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熱的時候,方正和木根爹兩人跟着鏢局出發去中南。天氣炎熱,江婉沐在王府呆的日子多,她愛把房間的窗子全打開通風。連皓有時會來院子裡,卻未曾再進過她的房間。最多在她房間窗外候上一候,江婉沐查覺後,會起身對他行禮問好,他會隨口問一句:“你呆在房間做啥?”江婉沐會把自已正在學做的針線活,拿到窗邊遞給他看。
近些日子,或許太陽太過猛烈,江婉沐有些日子沒有出王府右側門,而連皓同樣未曾進過院子。江婉沐心裡輕鬆一些,她一直擔憂着連皓說教她認字寫字的事情,現在想來那人也就是隨口一句話。她閒時,趁着院子里人少,會走出房間,在院子裡樹蔭下坐一會,拿着自已正在納的鞋底,一針又一針慢慢的做活。
江婉沐其實很喜歡這個院子,只是她一向不喜歡閒人太多,所以她坐下後,對所有上前來的人,都只是淡淡的笑着點頭再拒絕。連皓的院子裡,沒有花枝招展般的繁華風景,只有清爽的幾棵樹木風景,這樣很得江婉沐的心意。繁華似錦的後面,總會牽涉着淒涼無比的現實。江婉沐這種小思量,從來不會對第二個人說。因爲人人愛錦上添花,少有人會雪中送炭。
吉言手裡拿着正在做的鞋面,走到院子裡,一眼瞧到樹蔭下面低頭做活的江婉沐。她的頭上只用一根銀釵,素色素柳條的細麻衣,她聽到動靜後,擡頭望過來,那神情總能給人一種安適自在的感覺。江婉沐轉頭望着過來的吉言。瞅到她手上的鞋面,笑着招手說:“坐到這裡來。比房間裡要涼爽。”
吉言笑着走過來,在她的下方側坐下後,小聲音說:“小姐,這院子裡的婦人和丫頭們,用的髮釵都比你頭上的精美,穿的衣裳要比你身上衣裳明亮。”江婉沐聽她的話輕笑起來,眼光略微掃過站在角落處的人,見她們果然一個個華美無比,各有各的姿態。她打量一眼吉言。見她也只是輕挽發,頭上只用一根木釵,穿着素花細布衣裳。
江婉沐笑着說:“各有各的愛好,天氣這麼熱。讓我頂着重重的髮飾。那日子對我來說實在難受。如果不是要固定好頭髮,這一根釵我都不想用。”吉言想起那次老王妃大壽江婉沐的發,連忙說:“小姐。老王妃大壽那日,你的發上沒有用一根釵,我覺得小姐那天格外的好看。小姐,你可以梳那樣的發。”
江婉沐笑瞅她一眼說:“那頭髮梳理起來太費事,我可不想天天花功夫在那上面。不過你要記得提醒我,等到天氣涼快。我要給自已添置一個金冠和幾樣釵飾,總不能次次素髮見人。還要在這呆一年多的時間。我不能憑白讓勢力小人低瞧我。”吉言聽後笑着點頭說:“好,上次哥哥說他認識一個做飾品的女子,小姐,你不是說想把舊銀釵改改嗎?
我們到時叫哥哥帶着我們,去那瞧瞧有沒有新花樣?那種店,比外面的金銀店實在便宜,而且樣式要新潮。”江婉沐本來就不喜歡去金銀首飾店,那裡的掌櫃和店員,人人眼裡都只瞧得見銀子,瞧人先瞧衣着。江婉沐想想自已頭上的銀釵和房間內的金釵,笑着點頭說:“好,這樣我不用添啥釵,就把兩樣釵改下樣式就行,這類東西添多了,到時打理帶走麻煩。”
吉言原本想多勸她幾句,聽她這話後,笑着點頭輕聲音說:“小姐,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江婉沐笑瞅着她幾眼,想着木根同自已求情的話:“妹妹,吉言臉皮薄,你別總是愛取笑她。”她忍下到嘴邊的打趣話,把手裡的鞋底遞給吉言看。吉言接過江婉沐手裡的鞋底,瞧着那一針緊一針鬆的鞋面,輕嘆着說:“小姐,這鞋底只能用在冬鞋中間那層。你做針線活時,要用力均勻。”
江婉沐受益般的點頭說:“嗯,我聽你的,慢慢的磨練針線活。我以後要親手給自已做衣裳。”吉言聽着江婉沐的偉大目標,瞧着手中明顯粗糙的針角,頭疼的瞧着她說:“小姐,做衣裳的事,現在暫時不說。你慢慢的做鞋底吧。鞋底做好後,我們再來做鞋面。”江婉沐聽着吉言誓死要把鞋子活做完的話,點頭輕嘆息說:“好吧,千里萬里的路,都要從第一步開始。我不着急,慢慢來。”
江婉沐把手中的鞋底一針又一針納好,完工後,自已拿在手裡,細細的打量着,雖然沒有吉言的針角均勻,她自已還是很有成就感,畢竟這是她的第一個樣品。吉言繡花要換線時,擡頭望到江婉沐,笑着接過她手中的鞋底,順手把自已手裡的鞋面遞給她看,說:“小姐,你後面的針角比前面的要好些。你瞧瞧我鞋面的花樣,這花蕊用那種黃線好看?”
江婉沐接過鞋面,瞧着鞋子正當中幾朵黃色的花骨朵,笑着開口說:“用淺黃明亮色的線好看。”吉言這時突然定定的盯着江婉沐的後面,她的這種眼光,讓江婉沐瞧後,有一種毛髮聳立的感覺。她趕緊順着她的目光,轉過頭見大紅色大明花薄繡錦衣的王妃,俏生生的立在大樹旁邊,目光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正盯着她一絲不放鬆。
王妃的身後跟着一羣華美着裝的婦人和丫頭們,兩相對比下,顯得樹下的江婉沐和吉言兩人,格外的與衆不同。江婉沐站起身,順手扯起吉言,兩人走離樹下後,面對着王妃行禮問候:“王妃好。”吉言略有些抖動的小聲音的跟着問好。王妃冷着臉,她從上到下打量着江婉沐,問:“世子夫人和二少夫人管家,可是苛刻了你?”她這話一出口,院子裡瞬息間沉靜。
江婉沐搖頭說:“世子夫人和二少夫人待我一向親近,她們爲人溫和公平,怎麼會苛刻我?衣食住行方面,她們相當的照顧我,比我在孃家時,還要照顧的妥當周全。只是天氣炎熱,我歷來隨性些,貪涼爽,喜歡不出院子時,穿一身居家的衣裳。”她說時眼光不小心的望到王妃身後人堆裡面,明玉和明透兩人瞅到她時,同時低垂下的頭。
王妃身後的婦人,瞅一眼坦然的江婉沐,對王妃說:“主子,不如進房間去休息一會,再慢慢的問三少夫。”王妃瞧一眼低垂下眼的江婉沐,冷冷‘哼’一聲音說:“我在院子時坐坐,你們去三少夫人的房間瞧瞧,出來同我說說就行。”院子裡的管事立時搬來凳子,很快就把遮涼的細紗布拉起來。王妃身後的婦人,一臉謙意的瞧向江婉沐。
江婉沐接過吉言手中的鞋底,對她說:“你去打開房門吧。”吉言對婦人做出請的姿勢,兩人走向房間。王妃坐下後,瞧到江婉沐手裡的東西,說:“拿過來,讓我瞧瞧你的針線活。”她身後立時有一個婦人,上前接江婉沐手裡的鞋底和鞋面。那婦人拿過去後,把鞋面和鞋底遞給王妃瞧。王妃身後的人,跟着眼光望向那兩樣。
王妃瞧着鞋面和鞋底問:“這兩樣,那一樣是你親手做的?”江婉沐住進王府後,王妃一直冷淡着江婉沐,從來沒有進過這個院子,這回明顯是善者不來。江婉沐平靜的說:“鞋底是我做的,鞋面是我身邊人做的。”王妃的臉色時沉鬱難看起來,她緊握着鞋底說:“小家小戶的女子,初學針線活都做得比你好。你瞧瞧你這針角,一高一低一緊一鬆的,就是走山路,都走不出你這針角來。”
江婉沐平靜坦率的點頭說:“王妃說得對,我還要多練練針線活。”王妃的眼光如刀般銳利,盯着江婉沐的手說:“我瞧婉逸的針線活做得相當不錯,你們同爲姐妹,爲何資質方面,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這話已經算是實打實的打臉行爲,江婉沐擡眼望着她,淡然的說:“因爲我和她在江家,生來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我初練手的活,讓王妃瞧着心煩,是我的錯。”
王妃盯着敢回答她話的江婉沐,眼光兇狠無比的說:“你在江家品性如何,我不管。但你在王府就要給我安分些,不要白費心思,想花言巧語的來騙皓兒的心。你這樣的女子,我還瞧不中意。你如果想平安的活下去,這種小心眼,不要在我面前擺弄,”江婉沐是那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人。如果王妃平和的同她說話,也許她早已軟下性情。
江婉沐輕笑起來,說:“王妃,我自問自已品性高潔,足以面對天下人。我進王府後,也應該算得上安分,我很少出院子門,這一年來,從來沒有在王府多行一步。我從小就明白,花言巧語只能騙待自已好的人,那些冷嘲熱諷待我的人,如何能騙得到他們。王妃,這方面你太高看我了。可惜另一方面,你又太低看我了,我從來就只有自已,卻絕對不容許別人來污衊我,我這樣的人,喜歡魚死網破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