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別的人選,我不太想去。”他有他的難言之隱,一個醫生不會拒絕病人,可是,他也是一個普通人。
劉主任看着他,疑惑,“有難度?攖”
“是,最近家裡有點事,抽不開身。”
劉主任沉思,“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我這兩天要外出開會,院長今天出國交流去了,我看了下工作安排,其它幾個主任副主任一個跟院長走了,剩下的要麼排了重要手術,要麼有重要會議要開,全部排得滿滿的,只有你手上的工作可以稍微放一放。你看能不能把家裡的事妥善安排,過去看看?”
寧至謙沉默償。
“去吧,看能不能跟家裡溝通一下。”說完又笑,“你家還有處理不了的事?”
寧至謙只能苦笑,離開劉主任時也顯得心事重重。
下班的時候,阮流箏便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對勁,一上車就問他,“怎麼了?伯母還發燒嗎?”
他搖搖頭,“沒有再反覆了。”
“那你是怎麼了?”在她看來,他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只要他願意,沒有人能看出他內心是喜是憂,至少,在她和他曾經那段婚姻裡,她就從來看不出,只是近來,他才漸漸釋放了自己,沒有在她面前隱藏喜怒,今天的他,不,應該說這幾天的他,都有些不對勁。
他把車停在路邊,手肘擱在方向盤上,側目看向身邊的她。
她將手伸進他手心裡,扣住了他的,“你心裡有事,我知道,可以說嗎?”
“流箏。”他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沒恨過我?”
她詫異,“好好地爲什麼這麼問?”
他兩手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你對我那麼好,我的衣食住行你費盡了心思,你幾乎沒有自己的欲、望和生活,你的一切都是以我爲中心,爲了我你放棄了很多很多,吃了那麼多苦,你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嗎?你真的對我沒有恨?我們今天都說說真話,可好?”
阮流箏一笑,“我對你說的一直都是真話啊!如果一定要說有,我有過,但不是恨,只是失望而已,嗯,我最初的想法是給你幸福,溫暖你,當然,我是女人,那我還是期待我付出的愛能得到迴應,結果沒有,我既不能給你幸福,也沒有得到你發自心裡的迴應,所以,我挺失望的,也有過特別難過的時候,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錯了,不能再繼續下去,可是,我並不恨,因爲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沒有人用刀架着我脖子去做一件事啊,所以,既然選擇了,爲什麼要恨?發現錯了,知錯就改唄
!我真的沒有恨過。”
他靜靜地看着她,墨色眼瞳,夜海一般靜謐,內裡,暗涌卻不知如何翻天覆地。
她也看着他,眼中卻是無盡的寧靜,望進去,沒有底,所有的巨浪滔天都在匯入她這無邊深邃的寧靜時消失、融合,最終也漸漸平息。
他伸手將她一抱,吻着她的鼻尖,竟有些無法言語。
“怎麼回事呀?”她擡起頭來,不經意的,脣正好觸到他的。
他順勢便吮住了,呢喃,“流箏,你太好了。”
愛到無怨無悔,愛到無路可退。
這樣一份愛,一個男人要修多少世的福才能遇上?
媽媽說,流箏像曾經的她,可事實上,並不像。
“流箏,有件事我想對你說,你聽了以後,一定要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他低聲道。
“好啊!你說!”終於要告訴她了?她就覺得他不對勁。
他放開她,整理了一下思緒,“流箏,苗苗……你知道的。”
“嗯,當然知道。”她點頭,粉了那麼多年的人,怎麼會不認識?只是他現在又提起這個人,是因爲什麼?她內心裡揣測,斷然不會認爲他跟苗苗又有什麼瓜葛,她想到的是,難道因爲財產繼承的問題?
“她媽媽病了,在瀋陽,那邊神外主任請我們過去會診,劉主任……要我過去。”他說着,也謹慎地觀察她的反應。
阮流箏心裡還是有幾分震驚的,畢竟這個人這些事已經很遙遠了,繞了一個大圈,最終又遇到了一起,命運這東西,還真是很神奇,也很無語。
“流箏?”他叫她出神,輕聲叫她。
她回過神來,“呃,我有點驚訝罷了,你不太想去,有顧慮是不是?”
“是……”他微微點頭,“可是劉主任說了一堆,倒是隻有我能去了。”
阮流箏想了想,“這事兒家裡知道了嗎?”
“知道!我媽生病也是由這事來的!我爸去看過,家裡鬧翻天了。”他道。
阮流箏嘆息,“那伯母一定傷心極了,她有多恨苗苗媽媽我是知道的,這真要看伯父的表現了,其實女人的要求真的不高,就是專一,如果男人對一個女人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女人真是付出一切都願意,我覺得伯父和苗苗媽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假如伯父真的是想把現在這個家維繫好,就不該再跟苗苗媽有什麼牽扯,如果到現在還兩邊都放不下,那伯母一定傷透了心的,你要把伯父的工作做好纔是……”
他聽着她滔滔不絕地說,忍不住打斷,“流箏,我想聽你的想法。”
“我在說我的想法啊!”她接着道,“我並不瞭解伯父,但我瞭解伯母,她應該是很愛伯父的,更愛這個家,爲了維護這個家的完整,什麼都能忍,也什麼都能做,經歷了那麼多波折,以爲一輩子終於算是白頭了,臨到老了又起風波……”
“流箏!”他再次打斷她,“你不介意我去?”
她一怔,隨即明白,握着他手,溫婉一笑,“我也是醫生啊
!我沒有你的技術,如果有,我也會替你去。譚雅上次就跟我說,我們是醫護人員,我們的職責只是救死扶傷,審判不是我們的工作,我們也沒有審判的權力。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着追求。我記得,我和新生一起宣誓的那天,在臺上帶領我們說這些誓詞的人就是你,那是我第二次見你,帥得無以倫比,我一個一個字跟着你讀,熱血沸騰,每次回想那個時刻,我仍然能感覺到當時的激動。”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
“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麼,可是,美國的誓言不是這樣的嗎?”她用中文念出其中一段,“我不容許讓年齡、疾病或殘疾、宗教、民族、性別、人種、政見、國籍、性取向、社會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的偏見介於我的職責和病人之間。我將給予人類生命最大的尊重!”
他深深地凝視着她,不語。
“好了!”她靠向他肩膀,“你是導師啊!這些大道理你比我懂!那你認爲我介意什麼?”
他有些難以啓齒,輕輕的一句,“你知道啊……”
“寧學長!我是你們那麼多年的粉絲啊!”她加重了語氣,“白當的啊?好,那我問你,你怕我介意,是因爲心虛嗎?”
她戳戳他胸口。
他握着她手指,輕輕一笑,搖頭,“不是。”
“那不就結了?”她靠在他肩膀看着他下巴,短短的胡茬看得她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抽出手指去摸,“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一如我相信你的人品。”
他將她抱緊,蹭着她髮梢耳根,“你陪我一起去。”
“好。”
“陪我回家吃飯,和媽媽說說話。”
“嗯,好。”
“陪我一輩子,兌現你的承諾,一輩子對我好。”
“好。”一路順口答下來,她覺得好笑,反問,“那你的承諾呢?”
“什麼承諾?”他並沒有忘記,他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夏天,他下狠手把她這顆青澀的小果子生吞活剝地吃了,她分明痛得走不了路,卻從他身後抱着她的腰,對他說,學長,我會好好待你。
那一刻,不是沒有感覺,他內疚,後悔,也對她說,是他該好好待她纔是。
所以,之後的日子,他一直信守這個承諾,好好待她。他以爲他已經爲她做了許多,盡善盡美,卻從不去想,原來沒有動過心的善待都是僞善。
此時再想起那一幕,想起那個忍着痛來抱他後腰的女孩,心裡已是疼痛如裂。
身邊的她歪着他對他笑,“你也說要好好待我的呀?”
他不動聲色,隻眼中浮光淺淺,“不,我不想好好待你了,我想反悔。”
她怔住。
他眸中浮光層層暈開,“我不想好好待你了,我想好好愛你。”
“……”
窗外風起了,柳絮紛紛揚揚,初夏將至。
---題外話---晚上再來。4月最後一天。大家五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