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早就該這麼辦了。”
坐在馬車上,成濟還在喋喋不休的講述着方纔的事情。
“您待在皇宮裡,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兇狠,朝中那些大臣,還有那些名士,就沒有一個是不貪婪的。”
“就說那個您常常召見的名士王戎吧。”
“您還讓他當了吏部黃門郎。”
“他明面上是堂堂名士,不在乎錢財名譽,開口就是經典大道,還跟嵇康等人是至交好友,是天下都知道的名士對吧?”
“可陛下知道他私下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成濟不忿的說道:“此人極爲好利!!”
“他就是在陛下面前是清白的名士,在嵇康面前是無慾無求的大賢!”
“他在洛陽內有幾十座府邸,園田水碓無數,我兄長因戰功而被賞賜的幾處良田,都差點被他給搶佔了,每次見到我的兄長,都是說起這耕地的事情,我兄長不回答。”
“兄長還不讓我將這件事告知陛下嘞!兄長說我們出身寒門,粗鄙武夫,陛下偏愛名士,設宴款待,倘若說陛下的門上賓客想要搶佔我們的耕地,會激怒陛下,還說若是陛下因這件事處置了王戎,那我們倆就要被天下的士人所討伐”
“我就想不明白了,搶人耕地的不受討伐,被搶的反而要被罵?”
成濟似乎是憋了許久,此刻也是忍不住的發泄了起來。
曹髦一頓,猛地擡起頭看向了成濟。
“你是說,朕的中軍校尉,整日待在朕面前的殿中校尉,都被人勒索恐嚇,要被人圖謀耕地??”
曹髦此刻當真是有點忍不住了。
成濟此刻早就將兄長的叮囑給丟出了腦海,他抱怨道:“臣出身不高,又能如何呢?”
“那些大族子弟們,只有面對皇帝和比他們更厲害的人時纔是有道德的人,遇到不如他們的,那就與豺狼無異民間都說,王戎跟他那個摯愛的夫人,每天都會手執象牙籌計算財產,日夜不輟還有人說,他當上吏部黃門郎後,就開始公開跟人索要錢財。”
“只要能給與他耕地,錢財的,都可以被他所舉薦到吏部尚書的面前,從而得到做官的機會。”
“這些時日裡,他的大門可都快被踏爛了。”
這一刻,曹髦額頭的青筋都要暴起了。
名士??
就這??
曹髦對王戎可是不錯的,爲了讓竹林七賢發揮出應有的宣傳力,曹髦給這些人都封了官,讓他們去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
常常在東堂設宴來款待他們。
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這還要給乃公來這一套?
你才當官多久啊,就開始囤積耕地園林,就開始貪污腐敗了嗎?
雖然成濟沒有拿出證據來,但曹髦對他的話信了八成,因爲他隱約記得,歷史上的王戎,在擔任荊州刺史的時候,就派人去掠奪園林,在各地搞房地產,然後就被當時的司空荀顗給抓了。
荀顗這個人,雖然是大族出身,政治和能力都不好,但是確實清廉。
司馬炎知道了這件事,當時大臣建議他處置王戎,司馬炎心善,看不得他人受苦,就讓他交罰款,罷免了他荊州刺史的官位。
然後將他封到豫州繼續當刺史啦!
還是司馬炎一貫的風格,荊州百姓歡呼雀躍,豫州百姓上街罵娘!
曹髦當即火冒三丈。
他沒有說話,臉色很是陰沉,成濟卻還在繼續開口。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無論是什麼樣的官員,都是如此,那石苞,能征善戰,照樣貪污,那何曾,說是一代名臣,治政有方,可照樣也是貪婪無度。”
“就連那個有清廉名聲的,被您罷免的吏部尚書和逌的兒子,太子舍人和嶠!”
“當初兄長想讓我當舍人,找的就是這個人。”
“此人名聲在外,都說他非常的能幹,往後定是地方良臣,可您知道嗎?此人有錢癖,愛錢如命,他的私產是他父親和他祖父加起來都比不上的”
成濟的話還沒說完,一行人已經回到了皇宮內。
剛剛忙完的張華走出來,看到了曹髦那陰沉的臉色,這一刻,張華也是嚇了一跳。
“陛下,出了什麼事?”
“進去再說。”
這一行人走進了殿內。
而此刻的御史臺,鍾會正在查閱最近進出御史臺的諸多名單,一個又一個官員被他派人押解着離開了御史臺。
鍾會一直都在等着這一天,自從大將軍逝世之後,這些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當然,大將軍在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只是要稍微收斂一些而已。
鍾會終於看到了站在最中間,瑟瑟發抖的那個小吏。
鍾會招了招手,那小吏就走到了他的身邊來。
“就是你將陛下給帶到御史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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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熹此刻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就是個寒門出身的底層小吏,在完不成使命的惶恐和想要出頭的野心下,他跟陛下開了口。
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陛下這般暴怒,天下只怕是要血流成河。
衆人不敢得罪皇帝,不敢得罪鍾會,那還不敢得罪自己嗎?
倘若他們查起來,說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的緣故,那自己全家不是要一同上路了嗎?
他此刻急忙解釋道:“鍾公,我是來這裡稟告差事的,並非是”
“無礙,你做的很好!”
鍾會直接打斷了他,隨即又打量着他,“相貌也算端正,這樣吧,你去派人將你的家裡人都給接到洛陽來。”
“無論伱是否與這件事有關,他們都不會放過你的,往後就給我當黃門郎吧,我刑部正缺人手。”
左熹都懵了。
這是什麼大起大落?
從地方小吏一下子跳到黃門郎?不是說有考覈標準的嗎?
左熹沒有急着領命,他再次行禮說道:“臣沒什麼才能,只怕是不堪擔任這樣的要位。”
“不是讓你直接來當郎,肯定是要你先立功的,我刑部最缺人手,不必拒絕!”
“唯!!”
鍾會準備組建刑部,曹髦費盡心思的給六部尚書改名,不只是爲了好聽和方便,而是爲了表示與過去不同。
這是新部門,不是原先的部門的改名版,你沒看到職責都已經不一樣了嗎?
鍾會不準備用原先的黃門郎和諸多的屬官,他要組建全新的班底。
而鍾會選人的標準有三個,第一個是必須要模樣端正,第二個是要有才能,第三個是出身要低。
如今的世道,實在是找不出什麼酷吏來了,別說是張湯那樣的,就是滿寵這樣的都找不出來。
所謂的魏晉公正的官員們,也只是在對付自己的政敵和底層百姓的時候很公正,所謂酷烈的官員,也就只是對待百姓的時候才酷烈。
畢竟,大族的聯姻關係非常的繁瑣。
誰跟誰都是親戚,就算面對犯法的人,也不好下手。
鍾會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底層挑選一些能幹的人來爲自己幹活,這些底層出身的人沒有這種作爲親戚的顧慮,可以大開殺戒,不怕處置的時候連自己都給處置進去了。
左熹也不敢違抗,趕忙答應。
鍾會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看到了藏在左熹身後的孩子。
只是看了幾眼,鍾會的臉色就變得有些複雜。
“你今年多大?”
“臣三十有一。”
“有幾個兒子?”
“就這麼一個。”
“那就多生幾個吧。”
左熹語塞,這人說話是真的不客氣啊,別看左熹整日說自家孩子長得不好,可別人這麼說,心裡難免還是會不舒服。
但是,他也不能對此人說出自己的不滿來,當下,還能保住自己的就只有這個人了。
他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兒子,但願你長大後能成就一番事業,讓他們都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鍾會讓他們兩人先離開,自己則是開始繼續查閱御史臺的諸多文書。
而此刻,成濟已經將這所發生的事情詳細的告知了張華。
張華聽聞,沉默了許久。
他的理智告訴他,若是皇帝這般去做,定然會引起更大的騷亂,而且會嚴重的危害到皇帝的名聲。
這名聲定然會比司馬師還要差,成爲天下士人眼裡的無道之君。
可張華對御史臺所發生的情況,同樣也感到了憤怒。
張華在沒有出名的時候,是經歷過磨難的,也曾見過奸賊們的嘴臉。
若是連御史臺都已經是這般模樣了,那還真的不能不治。
張華看起來有些無奈,他長嘆了一聲,“這樣的行爲,定然會引起大族們的反抗,甚至會影響到吳國和蜀國,會讓他們更加堅定的反抗大魏”
曹髦板着臉,聲音很是低沉。
“那就將他們一併給除了。”
“朕現在才發現,他們的位置就是空下來,也比讓這些蟲豸繼續操辦要好。”
張華沒有再開口多說什麼,他已經明白,皇帝這是下定了決心。
當然,如今的陛下也確實有了除賊的實力,儘管這可能會伴隨着一些波折,但是總體來說,應當是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只要鍾會能略微控制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