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過兩個更次,錦書就起來了,天色還黑濛濛的。
她簡單的梳洗了一番,昨晚躺在牀上睡不着的時候,已經在心裡將秦勉的事梳理了一回。如今沒處可問,或許只能去找孫湛這個控鶴監的人打聽了。
好不容易捱到日頭升起,大約巳時,錦書方出了門,去了孫湛給留下的在京中的住址。錦書坐了車,杜老爹趕的車,杜老爹熟門熟路的來到了宜陽坊。
錦書敲開了那扇硃紅色的大門,來開門的是個青衣小廝,當她報上姓名時,小廝便彎腰對錦書道:“程娘子裡面請,我家郎君正等着您。”
小廝給錦書引了路。
彼時,孫湛正在書房裡淡定的習字,聽見錦書來了,便把筆放在了筆擱上,請了錦書進來。
錦書上前與孫湛道了個萬福,孫湛上前與她扶住了,並道:“我一直在等你過來。”
“孫郎君知道我來找你是爲何事吧。”
孫湛微笑道:“你遇見麻煩了。沒關係的,我幫你想辦法。”
錦書見孫湛信守承諾,她略放了心,忙道:“知道孫郎君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我只有兩個請求,幫我打聽一下他是否還活着,在什麼地方。這就夠了。”
孫湛聞言,揚眉道:“要求倒簡單,行,我幫你跑跑看。你就在我家等我的好消息吧,你先別急着回那邊,這書房裡的書由着你怎麼看。我會吩咐廚房到了飯點送飯菜過來。累了的話,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和丫鬟說一聲,睡一覺也行。”
孫湛的安排細緻入微,錦書感激他的安排。孫湛又和下人們交代了一番,挎了那把不離身的倭刀便出門了。
孫湛剛走不久,便有一位穿墨綠比甲的丫鬟送了茶點進來,請錦書隨意。
錦書一點心情也沒有,只是枯坐着而已,眼見着太陽的影子漸漸的從西牆照到了東牆。到後面,錦書再也坐不住了。她在書房裡來回的走動,後又出了門,更是無心欣賞滿院的景色。
檐下掛着一個鳥籠,籠子裡養着一隻畫眉鳥,鳥兒很安靜的在籠子裡剔着自己的羽毛。錦書看着鳥兒發了一會兒呆,這時候聽見那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大爺回來了。”
錦書匆忙往那邊瞥去,果見孫湛披了一身的夕陽朝這邊走來。他背脊微彎,腳下走得極快。在孫湛見到錦書那一刻起,他步子更加匆忙,幾步就來到了錦書身邊。
“我們進去說話吧。”
因爲忙着趕路,錦書見他臉上有汗,雙頰微紅,她趕緊倒了一碗茶給他,孫湛順勢接過了,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大大的喝了半盞茶,才緩解了喉嚨裡的乾渴。
“孫郎君,怎麼樣呢?”錦書急不可耐的問道。
孫湛凝視着錦書焦急的眼睛,他看見了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孫湛氣息已經平定了下來,溫和的和她道:“秦勉還活着,但打聽不到他現在在哪裡。”
知道他還活着的消息,錦書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不由得的說了句“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對不起錦書,我盡力了,但實在問不出他的下落。他的事情很麻煩,上面肯定已經封鎖了他所有的消息,你再這樣的追查下去,怕給自己帶來危險,所以知道他還活着就足夠了。接下來你還是回洛陽吧。”
錦書卻搖頭道:“我來京城,就是爲見到他。”
“他的存在就是個危險,你不能去接近危險。錦書聽我一句勸,秦勉這個人還算有點良心,最後的關頭肯要放你走,你現在是自由身,不如回到洛陽去,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錦書有些納悶的看着他,只是搖頭。
孫湛說到激動的地方,不由得扶住了錦書的雙肩,他急於想把心裡的所想告訴錦書。
“你只是個婦人,朝堂上的一些險惡你從未見識過,所以不知道。秦勉這件事很棘手,上面沒那麼容易就放過他,就算他還活着,你又能怎樣呢。難道你能見到他,還想和他過一輩子不成?錦書,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活得更好,所以我不忍看着你往火坑裡跳,你聽我一句勸,等我把京城的事處理好,我們一起回洛陽好不好?”
錦書卻已經是淚流滿面:“他不在洛陽,我回去幹嘛。”
“沒有他,你還有我啊。”看着心愛的女人哭泣的樣子,孫湛心裡猶如被貓抓一般的難受,他終於捧了錦書的臉,就要向錦書吻去時,錦書意識到他的舉動,慌忙伸手將他擋開,轉過身去,道:“孫郎君這是何故,我是有夫之婦。”
“他給你留了休書,你和他已經沒多大關係了。”
“那你要一個棄婦做什麼。”
“我不介意的,只要是你,不管怎樣都不介意。錦書,這些年來,我的心意從來就沒變過,你跟我走吧。回去後我們重新開始,我絕對不會讓你涉入到危險中,一定能給你一輩子的安寧。”孫湛一股腦的說着心裡的話。
聽着孫湛的表白,錦書的心意她自己從來都是清楚的,從未迷茫過,她終於轉過身去,面向他:“那是他單方面的決定,我並未答應。孫郎君,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也多謝這一路的照拂,還有今天的事千恩萬謝。”說着,錦書又深深的道了一個福禮。
“孫郎君,自此別過,望珍重。”錦書再拜。
孫湛怔怔的站着,有些木然的看着她的行禮。他有些無奈的苦笑了,明明就知道結果的,寶興十九年他就知道了結果,爲什麼還不甘心。要是她心裡真的有自己,那時候不會拒絕得那麼的無情。而他看上的女人,絕對不會因爲一點危險就立馬撇清關係,他所認識的程四姑娘美貌、聰慧、有膽識,又醫術出衆,醫德高潔,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所以才值得他傾心。
錦書離開了,房裡再沒有半點她的氣息。孫湛來到屋外,卻見殘陽如血。他心中有過一個聲音滿是歉疚的在說:錦書,對不起,我到底還是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