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君您這做法是否有些不妥當?”
書房內,司馬昭坐在上位,鍾會跟荀顗分別坐在他的兩側。
鍾會依舊是直勾勾的盯着荀顗,眼裡滿是敵意。
荀顗不爲所動,撫摸着鬍鬚,平靜的看着司馬昭。
司馬昭倒是不懷疑荀顗的立場。
在曹髦剛剛登基的時候,荀顗就找到了司馬家倆兄弟,並且告訴他們:“當今通過廢立來擁立新的皇帝,應當及時查明各地將軍的態度,做好準備。”
而他所說的,自然就是毌丘儉。
司馬昭瞥了一眼鍾會,繼續說道:“先前我就與您商談過子太常人選的事情,當時您信誓旦旦的說會爲我解決疑惑,可如今您卻舉薦王祥來擔任太常,王祥與我非親,您爲何要這麼做呢?”
司馬昭這番話也是在給鍾會解釋,這不是我所安排的,都是荀顗個人的行爲,勿要怪在我的身上。
果然,鍾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荀顗卻完全不在意麪前的鐘會,論出身,論在司馬家心裡的地位,荀顗都未必就差了鍾會多少,論官爵,他這個尚書還能穩壓對方一頭,根本不懼。
他認真的說道:“將軍,正是因爲您所說的事情,臣方纔舉薦了王祥來擔任太常。”
“哦??您這是什麼意思呢?”
荀顗嚴肅的說道:“鍾士季中計!險些誤了您的大事!”
鍾會沉着臉,冷笑了起來。
司馬昭有些茫然,看了看鐘會,又好奇的問道:“您爲什麼要這麼說呢?”
“那整理經典,爲經典正義,乃是他人的計策,並非是有心要這麼做他們算準了鍾士季自負的性格,故意拋出這件事來,就是想讓士季主動攬下這件事。”
“這件事並沒有將軍所想的那麼好辦,尤其是對士季來說,請恕我直言,若是將軍縱容鍾會,讓他繼續操辦這件事,那廟堂定然混亂無序,羣臣譁然,政令不通,大魏將危在旦夕,會被歹人趁虛而入!”
司馬昭聽着這番話,眼角跳動了一下。
鍾會則是仰起頭來,不屑的說道:“荀君言重了。”
“我看,荀君並不是擔心廟堂生亂,而是擔心自己之易學落了下乘吧?”
聽到他的話,荀顗同樣不屑的說道:“我治易學雖然不精明,卻也不是一個連互體都不懂的人所可以評價的。”
鍾會勃然大怒,卻沒能反駁。
“士季,勿要惱怒且先聽荀君說。”
司馬昭安撫了幾句。
原來是鍾會曾炫耀過自己在《易》上的研究成果,可這顯然是有點侵權了,結果就被荀顗所恥笑,認爲他連最基礎的東西都不懂就出來賣弄,雙方的關係因此而惡劣。
荀顗繼續說道:“將軍,鍾士季誇口能做好這件事,可就經典來說,連我這樣庸碌的人都能找出他的不足來,他又如何能操辦這種大事呢?”
“若是將軍聽信了他的話,讓他擔任太常的職位,或許讓臣來擔任,然後按着鍾君所說的來操辦,那定然會出大事。”
“可若是將這個位置給與王祥,那就不同了。”
“王祥德高望重,並且,他爲人謹慎,不會去犯險來做整理經典的事情,羣臣也不會有什麼不滿況且,若是陛下真的有心做這件事,那就由王祥來對付,王祥乃是陛下的老師”
荀顗認真的說着,司馬昭明顯有些動心了。
鍾會趕忙說道:“將軍!此人分明是被王祥等人所拉攏!不可輕信!”
“王祥在經典上的才學不足,陛下爲什麼要爲他造勢呢?王祥顯然是投靠了太后!這纔得到皇帝的支持,這個太常之位,定然就是皇帝讓他爭取的!”
“皇帝想要通過太常來提拔自己所賞識的人,改變自己的處境!”
“我不知道他們許諾了什麼好處,可這廝定然是被他們所收買了!”
荀顗憤怒的起身,“鍾會!豈敢這般辱我?!”
他也不顧上位的司馬昭,一甩衣袖,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此處。
司馬昭趕忙起身,“荀君!勿要走!荀君!”
司馬昭就要去追,鍾會卻再次擋在了他的面前,“將軍!這件事遲早都是要做的!就算如今您有顧慮,也不該讓王祥來擔任太常!王祥,盧毓,荀顗等人,都不可輕信!”
司馬昭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鐘會。
“士季!”
“這些時日裡,我對你都是言聽計從!!”
“大將軍對你也是恩寵有加!”
“你說讓陛下繼續設宴,我故而沒有禁止。”
“你說要重賞郭家之人,我也聽從了!”
“你說杜預有問題,我也沒有反駁。”
“你的兄長多次來跟我說,伱性格桀驁,容易惹事,讓我勿要對你縱容,我也沒有聽從他。”
“可如今,你居然說王祥,盧毓,荀顗都不能信任?!”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若是這三個人都不能信任,那我還要用誰來治理天下?!只用你一個人嗎?!”
司馬昭此刻簡直是氣壞了。
他自認是一個很有包容心的人,禮賢下士,親賢舉能,都做的很不錯,對性格有缺陷的大臣,也不會太計較,可是你鍾會不能這麼不講理啊!
鍾會看着面前臉色通紅的司馬昭,更加憤怒,“將軍何以看不出呢?!那王祥分明就是與盧毓有勾結!王祥若沒有投靠太后,皇帝何以要爲他造勢?!至於荀顗,整理經典會損壞他的利益,故而與盧毓等人聯手!他們越是反對,不就越是能說明我們的抉擇是正確的嗎?!”
“這些人靠着家傳的學術維持自己的權勢地位!廟堂若是連動他們學問的權力都沒有,那這個廟堂遲早要被這些大族所架空!”
“您作爲大將軍的繼承者,目光何以這般短淺?!難道你眼裡就只有如今的利益嗎?!”
“鍾會!!!危言聳聽!!”
司馬昭頓時暴跳如雷,“真當我不敢處置你嗎?!”
他幾次揮舞着手,終於還是忍住了想將鍾會丟進牢獄內的想法,冷哼了一聲,快步朝着遠處的荀顗追了上去。
鍾會站在原地,看着司馬昭朝着遠處跑去,臉色卻頓時冷漠了下來。
“非聖王也。”
鍾會低聲說着,轉身,就朝着司馬師的書房走了過去。
司馬昭終於是追上了荀顗,荀顗似乎早就知道司馬昭會前來,特意不緊不慢的走着,司馬昭氣喘吁吁的追到他的身邊,趕忙拉住了他的手。
“荀君啊,您勿要怪罪,勿要怪罪!”
“鍾士季心直口快,他並非是有意對您無禮,他就是那樣的性格,我已經訓斥過他了!”
看着面前氣喘吁吁的司馬昭,縱然荀顗也是不由得動容。
“將軍,我並非是對您”
“您不必多說,都是我的過錯,沒能考慮清楚,請您勿要怪罪!”
司馬昭說着,就要朝着荀顗行禮賠罪,荀顗趕忙將他扶起,臉上卻是再也沒有惱怒之意了。
“將軍!不敢!”
司馬昭這才抓住他的手,笑着問道:“既然不曾怪罪,便與我回去!我還想要聽完您方纔的話呢!”
兩人走在路上,荀顗也是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將軍,鍾會此人,自負蠻橫,他就是知道自己中了天子的計策,也絕對不會承認,一定會爲自己辯護,還會以謊話來蠱惑。”
“您對他實在太縱容,他完全不遵守爲人臣應當遵守的禮法,整日與陛下混跡在一起,陛下爲他贈詩,他非但不懼怕,還敢四處宣講他召集名士整日與陛下赴宴,請恕臣言,就這些行爲,若是他人,將軍還會無視嗎?!”
荀顗皺着眉頭,語氣很是嚴厲。
司馬昭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荀顗再次說道:“將軍勿要再聽他的鬼話,也絕對不能去做什麼爲經典正義的事情,而對鍾會這個人,您必須要讓他知道爲人臣的禮儀,此人極度自我,只考慮着自己的成就,完全不在意廟堂和將軍的利益,說的直白些,若是他覺得陛下更能讓他有施展才能的機會,他一定會拋棄您而投奔陛下!”
“請您定要留心,否則,定生禍患!”
司馬昭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此刻,鍾會卻已經坐在了司馬師的面前,正憤怒的說着荀顗和司馬昭的事情。
“大將軍,徵西將軍雖能用人,可遇事急躁,目光短淺,急功近利!”
“荀顗等人,存心不良,若是不處置這些人,江山危矣!”
“徵西將軍絕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一定會爲他們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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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師很是平靜的聽着鍾會的話,等到鍾會全部說完,司馬師方纔冷冷開口問道:“士季,還記得我今日吩咐你去做的事情嗎?”
鍾會猛地清醒,他趕忙解釋道:“臣還來不及說,將軍就結束了朝議”
“都是因爲那荀顗。”
“好了。”
司馬師打斷了鍾會,“去辦好我吩咐的事情吧。”
“其餘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只有毌丘儉死了,廟堂方能平靜。”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