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啞巴
啞巴是樑君介紹給陳鬆認識的。五年級暑假的一天,吃過晚飯,陳鬆到村北的大灣前等着樑君。他們約好去村北蘋果園弄些蘋果吃。這個時候的蘋果雖然很酸,但也能吃。
“啞巴。”樑君把一個瘦瘦的小個子領到陳鬆面前。
陳鬆有些不情願。他不是那種很快就能交上朋友的人。
“啞巴有絕活。一會兒我們就能用到。”樑君大概看出了陳鬆的想法。
啞巴倒很友好,嘴裡吱吱呀呀的跟陳鬆說着什麼。陳鬆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說,希望我們以後經常帶他玩。他很高興。”還沒等陳鬆反應,樑君就比劃着對啞巴說,“他說,很高興跟你玩。”
啞巴臉上頓時神采飛揚,不知有多興奮。
路上,樑君告訴陳鬆,啞巴是隔壁西村的,很可憐,沒人和他玩。其他小孩都欺負他,經常學他說話。啞巴很孤獨,沒事就到坡裡去打麻雀,用打鳥練出來的本事同其他小孩打架。現在,沒有人敢欺負他,但一樣沒人跟他玩。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村北的蘋果園。他們在溝裡趴下來,扒開草叢。蘋果園中間偏北一個很亮的電燈泡,照得四周雪亮。燈光下,一間小草屋裡,不時晃動着一個人影。這是看園子的,每到這個時候,屋子裡都要住一個人,以防像他們這樣的孩子偷蘋果。
“屋子北面,拴着一條狗,很厲害,真咬人。”樑君指指屋子後面的陰影。
“我們到南頭去偷,他看不見。”陳鬆悄悄說。
“要是狗一咬,他就拿手電筒過去了。”樑君說,“炭頭(管理員的別稱)跑得很快,我們跑不過他。上次,他攆了我二里地,捱了他一頓好揍。”
“那怎麼辦?”陳鬆想了一下,“我們可以分開跑,他不知道追誰。”
“他要是攆着你追,你就慘了。”樑君恨恨地說,“上次他揍的我還痛呢!”
“那就換一家偷,非偷他的。”
“就偷他的。我要好好治治他。”樑君胸有成竹,“啞巴在外面藏的遠遠的,用彈弓先打電燈,換個地方,再打狗。我們在南邊早藏好,這邊燈一滅,我們就進園,等他回過神來,我們早跑了。”
說完,他轉身對啞巴嘀咕了半天,最後說,“我們在大灣東邊的那個草垛會合。”啞巴點點頭,隱入黑暗中。
那一晚,他們收穫豐厚。三個人在草垛前邊,吃得牙都酸了。隨後幾天,樑君一直沒能出來。炭頭跑到樑君家告狀,他爸把他屁股揍花了。
與啞巴有關的回憶,讓陳鬆感到心情放鬆了很多。很久沒有這麼清晰的記起童年的事兒了。雖然有時也能想起,卻也不過一閃念而已。
啞巴至今沒有結婚。在農村,他這樣的條件確實很難。啞巴與父母和弟弟分開過了。他知道,人家嫌他是個累贅,對此,他只能默默地接受。
“你去看看他,他會很高興。”樑君說。
今天下午,陳鬆又睡了一小會兒就醒了,他總感覺計劃中還少點什麼。他仔細推想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所在。於是,他想到了啞巴。他問樑君,啞巴現在怎麼樣?樑君告訴他,“啞巴不會過好的。小的時候,我們不懂。大了,有些事兒我們懂了。”他有些傷感,搖搖頭又重複說,“正好你去看看他吧。他應該在村北的蘋果園裡看蘋果。”
“看蘋果?”陳鬆呆了一下,隨即他和樑君大笑起來。人的一生,並不是只有一種顏色。有時,誰又能分清官與盜,警與匪,黑與白。
陳鬆推開蘋果園的門,一隻狗狂叫起來,隨即他聽到了啞巴熟悉的吱呀聲。
啞巴從屋前轉出來,看見陳鬆,愣住了。他們有十多年沒見了。要不是這次陳鬆想到了他的絕活,斷不會想到啞巴。面對啞巴,他有些愧疚。
啞巴呵呵大叫着,一步躥過來,抱起陳鬆,胳膊勒的他生疼。啞巴又把他放下來,厚厚的手掌拍在陳鬆肩上,兩手比劃着,十多年了。
陳鬆掉了眼淚。那一刻,他拾起了很多珍貴的碎片,重又把它們串進了記憶裡。
啤酒?楊拐了一個彎後,把車停下。他和“馬尾辮”順小路往回走。他計劃走到“樑君車行”後邊的樹林裡。從那裡出來時,他就想到了這個隱藏觀察的地點。他斷定陳鬆仍然在那裡。
他們剛走進樹林,就看見樑君似笑非笑地站在牆角處。
樑君向他們招招手,他倆只好走過去。
“陳鬆臨走時,讓我把這張紙條送給你們。”樑君遞給啤酒?楊一張紙,“不管是誰,都可以。”
“今晚八點半,化肥廠北路。”紙條只有這一行字。啤酒?楊認出,那的確是陳鬆的字跡。
“這麼說,他發現追蹤器了。”啤酒?楊覺得不用繞彎子了。
“是。他請你們去看一場戲。”樑君笑笑。
“你是他的朋友?”
“小時候一塊玩大的。”
“你知道,如果他去,會有生命危險。”啤酒?楊嚴肅地說,“我希望你能告訴他,就說楊崑山告訴你的。他知道我的名字。”
“也許。”樑君淡淡地說,“我的任務完成了。其他的事兒與我無關。”說完,他轉過牆角,回院子裡了。
“怎麼辦?”“馬尾辮”道。
“我們回去。”
“去找吳阿姨?”
“不。我們躲在墨鏡那幫人後面。”啤酒?楊想想說。
“我們只有兩個人,怎麼對付他們。”
“還有王大朋。”啤酒?楊笑笑,“這小子,淨躲在後面。這次我們讓他走到前面。我們在暗中尋找陳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