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民心者得天下,人心向背決定政權的更迭,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可范文程如此鄭重地提出來,還將它列爲三條中最重要的一條,而且誰都能看出來,他說這條時還帶着淡淡的憂慮,不得不引起多爾袞的重視。
多爾袞聽完范文程的話沒有說話,而是手指頭有節奏地在桌案上敲擊着,邊敲邊思索。
大清入關之後,從圈地到剃髮令,無一不是高壓政策,而且還製造了“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這些政策,如果是在大清軍隊橫行天下無以匹敵之時,自然可以,殘酷的鎮壓,完全可以摧毀大部分漢人的抵抗意志,即使有小數人還在抵抗,但卻是不成氣候,早晚有一天會被殄滅。
如今情勢已經發生了變化,朱由榔橫空出世,接連打了好幾個勝仗,天下漢人無疑會心嚮往之。如果再實行高壓政策,勢必會失去漢人。
尤其在採取守勢的江南一帶,如果漢人反抗起來,跟明軍裡應外合,哪座城都守不住。龍巖之戰,不是前車之鑑嗎?
想到龍巖,又想到京城,想到自已的安危:“若是朱由榔命人悄悄帶幾顆手榴彈進京,在我必經之路上埋伏,猝不及防地扔出,我還有命在嗎?”想到這裡,多爾袞冷汗下來了。
“憲鬥,此言甚善。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雖是老生常談,但於此時,你提醒得很是時候。”
“王爺智深如海,明察入微,哪用着奴才提醒?只不過,奴才覺得這個道理不僅適於治國,亦可用於亂敵國。”
“妙!”
多爾袞一聽“亂敵國”之語,立即明白范文程的用意。他的話就像在多爾袞的腦海裡開了一個小口子,對付朱由榔的種種奇思妙想一下子涌了出來。
朱由榔不是取締了士紳的利益嗎?那我可以在這方面大加利用,一來我開恩科取士,把天下士子都吸引到大清朝;二來,可以利用廣州的士紳給他朱由榔添點亂,要是能毀了他的軍器營,或者斷了他的生鐵供應,手榴彈?他還能造得出來麼?
多爾袞站起來,興奮地在廳裡走來走去,被多鐸和博洛的信和奏摺帶來的壞心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林子,給憲斗府裡送上一簍紅棗去。”多爾袞站住腳,吩咐了趙德林一句。
“謝王爺賞!”范文程連忙跪倒謝恩。
……
范文程辭去之後,多爾袞和剛林、祁充格又密議了許久,才由祁充格執筆,寫了幾道聖旨。一道聖旨是給多鐸的,一道是給肅親王豪格的,還有一道是給孔有德的。另外,多爾袞又親自執筆給多鐸寫了一封信,詳細說明京中的情勢以及後續安排。
“王爺,聖旨得明日發出。”剛林看了看外邊的天色,見已是酉時末,這個時辰皇宮已經下鑰,任何人不得出入,要蓋玉璽,得等到明天了。
當然,多爾袞是例外。
“如今是跟永曆爭時間,哪能等到明日?走,隨本王進宮去蓋玉璽。”多爾袞道。
“王爺,軍國大事都在王府裡議定,蓋玉璽還要跑到皇宮,若是遇到急務,豈不耽誤了?您看是不是……。”剛林道。
“嗯,有理。福臨年紀太小,如今正在進學,軍國大事說了他也不懂,一會兒本王就把玉璽取來,等他親政時再將還回去吧。”多爾袞想了想,王府跟皇宮距離不算近,若是算上更衣、出行準備的時間,到乾清宮怎麼也得半個時辰,確實不大方便。如今自己大權在握,軍國大事皆決於自己,沒有玉璽確實不大方便。
於是,他同意了剛林的建議。
……
過了承恩橋,來到東華門,果然見宮門已閉。
“王爺,奴才給您請安了。”守門東華門的侍衛首領是正白旗下的蘇克薩哈,見到睿親王的儀仗過來,知道他有事進宮,連忙打開宮門迎了出來,一溜小跑跑到多爾袞的轎子前打了個千。
“起轎!”
趙德林連理都沒理,看都不看他,也不跟多爾袞通稟,鼻孔向天,喊了一句。
儀仗前呼後擁進了東華門,把蘇克薩哈涼在當地。
蘇克薩哈本來是想在睿親王面前混個臉熟,結果熱臉貼了個冷屁股,不由得有些着惱。
着惱有什麼用?他一個侍衛總管敢跟皇父攝政王治氣?別說是他,就算皇上、太后,哪個見了不是笑臉相迎?更何況,他這個侍衛總管還是巴結上主子多鐸之後才得的。他要是稍露一點不悅,惡了睿親王,不用旁人,多鐸就能剝了他的皮!
……
福臨儘管才十歲,但長得比尋常家的孩子要高一些,而且生得眉清目秀,十分俊朗,頗肖其母——聖母皇太后布爾布泰。
福臨有兩個母親,分別是母后皇太后哲哲和聖母皇太后布爾布泰。哲哲和布爾布泰都來自科爾沁,兩人都姓博爾濟吉特,而且還是親姑侄,只不過,哲哲是皇臺吉的皇后,而布爾布泰是皇臺吉的側妃,因福臨被立爲皇帝,母以子貴,才被尊爲皇太后。
這些規矩,跟漢人是一樣的。
……
多爾袞來到乾清宮的時候,福臨正在臨帖。
“皇上,睿親王來了。”太監吳良輔遠遠見多爾袞來了,連忙小聲提醒了福臨一句。
福臨一聽,連忙放下筆,小跑着迎了出去,見到多爾袞,一下子撲到他懷裡,仰起臉,十分歡悅地問道:“皇叔父,這麼晚了您怎麼進宮了?”
“呵呵呵,這麼大了,還是皇帝,怎麼還跟孩子一樣?”
多爾袞也許是自己無子的緣故,非常受用福臨的這種孺慕之情,笑呵呵地挽着他進了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