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銘當然不認爲自己能幹得過上百號人,他的信心在於,二垛根本就不認識他,而且現在的人羣根本沒什麼秩序可言,他可以渾水摸魚。
哪怕沒有一點希望馬上殺死二垛,至少也要看到他長什麼樣子,那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從那個深夜起已經成了最吸引文銘的存在。
不管你長什麼樣子,是什麼身材,我都要將你碾至粉碎……
挫骨揚灰,當這個詞浮現的時候,文銘覺得很合適,那正是他要贈給二垛的。
在人羣中繼續移動,哪怕再難也從不停下腳步,只爲了找到那個人。
當文銘在人羣中繞着那個大坑轉了三分之一圈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他最想見的人。
那是一個有兩百多人的團體,一大半的人身上竟然穿着警服,那肅穆、冰冷的氣息將其他所有人排斥在外,在喧鬧的人羣中形成了一個相對**、安靜的集體。
被那羣人拱衛在最前排的是三個中年男人,其中兩人身着警服,正中間較爲高大的那個則穿着一身休閒裝,在一堆身着警服的人當中顯得分外刺眼。
如果換個場合,同樣的一羣人,最前排正中間的那個只能是被押着的犯人,但是眼前,那個兩百多人的團體顯然唯前排正中的那個人馬首是瞻,文銘可以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其他人對那個人的敬畏。
但是依然離得有些遠,文銘看不太清那個人的相貌,於是繼續向那邊靠近,直到來到距那羣人三十多米的地方。
實際上有很多人都在留意那幫人,畢竟他們太扎眼了,所以文銘並不擔心看久了會被發現。
正中間那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三以上,身材並不算太魁梧,但是身板結實,一看就很耐打而且很有爆發力的樣子。當文銘的視線移到那人臉上時,就幾乎再也移不開了:目光沉靜如深潭,任何人都別想從眼神中猜出他的真正想法,就像是靜靜伏在暗處的野獸;臉上無疤,但是有幾個深深的麻子,乍一看讓人不由聯想起鱷魚身上那疙疙瘩瘩的硬皮;嘴脣較常人厚一點,而且微向外翻,無由地讓人覺得貪婪、陰森到了極點……
雖然文銘以前沒見過二垛,但是此時他幾乎已經肯定了七八分,那個人就是二垛!
而當旁邊一個身着警服的中年人恭敬地給那個人點菸時,文銘心中的最後一絲懷疑也沒了,他不懂脣語,但是一個簡單的“朵哥”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那麼,就是你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文銘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裝成若無其事地看着,腦子也在飛速轉着圈。
雖然還沒向任何人打聽,他卻已經推測出來,二垛能在災難發生後迅速上位,八成是抱上了政府某位官員的大腿,直接進入了警備部門。有了白道上的靠山,上又有一定底蘊,只要稍具手段,任何人都能借此迅速提升地位。很顯然,現在二垛骨子裡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只從裝束就可以看出來。
但是,就算二垛自己不穿警服不配槍不帶電棍,他身邊卻至少有超過一百人都帶着那些傢伙……
這時候文銘終於意識到,他兜裡那把手槍其實根本不算啥,他要敢開槍打二垛,那麼他自己也會馬上被打成螞蜂窩。
另外,哪怕是在人羣中,他也根本沒辦法靠近過去渾水摸魚,因爲二垛身邊的那兩百多人自成一個團體,根本容不得任何一個外人。
“原來,現在二垛已經這麼牛b了,很好,很好……”心中這麼說着,文銘竟是有了更大的勁頭,甚至因爲殺死二垛會有很高難度而真正興奮起來。
事情不是越容易辦成越好嗎,自己怎麼會因爲事情難辦而興奮,難道自己是個變態?
管他變不變態,反正的確很喜歡這種肆無忌憚的感覺!
這一刻,文銘很清楚地意識到,其實他自己也不瞭解自己……他已經在種種規則的束縛之下活了二十四年,他也不知道當徹底與那些規則決裂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便在這時,大喇叭的聲音由遠及近,將文銘的注意力又拉回了現實中,而且,喊話的內容似乎已經變了。
仔細聽了聽,便知道是裡面的部隊已經準備清人了,似乎要對飛碟進行進一步的探索,已經不允許羣衆離得太近了。
僅僅過了幾分鐘,裡面那些荷槍實彈的士兵開始向最內圈的人羣施壓,在看到沒什麼效果後,便鳴槍示警,終於,人羣開始緩緩向外散去。
就算在向外退時,文銘也一直留意着二垛那邊,可惜的是,那羣人在向外退時依然拱衛着二垛,也不允許任何外人接近他們。
另一方面,文銘也着實對那飛碟感到好奇,這不僅僅是因爲他昨晚親眼看到了飛碟的墜落,還因爲他從小就有看一次飛碟的願望,就像他小時候也有看極光的願望一樣。所以,當所有人都在向外退對,文銘卻退得相對慢一些,很快地,他就成了走在人羣最裡圈的人。
當那些軍人們覺得騰出來的空間已經夠大了,便停止了對羣衆的驅趕,而那些羣衆也很快反應過來,紛紛停下了腳步。
人羣原本圍成的那個圈直徑大概有三百多米,此時被驅趕着又向外退了一百多米,便在中間騰出了個直徑約一里的空間。飛碟撞出的那個漏斗形大坑便在這個空間的正中央,文銘目測了一下,大坑的直徑大概有兩百米。
在大坑與人羣之間,四五百名士兵和一些穿着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像螞蟻一樣忙碌着,大坑的邊緣,幾個領導面色凝重地商議着什麼,不時還會向着人羣指上一指。
文銘對這種場面倒不無敬佩,因爲現階段任何通訊方式都不好使,在他看來,政府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調集這麼多人過來實在很了不起。
由於已經站在了人羣的最前沿,他的視線便能穿過那些士兵還有工作人員的身影看到一些坑中的情況。漏斗形的大坑只是直徑就有兩百米,但是卻不太深,八成是因爲飛碟撞上地面的那一瞬間是與地面水平着的。不過即便與地面接觸之後,飛碟在半空中翻滾的那種慣性依然在,所以此時的飛碟並非平躺在坑中,而是又翻滾了大半圈後斜斜地插在了坑底。此時文銘只能在人縫中看到銀白色飛碟高於地面的那一部分,恐怕連整個飛碟的八分之一都沒有,卻徹徹底底地震撼於它的線條、色澤和工藝,也只有地外文明才能造出這種玩意了。
如果能站在大坑邊緣,甚至直接到坑底近距離觀看,自然可以大飽眼福,可惜的是前邊有士兵在攔着,誰也別想過去。
這時候文銘不得不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站在大坑邊上的那些官員是不是已經把這架飛碟當成了他們的,又或者當成了國家的。
看似再正常不過,但是往深了想,這其實是一種十分自大和極其無恥的行爲!
人家只不過碰巧在這片地方失事了,但是人家依然有人家的自由,那麼再反過來看看圍着飛碟的那幫野蠻人都在幹些什麼吧……
文銘實在想不明白,那些官員,也完全可以再加上那些軍隊還有他們所代表的政府、軍方,是誰給予了他們權力對飛碟做這些事,飛碟嗎?又是誰給予了他們權力阻止這些羣衆近距離觀看,對地外文明來說,每個地球人不都是平等的嗎,人家可不會在乎你當不當官,手裡有沒有槍。這種想法越來越讓文銘接近這樣一個真相,也即周鯤鵬所說的那個真相:其實權勢和武力全是用來對付、壓制普通老百姓的……
“操你個媽的……”對着視野中的所有人,文銘低聲罵了一句。
又過了沒多大會,大坑邊緣的氣氛竟是微微起了變化,下去的工作人員越來越多,但是那些官員卻反而漸漸向後退去。
這時候文銘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不會忙活到現在那些人還沒有真正碰過飛碟吧?而如今氣氛突然變得緊張,是因爲那些人終於決定碰觸那飛碟了?
而後,從大坑中傳來的喇叭聲徹底證實了文銘的這個猜測,只聽那邊有人拿着喇叭發號施令:“開倉門!”
那一瞬間,文銘的心臟竟是緊縮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幕場景。
會不會,坑裡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飛碟其實很不安全?
再想到繼飛碟之後墜入大氣層的那個黑色龐然大物,文銘竟是遍體生寒,覺得留在這裡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當下再不猶豫,轉身便向外擠去,一邊擠一邊喊着“讓一讓”。
不過雖然向外擠着,他仍然會時不時回一下頭,就在他向外擠了五六米,第三次回頭的時候,便看到了從那漏斗形大坑底部驟然亮起的藍亮!
藍光一閃即逝,但是一團火光卻代之而起,然後在文銘的思維都來不及運轉的情況下,火光以他所能想象的極速向外推進!
那是爆炸!!
文銘想要撲倒在地,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動地向前倒去,人羣內圈的人在那一瞬間全都下意識地向外發力,要麼是想退遠一些,要麼是和文銘一樣想要撲倒,結果引發了連鎖反應。
在文銘被動地向下倒去的那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他瞪大了眼睛,看到了他覺得這輩子肯定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一幕,如果他能在這次大爆炸中僥倖活下來的話。
大坑中的火光瞬間淹沒了坑中的一切,然後繼續向外推進,首先觸及了那些站在大坑邊上的士兵,直接將之吞沒,然後是稍遠一些的那一波官員,也盡數吞之,再然後則是更外圍的那些士兵,那些人甚至都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直接就被燒成了空氣,包括那些士兵手中的槍械!
與此同時,一片片或大或小的銀白色金屬片以遠超聲音的速度從火光中飛出,有的衝向了天上,有的扎進了地裡,有的卻割向了人羣……
一道道長長的血光在人羣中飛起,真不知那些衝進人羣的金屬殘片每一片能收割掉多少生命……
那一刻文銘全身如墜冰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竟與他如此接近,那些火光推進過來,又或者隨便飛來一片金屬,全都不需要一秒鐘!
但是,他那發自本能的對死亡的畏懼卻僅僅控制住了他一瞬間,下一瞬他就驚醒過來:他不能死,因爲他還沒來得及報仇,他必須親手殺掉二垛!
所以,當他終於倒地,停了一秒鐘後發現自己並沒有死之後,他拼了命地踩着人站了起來,然後返身向着大坑的方向衝了過去,直到踩出了人羣,這才脫下了外衣,先握住了手槍,然後將整件衣服都纏在手上,低着頭向着二垛那波人衝去。
眼前情景完全就是末日中的末日,已經亂得不能再亂,取二垛的那條罪惡骯髒到了極點的性命,就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