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當然明白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爲了帶她去吃,可是,他這麼一說,再想想星沙火/辣的味道,緊張感倒是消除了不少。
她從包裡把昨晚他重新整理過的提綱拿出來複習,一疊打印好的A4紙,她早上放進包裡的,展開,一張小紙條掉了下來,是他寫的那張,她夾在提綱裡一起放進來了茶。
紙條掉落在她腳邊,至謙兩個字尤其顯眼逆。
深秋的陽光,一大早就明媚得不像話,車行駛在別墅區,道路兩旁的銀杏樹已被這秋日陽光染得黃澄澄的,偶爾一片落下,落在他車窗擋風玻璃上,就像在玻璃上貼了個心形。
無端的,竟然想起最初那些暗戀的時光了,記憶裡的每一天都是這麼陽光明媚的,空氣裡全是紫藤花的香味,校刊、黑板、海報、各種光榮榜,無論在哪裡,他的名字永遠都閃着金光,她一眼就能從諸多人名中找到,然後心跳,滿足,微笑。
時光從來都是美好的,並不曾辜負誰啊!
她拾起紙條,塞進包裡,就像拾起了玻璃窗上那一片銀杏葉,它跟當年燕園裡的銀杏葉並沒有什麼不同吧,時間這個神奇的東西,珍藏着它,也重繪了它的脈絡,重畫了它的骨。
低頭默讀着提綱,陽光透過車窗灑在紙面上,有一些刺眼,可內心卻漸漸平靜下來,一個一個字,一段一段話在頭腦裡越來越清晰。
她想,她可以。
交流會是下午兩點半開始,她還有一個上午時間準備,所以從車上開始,到乘飛機,她全程都是在複習,至少在腦海裡把講座過了兩遍,她才如釋重負,應該沒有問題了。
而此時,已經快到星沙了。
他一直安靜地存在於她旁邊,不曾打擾過她,此刻纔開始說話,“有信心了?”
“嗯!”她點點頭,笑。
他溫和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不覺詫異,“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等下再說吧。”他恢復了嚴肅的樣子。
聽他這麼說,她也沒放在心上。
落地,去酒店,種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畢竟在這裡六年,如同她的第二故鄉了。
兩人房間相鄰,他先送她進的房間,在房間裡查看了一圈後問她,“覺得還行嗎?”
“行,挺好的!”舒適的大牀,有辦公室,有會客廳,有吧檯,兩個衛生間,房間裡擺放了綠植,還有一個小的跑步機。一個晚上而已,她還能覺得不行?這房間絕對不是醫院給的標準,他自己墊錢的吧?還是他一貫的風格,對她,真是挑剔不出毛病的周到。
她是可以住小房間吃路邊攤的人,他從來就不知道,或者是知道卻刻意給她最好,若是從前,她會這麼嘆懷,但現在不是從前,她沒有要求。
“先把東西整理一下,馬上出去吃東西。”他放下房卡,“房卡在這,出去記得帶。”
“好。”提起吃東西,她很開心,他在車上提到的那些,她還真的有些想念。
十分鐘後,兩人離開酒店。
“去哪?現在可是你給我當嚮導。”他站在星沙的陽光下問她。
和北京的空氣不同。北方乾燥的秋燥在這邊一點也感覺不到,就算溫度比北方要高,空氣裡卻溼潤潤的,很舒服。
“真的跟我去吃啊?我喜歡的你可能不習慣呢!”在這個大街小巷都飄着臭豆腐香的城市裡,在她看來,真正有地方特色的好吃的不在他去的那個層次。
“真的去,走吧。該怎麼去?出租?還是公交?”站在酒店大堂裡,他問她。
“……”還公交!他這輩子坐過公交嗎?看來他是誠心聽她的安排了,“打車吧。”
她不會真的帶他去搭公交。
他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必顧慮我!我還是坐過公交的,剛去國外還沒來得及買車的時候。所以,你以前是怎樣的,我們今天就怎樣。”
“那我以前是騎車啊!”騎自行車,對當時的她來說,是個健身又省錢的交通方式。
她看了下時間,才十點多,眼睛一亮,“我們騎車吧!沿着江邊騎一程!”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嗎?我只知道這個。”他問,眼底淺淺秋日的顏色。
“對啊!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晚上還會有煙火呢!我看看今天有沒有!呀,剛好是今天!”可轉瞬,她眼睛裡的亮光卻瞬間灰暗了下來,“算了,我說着玩的,也沒自行車啊。”
“等等。”他拿出手機,“我打個電話。”
說完去一旁打電話了,阮流箏不知他給誰打,只好在原地等。
不一會兒,他走了回來,“先在大堂咖啡座坐一會兒吧,十分鐘以後送車來。”
“你……你真的弄了自行車來?”她想了想,“你不會是電話訂購了新車吧?”以他糞土金錢的作風,不是沒有可能啊!可是,爲了一次突然興起的騎車而如此鋪張浪費,她心裡會不安的!
“沒有!等等吧。”他領着她入了咖啡座。
十幾分鍾以後,果然有人送了自行車來,人家跟他握手的時候,眼神不斷瞟向他身後的她,她倒是對這個人有點印象,好像是醫學院的老師。
那人走後,他和她一人推了輛自行車。
“走吧,醫學院學生那兒借來的車,行嗎?”他問。
“行!先騎一圈去吃飯,晚上再去看煙火。”她興奮地道,說完覺得自己造次了,這次是來開會的,她儘想着玩了,而且還自作主張安排活動,人家不一定願意去呢,可是她說了想去的話,他一定回去的,但這樣,不好。
果然,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好,聽你的。”
“……”有求必應。他真的可以當神壇上的菩薩了。
他先騎上車走的,上車的姿勢輕盈優美,好看極了。
她就不明白了,這個人有沒有一點不那麼擅長,做起來比較挫的事啊?
騎了一截的他,回頭喊她,“快上車啊!傻乎乎的!”
“……”傻乎乎的……
和他比,她的確顯得有點傻乎乎的!有的人生來就是讓人自慚形穢的。
她騎上車去追他。
從酒店到江邊,不過二十來分鐘的路程。
陽光,江濱,少年。
洲上公園裡已是滿園橘紅,遠山爲伴,江水環繞,行走在雅緻蜿蜒的小徑,阮流箏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他今天原本穿的是一件藏藍色夾克,非常成熟,成熟到是諸多中年教授大叔的標配,縱然穿在他身上賦予了這件衣服不一樣的挺拔俊秀氣質,但衣服的年齡標誌在那,她想他是爲了這個學術會刻意扮老的。
此時兩人騎車都騎熱了,他脫去了外套,擱在車把手上,只穿一件白襯衫,半靠在自行車上,頓時,那個校園裡清秀美好的少年又回來了,唯一不同的,是淺鎖的眉,凝着淡淡憂鬱氣質。
他的目光繞着遠處的山,眼前的水,還有公園裡滿園橘紅一週,最後落在她身上,輕聲問她,“流箏,你從前經常來這裡嗎?”
“沒有,偶爾吧,學習還是很忙的。”江風一吹,她的髮絲凌亂,盡數糊在她臉上。
她有些忙亂地抓着自己那不聽話的頭髮,剛理好一把,另一把又跑了出來。
忽然,頭上多了另一雙手的觸摸。
她愣住,而後那雙手輕柔穿過她的發,於亂風之中把她的頭髮盡數攏在了一起。
“有皮筋嗎?”風過處,他的聲音被風吹得微微地顫。
她心裡某個地方也微微地顫,他卻已經看見她手腕上的皮筋了,捋下來,給她把頭髮綁好。
她的手腕僵住,腕子上一圈,好似火燒一般,大約,她的臉也跟火燒一般吧。
曾幾何時,他也這般耐心地幫她綁過頭髮,那是她賴着他綁的時候。
外科醫生的手都很巧,沒有什麼做不了的,他給她縫釦子,最後打結的時候會像打外科手術結那樣,如同挽花一般,很是好看。
那時,她想提醒他,縫衣服打結不是這麼打的,可是又貪戀他打結時好看的樣子,便不說了,只是釦子掉了或者別的需要縫補的時候總是叫他。
他什麼都會去做,只要她說。
她心裡的愛情有着具體的樣子,她便照着她想要的樣子去指揮他畫出來,他聽她的話,一筆一筆照着她說的去畫,只是,畫得出框架,畫不出心。
短短數秒,他給她綁好了頭髮,過往如電,在她心中一閃而過。
她想說,你不是我要的他,不要再給我綁發。
他卻說,“好了。”
她擡起眸,和他的眼睛相對,那一刻,仍信,萬山紅遍,不及你眼中秋色一點。
遠山橫黛在你眼中。
層林盡染在你眼中。
碧江秋影在你眼中……
卻原來,不是你的眼裡有世界,而是我的世界裡只有你。
心底淡淡地,想要疏遠,她抹了抹頭髮,低聲道,“走吧,吃飯去,下午別遲到了。”
晚上的煙火,還是不看了吧……
帶着他去了自己從前和同學聚餐時會去的餐廳,平民化的價格,地道的本地特色。
只有兩個人,考慮到他不能吃辣椒,把菜單給他,“你來點吧。”
他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指着圖片問她,“是這個嗎?爆炒血鴨?”
“嗯。”這家的血鴨特別好吃,也特別辣。
“那就這個,還有這是口味蝦吧?”他一口純正的京普。
“是!來我們這必點這道菜!”服務員給這個明顯的外地人介紹。
“你還想吃什麼?”他問她。
她搖搖頭,“我可以了,你點兩個你吃的菜。”
他了解她的個性,索性問服務員,“你們這兒招牌菜還有哪些?介紹一下。”
服務員噼裡啪啦介紹了一大通。
他於是又點了好幾個菜,她趕緊叫停,“點這麼多浪費啊!我來做主吧!來一個白辣椒炒撲豆角,這個是他們這特有的,我們那邊吃不到,再來一個粉蒸肉,一個蔬菜湯吧。”
他完全不吃辣,服務員給他介紹的全是辣的,他還一個勁點,是不想要他的胃了嗎?所以給他點了兩個菜,最後交代服務員別做得太辣。
“你們店沒有臭豆腐什麼的?”他翻遍了菜單沒找到。
“沒有,這些外面很多小店都有。”服務員給他指了指。
“好的,謝謝,那上菜吧。”他把菜單交給服務員,對阮流箏道,“你在這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題外話---還差300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