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今天的未來(1)
陳鬆慢慢地往回退了一點,貓起腰,本能讓他疲倦的雙腿又充滿了力量,他剛要借這股勁衝回去。一隻手從牆邊伸出來,抓住他的胳膊。
陳鬆目光一下子轉到一張臉上。啤酒?楊!他正站在隔壁院子的樹下。
啤酒?楊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輕輕託着陳鬆的身子,陳鬆借他的力,順着牆緩緩滑下去,雙腳踩在一堆沙子上。
陳鬆盯着啤酒?楊,希望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啤酒?楊只是用手指了指上面。上面平臺上的雜草和樹的枝椏形成了一個隱蔽的場所,陳鬆緊靠牆面,壓抑着心的狂跳,屏住呼吸。
上面的人也輕輕的趴下來,不動聲息,似乎他的目標也是老張。
陳鬆看不到老張他們,他豎起耳朵,老張的屋子裡卻不再有動靜。
他們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敢動。
雨後的清晨,有些清涼。溼溼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這讓陳檢感到十分難受。他盯着頭頂上的雜草,想從雜草的動靜判斷一下上面人下一步的行動。然而,雜草似乎睡着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有人在上面,誰也不知道這雜草的上下充滿着如此的緊張氣氛。
陳鬆用手輕輕的戳了一下啤酒?楊,用手指了指上面,做了一個走的動作。
啤酒?楊擺了擺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然後按了其中一個鍵。他用手抓住陳鬆,等待着。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前邊屋子門忽然傳來一陣狂躁的敲門聲:“老王,老王,你他媽的還不起?”
“你個小子,每天都跟叫魂似的。”頓了一下,屋子裡又傳出氣憤的聲音,“他媽的,現在才四點,吃錯藥了,你?”
咣咣咣,又一陣鑿門聲。“快開門,老子今天睡不着。咋得不行啊?”
陳鬆聽見平臺上的人輕輕地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走了。
啤酒?楊拽着陳鬆,也輕輕地向這邊屋子裡走去。這也是一間老式的屋子,昨天的大雨讓陳鬆感到似乎屋子裡的空氣都是溼的。
他們來到裡間,陳鬆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看着啤酒?楊。
“今天下午,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再告訴你。”啤酒?楊在牀上躺下來,伸了個懶腰,“一晚上沒睡,你不想睡會兒。”說完,他向裡翻了個身,呼嚕馬上就響起來。
陳鬆嘆了口氣,在另一邊躺下,如果他現在還能安睡,也就是在啤酒?楊這裡。陳鬆了解他比了解自己更多。雖然現在他還不明白啤酒?楊在這個事情裡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但陳鬆知道,啤酒?楊絕不是那種對自己不利的人。
迷迷糊糊,陳鬆就要睡着時,手機響了。陳鬆坐起來,驚出了一身冷汗,剛剛在平臺上幸好沒人打他電話,否則的話?陳鬆搖了搖頭,自己都快成驚弓之鳥了。
這又是那個陌生女人的電話。
“當你進入今天的未來,你就要回到家鄉,追尋昨天的腳印。”
陳鬆合上電話,重又躺下,心裡琢磨着這幾句話,終於他睡着了。
“馬寶樹在中心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王志強說,“門口有好幾個便衣盯着。”
“哦?”老頭子並沒有回身。包子和老五走後,他躺在沙發上眯了一會兒,便一直站在窗前,似乎在想一些事情。
過了良久,老頭子問道:“你看仔細了。”
“看仔細了。”王志強堅定地說,“他們身上的味道很強烈,決不會錯。”
“爲什麼警察會參與進來?”老頭子唸叨了幾遍這句話,回過身來,“你想辦法探一探這個馬寶樹。”
“老闆,這件事兒有些不對勁。”王志強琢磨了一會兒,說。
“說說看。”
“我們都是悄悄進行的,剛剛要拿到東西,馬寶樹就調包了,而且……。”
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老頭子轉過身,把電話拿起來,“喂……什麼,你再說一遍……這樣,你先回橋北。”
“包子的電話。老五被抓了。”老頭子躺到沙發上,用右手揉着兩眼中間。
“被抓了?”王志強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他們去的時候,陳鬆就不在,一個警察從暗中襲擊了他們。”
王志強剛要說什麼,老頭子又用手製止了他。
“你去做你的事吧。這個事情,我來處理就行了。”
王志強退了出去。
陳鬆醒來時,已經是上午11點半了。
啤酒?楊的牀是空着的。陳鬆站起身,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當他低下頭時,看到了桌子上的紙條。
這是啤酒?楊留下的。紙條上說,他去上班了,讓陳鬆等着他,下午五點半下班時,他要帶陳鬆去一個地方,告訴他一些情況。
陳鬆想了想,坐到牀上,把包打開,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除了他的私人物品,還有三樣東西與昨天晚上的事情有關。
嘲風的《墓地看守人》。這是和小方塊一起馬寶樹塞給陳鬆的東西。
一塊玉,其中一面上刻了一些凸出的花紋。這是在鐵盒裡的一件東西。
一本書,這是鐵盒裡的第二樣東西。
陳鬆把這本書輕輕拿起來,這是一本繁體字的手抄本。陳鬆翻開它,發現這是一個姓張名雨的人的日記本,簡略記述着他每天的所作作爲,每一頁幾乎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
陳鬆把它與玉和《墓地看守人》放到一起。
“當你進入今天的未來,你就要回到家鄉,追尋昨天的腳印。”這三樣再加上陌生女人的這句話,這是指引着陳鬆去解開迷團的四樣東西,而陳鬆並沒有想出他們究竟又意味着什麼。
看來,要想往下繼續走,必須清楚“今天的未來”,從陌生女人的口氣中,陳鬆分析這應該是一個場所。陌生女人並不會直接告訴你去做什麼,而總是通過一些暗示性的語言,這一點,陳鬆已經很清楚了。
那究竟什麼場所可以稱作“今天的未來?”
今天的未來是什麼,是什麼?陳鬆唸叨着,在房間裡急促的來回踱步。
墓地,今天的未來除了死亡還有什麼?對,這正好和《墓地地看守人》相吻合。
陳鬆一陣興奮,他的大腦飛速地轉着。進入今天的未來,也就是說閱讀《墓地看守人》。陳鬆抓過《墓地看守人》,一邊翻,一邊琢磨着“你就要回到家鄉,追尋昨天的腳印。”
然而,這只是一本寫看守墓地的老人的小說,並沒有找到後兩句話的暗示。陳鬆把書放到一邊,抿着嘴,使勁搖了搖頭。
陳鬆把這些東西又裝回包裡,他知道,急也沒用。有時候,你越是用力去想,你越是找不到答案。當你把它放到一邊,不去管它時,不知什麼時候它就自個跳進你的腦海。
離啤酒?楊回來還早,陳鬆決定再到街上看看老張,一來可以再打探一下他,二來,可以觀察一下菊花巷裡是什麼動靜。
陳鬆走出屋門,豔陽高照,昨天晚上的大雨徹底地衝涮了一遍A城。大雨過後的大晴,也讓天空異常通透。
陳鬆在太陽底下長長的伸着懶腰,似乎要將所有發生的事情忘掉。他看到濃郁的樹葉上殘留不多的雨珠,他看到天空上不常見的白雲,他看到千佛山頂的小亭子……陳鬆就是這樣的人,很小的細節上的快樂能讓他忘掉所有的東西,包括未來。
陳鬆兩手在胸前輕輕的搓着,似乎想表達內心的愉悅。
老張坐在那張桌子後面,依然自得的抽着旱菸袋。濃濃的黃煙有節奏地從他鼻孔裡冒出來,緩慢地盤旋在他的頭頂。
陳鬆坐下來,倒了一碗水,沒事人一樣看着老張。
老張看了看陳鬆,似乎想說點什麼,又閉上嘴,吸了一大口煙。
陳鬆隨着煙向老張頭頂上看去。“水”字招牌在陽光下映襯出舊有街道的模樣。
“這裡要拆了。”陳鬆把目光收回到老張臉上。
“是啊。”老張等着陳鬆的下文。
“有些東西就要消失了。”陳鬆試探地說,“包括一些掩藏在街道里的秘密。”
“哦?”老張神色如往常一樣安詳。
“或許也有這種可能,這個秘密就藏在一些人心中。”陳鬆緊追不放。古老的職業,只是一種掩護。這一點,從昨晚老張的秘談中也能推斷而出。
“也許。”老張慢慢地沉浸到記憶裡,“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它讓人堅信生存的意義。”
“你呢?在等什麼?”
“我?”老張把目光轉向陳鬆。他在地上磕了磕菸袋,伸進菸袋包子裡裝菸絲,“也許等着進博物館,成爲你片子裡一個鏡頭或者攝影師手下的一張圖片。”
博物館?今天的將來!陳鬆腦中忽地劃過一道亮光。
老張似乎看到了陳鬆眼睛裡的變化,他點上菸袋,重重地咂了一口,煙霧掩住了他迷離的眼睛,“人總要以一種方式進入將來的世界。”
“不錯,也許有別的方式。”陳鬆越來越堅信,他與老張幾年前的相遇,就已經是這次事件的一個開始。他也許是老張棋盤裡的一個子。
“時間會讓一切都消失,榮譽與屈辱,夢想與卑微。”老張似乎並不爲所動,“更多時候,時間讓人採取更爲直接的方式。”
“我呢?”陳鬆追問,“我在這裡面是一個什麼角色?”
“你?”老張盯着陳鬆的眼睛,“也許你只是想回到自身而已。”
“回到自身?”
“三年前的那次大拆遷,你爲了什麼參與到其中。僅僅是留下這段記憶?又或者你本身對埋藏在老城下面的秘密有一種窺視欲?”
“我在三年前就已經參與其中?”
“人總是在不自覺中迴歸自身。今天的將來就是昨日的映像。”老張擡起瘦骨嶙峋的手,指了指陳鬆面前的那碗水。
當你進入今天的將來,你就要回到家鄉,追尋昨天的腳印。
陳鬆看着水中晃動的臉,若有所思。
《墓地看守人》,也許這算是對老張的一個評價。這本現在在他包裡的書,從一開始馬寶樹塞給他的時候,一直沒有顯示出它應有意義。現在,陳鬆相信,這本書裡或許就有他一直尋找的答案。
這個答案又會是什麼呢?
這時,陳鬆的手機響了。是啤酒楊。
今天下午,我將帶你到一個地方。這是啤酒楊臨睡覺前告訴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