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卻是無言以對。
人家都在這裡準備搞弒君謀反了,皇帝憤怒也是理所應當。
倘若是武皇帝或者文皇帝時期,敢做這樣的事情,被杖斃都算是輕罰了
曹髦看着滿臉無奈的王昶,略微平息了怒火,說道:“請王公勿要擔心,朕這次只是想要抓出那些想要謀害朕的人而已,等到何公抓住了那些人,朕自然就會罷免了他,不會讓他再這般做事的!”
王昶這次是作爲羣臣的代表,前來跟曹髦勸諫這件事。
畢竟哪怕是曹髦這裡的人,也是支持仁政的,酷吏自古就不被所有人喜歡,哪怕是同陣營裡的人,也絕對不會跟他們親近。
被所有人都厭惡的,那才叫酷吏。
也因爲不被衆人所容納的原因,酷吏的最後是難逃一劫的。
皇帝不可能只用一個酷吏而輕視其餘的大臣,尤其是在其他的心腹大臣面前。
如張華這般的心腹尚且能以言語勸導,畢竟對方年齡不大,涉世未深,但是對王昶這類已經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堅守的大臣來說,曹髦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那就只能是儘量的壓着這件事,讓刀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事情。
但是,就這麼一個謀反案,通常可以用好幾年,這也是老傳統了。
王昶沒有再勸說什麼,他知道,皇帝對這種事所帶來的影響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而王昶同樣也恨這些奸賊亂臣。
本來這種事應該是讓王肅來辦的,不知什麼原因,王肅再三拒絕,讓羣臣們頗爲失望。
看到沉默下來的王昶,曹髦說起了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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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啊,您的七條政令,當今也就差學校的事情了,其餘的事情,不敢說已經完成,卻已經有了初步的部署,這個學校的事情,還需要各地的刺史來動手。”
“等完成了這七條政令,天下的吏治,定然會變得完全不同。”
王昶苦笑着點點頭,他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這是讓他多去想政務,不要理會這些事情。
“且等明日的朝議吧,朕自有話說。”
王昶也就順勢走下了臺階,不再提起何曾的事情。
雖然王昶厭惡何曾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說,何曾的做法對王昶的七條政令有了極大的幫助。
別的不說,就是在這一天之內,廟堂的行政效率都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平日裡那些混吃等死的官吏們現在是連茶都不敢吃了,開始不斷的做事,這是因爲,何曾又處置了幾個官員,名義是他們對工作怠慢,似乎是因爲同情陶丘一,暗地裡表示自己的不滿。
像這樣的栽贓手段,大族是最熟悉的。
何曾更是這種手段的集大成者,大族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遭受到同樣的對待。
這確實讓王昶的事情順利了很多。
王昶行禮之後離開了此處。
曹髦看完了手裡的幾個奏表,方纔走出了西堂。
他不慌不忙的走到了東堂門口,隨即讓張華留守在門口,自己走了進去。
東堂內,坐着曹髦的一個老熟人。
“陛下。”
坐在這裡的人正是司馬望。
司馬望被陳泰帶回廟堂後,就待在了府內,不曾外出過。
他的父親司馬孚已經被流放到了遼東。
司馬望獨自留在了此處,情緒很是低落。
今日,司馬望照常在府內,卻被閹人直接帶到了此處來。
司馬望起身,朝着曹髦俯身行禮。
許久不見,司馬望看起來比以往要嚴肅了很多,臉上沒有了過去的那種輕鬆愜意,眼裡帶着些迷茫。
曹髦坐在了上位,隨即示意他坐下來。
“卿這些時日裡,休息的可還好嗎?”
司馬望一愣,回答道:“尚好。”
曹髦瞥了他一眼,問道:“可懷念家中父親?”
司馬望渾身一顫,低着頭,沒有回答。
他如今法理上的父親並不是司馬孚,可皇帝這問的卻一定是司馬孚。
司馬望此刻有些憋屈,想起父親離開前那落魄的模樣,他更是悲憤交加,自己都已經忍受父親被流放的事情了,爲什麼還要來羞辱自己呢?
曹髦感慨道:“我知道你心裡懷念。”
“縱然是再惡劣的父親,心裡都難免懷念,何況你父親對你還不錯呢。”
曹髦眯起了雙眼,也不知想起了什麼,“朕還挺羨慕你的。”
“你父親能爲了保下你而甘心赴死。”
“可我直到父親逝世之前,都不曾跟他見過幾次面,偶爾遇到了,不是開口訓斥,便是拳打腳踢。”
“倘若是沒有服散飲酒還好,若是飲了酒,那便是往死裡打,絕不憐惜,自幼照顧我的婢女,就是爲了保護我,被他酒後毆打致死。”
“死在他手裡的家臣和婢女也有好幾個了我當時就覺得,自己定然活不到成年。”
“還是一位防輔令看到我被打的奄奄一息之後,實在是憤怒,就稱要上表告發,使得他不敢再行兇然後就匆匆上表,廟堂將我提前封到了高貴鄉,我十歲那年,聽聞他喝死了,回去的時候,也沒能看上他”
司馬望的神色有些驚愕,這些話,無論真假,都不像是君王能對一個不太信任的大臣所說的。
曹髦看向了司馬望,“伱是個人才,朕手裡的人才不多,故而你的父親還沒有死。”
曹髦輕聲說道:“他此刻是在涿縣,我已經告知了羊將軍,讓他好生看着,雖然不能出府交友,但是能待在府內,不捱餓受寒,應當是不錯了”
司馬望大吃一驚,他急忙起身,朝着曹髦大拜。
“臣拜謝陛下之恩德!!!”
“不必,其實,你父親所犯下的過錯,朕應該處死他的,但是,立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他死不死都不重要了比起他,朕更需要你。”
“你懂政務,也懂軍事爲人謹慎,能面對姜維而不退縮的將領,國內實在是找不出多少來。”
“朕讓王渾繼續擔任涼州刺史,本來是爲了重用他的兒子王戎,誰能想到,一個天賦異稟的奇才,只是在幾個月內,就已經變得那般渾濁不堪所以,朕決定換人了。”
“你可以擔任涼州刺史。”
“你懂得怎麼跟那些羌胡打交道,也知道如何治理民生,更懂得該怎麼防守姜維你在涼州,鄧艾在雍州,姜維基本是沒有希望能佔到什麼便宜了。”
司馬望此刻卻不敢開口了。
陛下還敢重用自己??
曹髦開口說道:“當初宣文公殺了杜君的父親,而杜君卻成爲了他的女婿,一心效忠大將軍。”
“如今,朕還留了你父親的性命,就是希望你能多建功勳,若是你的功勳能安撫好整個涼州,解決那裡的紛亂,朕會用你的功勞來赦免你父親的罪刑,讓他返回家鄉安度晚年。”
“當然,去不去都是你自己所決定的,朕不強求。”
“臣願前往!!”
司馬望不假思索的說道。
倘若有個機會能讓父親回到老家去安度晚年,那他肯定是會全力以赴的。
他開口說道:“臣絕不辜負陛下的厚望,定然爲陛下治理好涼州,陛下如今的恩德,就足以讓臣爲您效死,不敢奢望能讓陛下赦免父親的罪,但是臣定然全力以赴!!”
看着振作起來的司馬望,曹髦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叮囑道:“卿一定要牢記王渾和王戎的事情啊!”
在無人不貪的魏晉,司馬望在後來也成爲了一個大貪官,雖然用時比王戎要久一點,但是所作所爲不遑多讓。
司馬望趕忙說道:“定然牢記!!”
曹髦隨即開始吩咐他涼州的具體事宜。
曹髦想過治理兗州,治理豫州,治理青徐,卻唯獨沒有想過要治理好涼州。
怎麼說呢,這紛亂了數百年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如今的大魏能治理好的,這難度比治理十個青州都要困難。
數百年的紛亂動盪,羌胡之爭,迷信巫術,能安撫好涼州,別讓這裡爆發叛亂,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先前司馬師也是儘量安排一些善於安撫的大臣前往涼州,這也是曹髦沒有急着更換王渾的原因,此人不一定能治理涼州,但是此人好歹不會讓當地發生叛亂。
這就足夠了。
而司馬望,顯然比王渾更適合擔任涼州刺史,只是他的身份略微敏感。
但是曹髦並不忌憚如今的司馬家,司馬家在各地的官員,乃至大臣,曹髦都已經罷免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那些真正有才能的幾個人,哦,還有安世。
如今曹髦是在動用司馬家的力量,司馬家的門生故吏,親戚聯姻,甚至都成爲了曹髦的心腹。
如鄧艾,陳泰,州泰,鍾會,胡遵,羊祜,杜預,王昶,諸葛誕,裴秀,王肅曹髦如今的心腹,似乎也是大將軍的心腹。
這都已經繼承了遺產,還忌憚什麼司馬望呢?
畢竟,這司馬望也是屬於大將軍的遺產之一,能用還是得用,鎮守涼州,縱觀廟堂,也就他是最合適的。
司馬望此刻認真的聽起了皇帝的治涼方略。
越聽他便越是驚訝,最後甚至拿出了紙和筆,開始記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