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想被寧茴將了一軍。
作爲優等生的他深深地明白幫寧茴寫作業的行爲是極度不應該的,但是,寧茴黑漆漆的眼睛帶着乞求和狡黠看着他,而且,寧茴還特別擅長讒言官色,他這短短的猶豫瞬間被寧茴給抓住了,頓時覺得有希望,馬上使出她的必殺技——撒嬌。
又軟又糯的聲音,小可憐見兒的眼神,他一顆心頓時柔軟下來,最後和她達成協議先給她默寫,默過了就替她寫作業……
然後,寧想就給她這樣寫了很多回作業,從小學到初中……
寧茴是在童話般的世界裡被呵護長大的,天資聰穎,沒有繁重的課業有,只是被哥哥分擔了一部分,人生最大的挫折不過是在學校被老師罰,回家被媽評,反正老師罰的,寧想哥哥會幫她抄完,媽媽的批評嘛,批完過後爸爸又會來哄的。
童年和少年的快樂時光裡,她是所有人的中心,那些愛她的人替她屏蔽了這個世界的y影,爲她遮住了風雨,她的眼中,只有春天的花開蝶舞,夏天的豔陽蟬鳴,秋天的楓,冬天的雪。在她的世界裡,她相信蝴蝶會唱歌,秋蟲會私語,她後花園裡的小生物每天都和人類一樣發生着故事,她比任何小孩相信世界上真有聖誕老人的時間都長,所以每年都非常認真而虔誠地給聖誕老人寫信。
直到某年,她強撐着不要睡着,一定要親眼看着聖誕老人把禮物放在她襪子裡,結果,等到一堆人的時候,才明白,原來他們纔是她的聖誕老人。
這個他們,包括爸爸媽媽、寧想哥哥,甚至還有寧遇……
她不開心,因爲寧遇都比她早知道聖誕老人是假的這件事,這樣顯得自己很笨!
她用被子矇住頭,羞於見人。
這樣的她,自然惹得大家大笑,阮流箏把她從被子裡挖出來,想要哄哄她的心肝寶貝,寧茴卻一味地覺得羞恥,躲避着媽媽的擁抱,鬧着,“不要!不要媽媽了!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阮流箏看着自己女兒頂着一頭亂亂的毛茸茸的頭髮在自己懷裡拱,不覺好笑,一手去摟她,一手拿過自己送給女兒的禮物,“茴寶,這是你要的……”
“不要!不是聖誕老人給的!不要騙子媽媽給的!不喜歡媽媽了!”寧茴一手推媽媽,一手還揮開了媽媽給的禮物。
阮流箏坐在牀沿邊邊上,只坐了一點點,被寧茴這麼一推,竟然滑到地上去了,與此同時,她手上的禮物也掉落在地,並且摔碎了。
寧茴吃了一驚,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原本只是想撒撒嬌而已。
可是,更讓她吃驚的在後面,只因爸爸的一聲怒喝,“寧茴!”
寧茴禁不住渾身一抖。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爸爸……
她的爸爸,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甚至從沒有連名帶姓地叫過她,只抱着她叫她茴寶茴寶,她是爸爸最疼愛的寶貝不是嗎?哪怕她真的做錯了事,在學校被請家長,爸爸都不會這樣吼她,只會跟她講道理。
這一聲怒吼,可把她給嚇壞了,坐在牀上,像一隻驚恐的小鹿,睜大圓溜溜的眼睛,怯弱而迷惑地看着爸爸。
寧想和寧遇也嚇到了,站在那一動不敢動。
只見爸爸把媽媽扶了起來,臉上怒氣未消,y沉沉的,“好!這是你自己說的!禮物不要了!寧遇,把所有禮物全部收走!今晚寧茴也不要睡覺了,老老實實給我起來思過!什麼時候認識到錯了什麼時候睡!”
阮流箏都覺得他過了,輕輕拉他的手示意,女兒又不是故意的,這麼兇嚇着人家了。
但這人固執起來也是毫無辦法,他非但握住她手不准她再暗示,還看向寧想,“你這當哥哥的,這次不準幫她!不準偷偷把禮物又送給她!既然不需要媽媽的禮物,也不喜歡媽媽,從此以後,任何人都不準再給她送禮物!”
寧茴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小嘴一扁,就要哭,卻聽爸爸一聲怒斥,“不許哭!”
她還沒哭出聲來,又被這句給嚇回去了,只一行眼淚流下來,卻不敢出一點兒聲息。
“起來!”
她乖乖地從牀上滑下來,捂住嘴,只流淚,唯恐哭出聲爸爸會更生氣。
“站牆角思過!想清楚了再來找我!”他指了指角落,而後牽住了寧遇的手,“寧遇寧想都給我出來,讓她一個人待着!”
寧茴真的委屈極了,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淚,本來睡意濃濃的,現在瞌睡也被嚇跑了。
阮流箏看着女兒小小的背影以及不斷抖動的肩膀,完全能想象女兒現在有多害怕多難過,可是卻被他給強行拽出去了。
回到房間裡,她才捏了一下他,埋怨,“你幹什麼呀?大晚上的罰什麼思過?讓她好好睡覺不行嗎?”
寧至謙y沉的臉才緩和了些,思忖,“我感覺咱們對寧茴驕縱過度了。”
阮流箏嗔了他一眼,“還不是你!我早說太慣了,你說女孩兒要嬌養,現在知道太嬌了?該批評的時候不批評,今天多大個事兒啊,這麼兇她,她才8歲的孩子!”
寧至謙哼了哼,“什麼叫該批評不批評?我從前不說她,是因爲她犯的那些錯無傷大雅。偷懶不寫作業?那是她自己有主見,能選擇性學習;成績不夠拔尖?也沒關係,學科成績不是衡量她能力的唯一標準,她有她的興趣愛好,我書房裡的書她看得懂的看不懂的,也被她摸了一小半了;經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也認爲她是個性特別,看毛毛蟲也好,和豬籠草打架也好,我都支持她,比多認一個字多算一道題有意義,可是,今天犯的這事兒就是品質問題了,對媽媽都不尊重的行爲,不可原諒!”
“那你好好說啊!”想起他剛纔的表情,她就瘮得慌。
“行了,這事兒你別管,有些話能好好說,有些不能!我要麼不教訓,教訓了就要她記一輩子。”他絲毫也不被她的話所動。
阮流箏無可奈何了,的確,他就是這樣,要麼不教訓,教訓了就記一輩子,阮朗不就是這樣被他教訓的嗎?
“好了,放心吧!人等會兒就會來的!”他攬着她的肩,“你先睡,我等她。”
這種情況,她哪裡能睡着?還是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陪他一起坐着等。
果然不出他所料,沒過多久,門口就探出一張小臉來,抽噎着,淚痕斑斑。
他分明看見了,也不出聲,假裝沒看見。
小人兒在門口磨蹭了半天,才流着眼淚抽抽搭搭的進來,叫了一聲,“爸爸。”
他坐直了,一臉嚴肅,“只有爸爸在嗎?”
“媽媽……”寧茴又叫了聲。
“說,錯在哪了?”
“我……我……不應該把媽媽推倒,不應該摔壞媽媽的禮物,那是媽媽給茴寶的愛……嗚嗚……”實在忍不住了,好想哭,“嗚嗚,茴寶不應該說媽媽是騙子,不應該說不喜歡媽媽……嗚嗚……哇……”
終於沒忍住,放聲大哭。
“還哭?委屈了?爸爸罰錯了?”
寧茴猛搖頭,“沒有,爸爸沒罰錯,是茴寶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爲什麼不敢了?是怕以後都沒禮物了?怕站一晚上牆角?”
“不是……嗚嗚……是……傷媽媽的心……”
某爸的臉色終於好看些了,“嗯,該怎麼辦?”
寧茴哭着撲進阮流箏懷裡,“媽媽,對不起,茴寶不是故意的!茴寶錯了!茴寶沒有不喜歡媽媽!茴寶愛媽媽的!”
阮流箏本就覺得某人小題大做了,這會兒抱着女兒,一個勁兒地親。
寧茴一直都以爲自己是爸爸的最愛,有時候的確有些恃寵而驕,但這一次之後,她這種信心似乎受到了些打擊,後來長大了,才漸漸明白,爸爸的確愛她這個寶貝女兒,但世界上還有一種愛,是爸爸愛媽媽,勝於一切。那種愛,叫陪伴。子女如雛鳥,總會展翅高飛,只有媽媽和爸爸,纔是永遠彼此不離的。
得到了爸爸原諒,小小心靈受到“傷害”的寧茴想撒嬌求寵愛,“媽媽,我今晚跟您睡行不行?”
媽媽還沒回答呢,爸爸就板着臉否定了,“不行。”
她才捱了罰,不敢多話,“那……茴寶回去睡了……爸爸媽媽晚安。”嗚嗚,還是把寧遇拽回房間來陪她吧……
阮流箏也心疼女兒大晚上地哭這麼一場,待女兒走了,不免又埋怨,“哭成個淚人兒了!還不讓她跟我們睡會兒,你就這麼狠啊?”
“捱了罰還能和我們睡?那她這罰不白捱了?還成獎勵了?”他將她抱起來,送進被子裡,自己也翻身進去,“女兒不陪你睡,我陪你啊!”
“……”她捶着這個死摟着她的男人的肩,剛剛在女兒面前還道貌岸然的,女兒一走,就是這德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