APP,他說:“從機場路,一直往西,你看,沒多遠。”
“不認識!”胖司機側着身體,垂着眼皮說:“兄弟,抱歉,你找別人。”他說完,轉身,走回出租車的旁邊。
他舉着手機,在一輛又一輛的出租車中,穿梭。他不停地講着手機地圖,但是,她看見,所有的出租司機都在坐車裡,只要他上前,他們就不停地,衝着他,搖着頭,擺着手。
“你們,打不打車呀!”排在她後邊的人,吵嚷着。
“打不到車,就別打了,別佔着,不走呀!”
“你不走,我們怎麼打車呀!”
“這人什麼素質?”
站在隊列中,第一位置的她。當聽到這麼多人的議論時,她的臉上,一陣陣的發紅發脹。原本,只是打個車,現在,卻像是一隻令人厭惡的蟑螂,人人喊打,瞬間,全身上下,被噴上一層吐沫星子。
“你們沒看見嗎?”她惱怒地轉過身,看着身後排隊的人說:“是出租司機拒載,不是我們不走!這麼晚,我也想,儘快離開。”
“姑娘,不拉你們,你們就走吧,大家都是等車的,都着急回家。”
她一歪頭,發現身後說話的,是一個瘦瘦矮矮,目光呆滯的中年男人。
“這車,我不打了!”她不能忍受,無端的指責。她一扭身,邁着大步,走進車流中,她拉着他的胳膊,她說:“我們走吧,司機,不會拉我們。”
“我再試試。”他一把拉住面前一輛出租車的反光鏡。
“你小子有本事,掰下來!”駕駛位的出租司機立刻探出頭說:“實話告訴你,你這活,我拉不了,我都排半天隊了。”
“你們這是拒載,我會去投訴。”他氣得臉通紅。
“神經病!”出租司機縮回頭,關閉車窗玻璃。
她繼續拉着他的胳膊說:“機場離酒店近,他們不拉,走吧!”
“別再讓我看見你!”他擡起手,用力拍打着車窗玻璃,又擡起腳,踢車門一腳。
虎柳枝市的機場像一個巨大的太空飛船。亮銀色的外觀和超時尚的結構設計,它高高地懸浮在地面上,彷彿隨時都會從地球表面騰起,衝出大氣層,帶着人們進入外太空遨遊一番。
機場周圍有很多,由粗鐵絲做成的鐵圍欄。鐵圍欄足有兩人高,就算再厲害的武功,也翻不進去。機場和馬路兩側的路燈,有些昏暗,從便道的地磚縫裡和裸露的硬土地中,還擠出一簇簇倔強的野草。
她緊緊地跟在峻巖的身後。她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尷尬,她沒想到,只是來機場接他去酒店,可現在,卻在偌大的機場周圍,深一腳淺一腳,神出鬼沒般,歪歪扭扭地遊蕩。
“這條道,真的能到酒店嗎?”她問。
“啊?你還是,不相信我嗎?”他停住腳,愣了一下,接着說:“強大的步行導航儀提示說,這是通往酒店,最近的道,應該是吧。”
“你確認?設置的目的地,是泰櫚酒店嗎?”她突然覺得腳底,好像怒放出無數個雞眼,她每走一步,腳底板就疼痛一次。
他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天空說:“新聞說,今晚有流星雨。”
“今晚?”五月份,喜歡研究星座學的她,在心裡數着月份說:“瘋子座,流星雨吧。”
“想騙研究員,不容易,確實很能研究。”他低頭,邊走邊看,手中的電子地圖。
“哼,我這個研究員,沒得研,也沒得究。”她小聲嘟囔:“現在,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冒牌貨。”
“你就研究我!”
這句話,他從上學時,說過無數次,她早就對這句話,脫敏。
她默默無語,低頭走路。
“你交男朋友了嗎?”
“沒有,你呢?有女朋友了?”
“沒有。”
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原本有一堆氣話,要說。她應該,一見到他,就罵他,質問他,甚至動手捶他幾下,一年前,他在雅婷,不辭而別,他把她當成一件,可以隨意丟棄的物品嗎?他這樣,是不尊重她,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可他始終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雖然,他倆以前是大學的同班同學,後來,在學校,確立的戀愛關係,滾過牀單,但是,這也不能成爲,現在,他對她,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擋箭牌。
可這次,當她見到他時,竟然沒有一絲的氣憤,沒有爭吵,沒有反感。她反而一反常態,像當年,初遇他時,對他的穿着和行爲舉止,都很感興趣。
而且,他的身上,籠罩着一層神秘感的光環。
他去哪了?直到現在,她只是想聽到,他親口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給她聽。這個解釋,如果不合理,她還會和他繼續保持,忽冷忽熱的關係嗎?
現在,她和他的交往狀態,低賤了。她搞不懂她自己,像腦子出問題了。
是捨不得這個人,還是捨不得這麼多年的時間和記憶。
神魂顛倒,相愛相殺,數不清多少次了。她撇了撇嘴,低頭看着腳下的路。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後,終於走進泰櫚酒店的大廳。
“先生,您好。”女前臺說。
“還有房間吧?”他從包裡拿出身份證和銀行卡。
“是單人間,還……”女前臺擡起眼皮,笑着,掃了一眼。
“兩個單人間,”他回頭看着她說:“我住一個房間,這位姑娘住一個房間。”
前臺拿着他的身份證。她先快速點擊着鼠標,接着,又翻閱,放在桌面上的登記薄,隨後,她站起身,又和另一個站着的前臺,輕聲耳語着。
“我不住這裡,我回家。”她漲紅着臉,低聲說。
他側身,皺着眉頭說:“這麼晚,你一個姑娘,打車也不安全,剛纔的事,你不怕了?”
“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女前臺問。
“沒什麼,她總是耍小性子。”他說。
“現在是凌晨,酒店只剩六樓,502一個套房,是兩個獨立臥室,我們按單間的價格收費,您看合適嗎?”女前臺問。
“就這間。”他點了點頭說,他拿起筆,快速在登記簿上簽字。
他舉着手裡的房卡說:“給房間裡,送一瓶馬天尼。”
車底下,它最後的樣子,在她的腦海中,閃現着。
她站在前臺旁,大廳的落地窗外,漆黑的天空上,星星眨着眼,她抿了抿嘴。
“有需要幫助的嗎?”女前臺問。
“什麼?”
“你有行李嗎?我可以幫你,拿到房間。”女前臺說話的聲音很細。
她慌亂地說:“沒,沒有。”
她的心裡,沉甸甸的,她縮着肩膀,低着頭,走到酒店電梯口。
六層的通道,由淺駝色的平織花紋地毯鋪成。地毯上編織着,一條條波浪形的白色線條,整個地面,顯得既時尚又充滿着藝術的想象力。樓道牆面和吊頂,都是由實木木板包成,牆壁上,懸掛着一幅幅精美的抽象派油畫。
日光色系的裝飾燈,將整個通道照得通亮。
“有意思,大半夜,圍着機場,走了半圈,”他哼笑了兩聲,一臉疲憊的神情,他慵懶地平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歪頭問:“你覺得,它可憐嗎?
“可憐,”她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她感覺臉上的五官都是麻木的,她撇着嘴說:“你不覺得,我和它,差不多嗎?”
“它算什麼,”他睜大眼睛說:“上個月,我在大海里,遇到過鯊魚,離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