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沐第二日和江懶懶一塊到尚家,她明顯瞧明白尚家人的低落心情。尚五大夫把尚明始和江懶懶帶去書房,文九娘把江婉沐拉到院子一旁,低聲說:“小懶,父親說表哥有病,而他自已明顯是不想活下去,他帶着妞妞來京城,因爲我們是他最相信的人。父親說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幫我勸勸他,你們一向有話說。”
病急亂投醫,江婉沐瞧清楚文九娘眼裡的焦灼,想到尚年少的妞妞,她望着文九娘說:“你陪我去找他吧,我想單獨和他說說話。”江婉沐這要求在這時代,算得上相當的離經叛道。文九娘一臉不妥的神色瞅着她,輕搖頭說:“小懶,我相信你和表哥兩人的品性,也相信尚家下人不會多言。可是我不能因爲表哥,反而害得你名聲受損。”
江婉沐輕嘆息着望着文九娘,低聲說:“九娘,文爺最大的心病是你表嫂之死,他在那之後已經無法面對自已的親孃,無法面對自已心裡的負罪感。有些事情,是無法對人言說,內中的苦味也說不出來。九娘,我只想勸他,爲了妞妞着想,他都要堅持活下去,他已經欠這孩子一個孃親,不能再欠這孩子一個遮風躲雨的父親。要不妞妞將來的親事,只怕會難上加難。”
文九娘瞧江婉沐若有所失的神色,想着尚夫人昨夜的嘆息:“九娘,我們能感覺到你家表哥的苦,可是象我們這樣的人勸慰他,都只會適得其反。只有小懶這樣的人出語相勸,才能讓你家表哥有所感觸。小懶從來不提孃家人,而性情又比一般的女子清冷,偏偏舉止大方得體。她啊,如果願意開口勸慰你家表哥,也許多少能解他一些心結。”
文九娘瞧明白江婉沐一臉絕對不改的神色,她慎重點頭說:“多謝你願意開解我表哥,你放心,我會親自守在在外面。”江婉沐淡然的笑瞧她,兩人去了客房那處,文九娘特意叫明子叔請文清河來客院的會客廳。文清河一臉詫異帶着妞妞走來,他望見到她們兩人微微行禮說:“九娘,江娘子你有事要找我?”
江婉沐和文清河進到會客廳裡面,房門輕輕的合上。文清河驚訝的立在門口邊,望着一臉鎮靜神色坐在桌邊的江婉沐,用商量的口氣說:“江娘子,我們還是把門打開說話吧。”江婉沐擡頭打量着文清河幾眼,總覺得他的眼裡有着濃郁的黯然神傷。現時還一臉怕被壓迫的表情,讓江婉沐輕搖頭笑着指指對面的位置說:“文爺,你還是坐吧。有事,你大聲音一些,九娘會衝進來搶救你。”
文清河有些臉紅的坐下來,望着江婉沐說:“江娘子,我知道九娘擔心我的身體,只是我自已也不願意生病,還好這病將就的會好起來。我現在除了擔心妞妞以後外,也沒有別的可擔心的事情,你不用勸我要和我孃親和好的事情。”江婉沐還真不知尚大夫家人勸過這事情,她瞪眼瞅着文清河說:“憑你母親親做得出那種害人事情,我都不會多口勸你和她和好。九娘一家人勸你,只是爲妞妞着想。
你要有心爲妞妞好,就要爭取活下去,至少要瞧到妞妞在夫家立穩腳跟。我想不明白,你真覺得愧對妞妞孃親,就應該活得好好的,加倍的愛惜自已的身子。你活得越長久,妞妞孃親在地下也能安心。你無法面對你自已孃親狠心腸,又做不了什麼事對付她,你可以眼不見不心煩,自個帶着妞妞獨居出來,你又不是沒本事的人。我實在想不明白,你一個大男人,一天到晚的傷懷做什麼,只能傷了自已的身子,害了自家的女兒。
你萬一去得早,妞妞無依無靠只能依賴你母親親。以你母親親和你們夫妻的舊怨,她待這個孫女能有多好,那親事可想而知。文爺,天下比你苦的人不是沒有,你何必拿他人的錯誤,來懲戒自已和女兒,你家娘子在地下有知你現在的作爲,只怕夜夜在下面哭泣不已,時時擔心自家的女兒未來不保。”江婉沐瞧一眼呆若木雞坐着的文清河,她輕嘆息一聲音,站起來打開房門出去。
江婉沐走近院角處的文九娘和妞妞身邊,房內突然傳來文清河失聲痛哭的聲音,那聲音有着男人的悲苦難言。妞妞瞪一眼江婉沐,她趕緊要往房內走去,給江婉沐拉扯住她的手。文九娘聽得掉着淚,她衝着掙扎中的妞妞說:“妞妞,你別過去。你爹這些年過得太苦,讓他就這樣哭一場,他心裡會舒坦些。”妞妞停下來掙扎,她蹲下去抱着頭跟着大聲音哭出來。
房內房外的哭聲,江婉沐有些動容,眼裡卻沒有淚水。她只是輕輕對文九娘說:“九娘,我盡力了。”江婉沐離開那院子,明子叔專程送她出院子門,他小心的打量着江婉沐神色。換得江婉沐低笑着說:“明子叔,你不用這麼盯着我看,我不過同他說了大家不敢說的實話而已。”明子叔把她送出去,低聲說:“江娘子,文爺是一個好人。”
江婉沐點頭認可明子叔這話,文清河是一個好人,只是他護不了身邊的人,才令他最親的兩個女人,在他的背後以生死廝殺,以至於現在年老的生,年輕的死。而年老的這些年,那日子未必能好受。當事人之一的他,備受那事情真相的折磨。事後又無法面對活的人。明子叔自是瞧清楚江婉沐的神色,他嘆息着望着江婉沐坐上馬車。
理不清的恩怨情仇,解不清的家事糾結。江婉沐上了有間書肆的樓上,神色已平靜許多,日子要過下去,有些事情終是要自已學會如何去面對。靜,靜,靜,她在靜默中寫了一些字副,停筆望見立在窗邊的有間書肆東家。有間書肆東家神色肅然,立在窗邊打量着樓下,他沒有回頭,只是嗓音沉沉說:“小懶,從你年少我就認識你,這些年,你還是有些變化,從前你一直是躲啊躲的生活着,現在你稍稍敢坦然的面對世人。
小懶,一直這樣藏着的過日子,對你的一對兒女不公平。既然舊事將要重新被人提起,你的心裡一定要有底。這天下的事,沒有到最後勝負難測。連王府的世子爺,昨天親至有間書肆向掌櫃打聽你的消息。”他迴轉身子目光炯炯的望向江婉沐說:“小懶,你準備好面對了嗎?”江婉沐聽到這消息,神色裡並沒有多大的意外。從光明寺那副對聯曝光後,她就知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想過來得這麼的快。
有間書肆的東家打量着沒有恐慌的江婉沐,微微笑起來點頭說:“掌櫃的自是不會出賣你,只是有人上門來,證明你將要直面舊事。你別怕,你努力這麼多年,受了這麼多的苦,從前你年紀小,要聽從家人安排,而今你已是自由身,只要你有理,這世間還是有可以說公理的地方,人心就是公理所在。”
江婉沐聽後苦澀的笑起來,她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悲’,想想緊接着又寫下一個‘喜’字。她放下筆後,擡起頭笑着說:“東家大叔,我不怕。王府的人,權衡輕重也不會與我這樣一個光腳的人來拼生死。”有間書肆東家怒目瞪着她說:“不管什麼樣的事情,你第一想到就是以生死相拼。你能不能想到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好好的寫好你的字。有傳世之作的大家,人人的眼裡都要高看你三分,別人縱使想動你,也要顧忌你的才華十分。”
江婉沐從來沒有想過會成大家,她的目標一直簡單,爲了生存而努力寫字。她現時聽有間書肆東家的話,第一個反應搖頭說:“東家大叔,我成不了傳世的大家。”東家大叔聽她的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轉瞬間笑着點頭承認說:“就你眼下這性情,配上你現在寫的字,當然成不了傳世的大家。你瞧瞧你的字,除去一些煙火味道外,完全沒有歷史蘊涵的厚重感。”
有間書肆東家邊說話邊走過來,臉現怒色,那手指差點指向江婉沐的臉,令她趕緊退後兩步。江婉沐一臉懷念的瞧着東家大叔這般失態舉止,當年她年紀少時,寫字時常心緒不平相當的不用心,東家大叔經常被氣得跳起腳,手指一次又一次指向她,不過每次都停在她面前不遠處。江婉沐想起東家大叔那時訓過後,又會鼓勵她要繼續用心下去,將來一定能靠寫字養自已。
東家大叔訓斥得正起勁時,他閃眼望到江婉沐眼裡的笑意,又聽着她說:“大叔,你已很多年沒有這樣訓過我了。我一直懷念東家大叔跳腳的樣子。可惜這些年,聽說有新人進來,你也不曾再跳腳,東家大叔,你彆着急,我堅持寫下去,做一個對得起自已的人。那些舊事,我沒有虧欠過任何的人,也不用怕去面對任何的人。”東家有些澀然放下手,想想又瞪眼對她說:“別人找來就找來,你怕什麼,你沒有孃家人,我和你大嬸子也不會放任你不管。哼,你好好寫字,別想那些有的和沒有。傳世大家也是需要努力的。”他甩手走下樓。
想想決定加更,畢竟還欠上月小粉的更。現在外面,晚上零時不知有沒有空更,只能說盡量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