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生、紀先生,剛纔所吟是錢某於留都陷落之後所寫的《秋興》絕句中之一句。錢某人未死國難,並非不想,而是不想死得毫無價值。錢某表面上是降了賊虜,但內心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恢復中華衣冠,也因此而得罪於奴酋,被監管在蘇州拙政園。今聖天子中興明室,錢某席蒿待罪,至於一時譭譽,錢某就顧不得了,相信後世會有一個正確評價的。”錢謙益笑罷說道。
“錢先生,您的意思是降清也是爲了復明?”黃有林被錢謙益的辯解氣得差點吐血,心道:“哪有這麼無恥之人?”
“那是自然。”錢謙益臉不紅心不跳非常坦然地答道。
“錢先生,聽你的意思,你的行爲是否有罪,得皇上評價,我等小民是無權置喙了嗎?”紀學文問道。
“當然不是。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錢某人所作所爲,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有一事錢某不明,還望兩位先生解惑。”錢謙益道。
“你說。”黃有林一擺手說道。
“那好。錢某人是否失節,廣州城出來任何人詰難都不奇怪,獨獨二位出頭令錢某人感到不解。衆所周知,如今聖天子在位,對外邊敗清奴,對內則鼎力革新,此正是大明中興之跡向。作爲大明臣子,尤其我輩讀書人,更應該明白天子建立萬世不替基業之深意,奈何二位竟悍然結社,對抗新政?是想以一已之私阻擋革新步伐嗎?你等心胸眼光只看到自己的利益而罔顧天下大局,真不明白,您二位有何資本敢出面詰難錢某?莫非是想以螳臂之力阻擋天下有識之士投效聖天子嗎?”錢謙益振振有詞地反問道。
“這……”
他這一連串發問,尤其最後那句誅心之問,一下子把黃有林和紀學文給打懞了,囁嚅着無言以對。
“是啊,自己一身屎還沒弄乾淨,竟然跑出來說別人臭,真是不知廉恥!”
“丟人現眼之徒,莫污了我等耳目,快滾!”
……
錢謙益說完,圍觀人羣中就有人發音力挺。
黃有林、紀學文匆匆一抱拳:“受教了!”
說完就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
北門外這一幕,很快就由馬吉翔報進宮裡,傳進朱由榔的耳朵。
朱由榔聽了心中感嘆:“這錢謙益真是老奸巨滑,真是老不要臉,不但不認自己失節於前,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自己降清是爲了復明。而且還好幾次打出老子的旗號爲他自己張目,真是臉厚如牆心黑似鐵,這等人物,才高八斗,再加上厚黑之術,真是天下難敵啊。只可惜,柳如是竟然香魂沓沓已赴陰曹,可惜呀,可惜!”
又一想:“不對呀,柳如是可不是得病死的,她是在錢謙益死後被錢的子侄輩給逼死的,難道由於我的到來,竟然讓她的命運得到了改變?錢謙益說她得病而死,卻語焉不詳,不知是得的什麼病?唉,一代名妓香消玉殞,真是可惜可嘆。”
“不對,史傳錢謙益與柳如是情深似海,按錢謙益所說,柳如是一個月前亡故,按他行進速度,應該是柳如是一死,他就啓程了。這不合情理啊,錢謙益怎麼也得把她發送之後,再在她香冢之側結廬守靈一年之上,纔對得起‘情聖’二字吧?難道錢謙益急於來投奔於我,顧不上爲柳如是發喪?好像在錢某人心裡,王圖大業比不上愛姬一根頭髮絲吧?”
越想越覺不對,柳如是之死絕對另有隱情。
“吉翔,讓你的人查一查,柳如是是怎麼死的?死因、時間、香冢何處?若果是病死的,得的什麼病?哪個郎中看的?最好將脈案和藥方找到。總之一句話,務必坐實她的死是真的。”朱由榔知道柳如是是後世津津樂道之人,尤其是後世的男人,所以,爲了後世那些意淫的男人着想,怎麼也得把柳如是的死因弄清楚。
自己也算是爲青樓發展史做了一點貢獻吧。
“遵旨!陛下,臣也覺得錢謙益行爲可疑,數十輛大車,裝的不是財物就是書籍,他家豪富,有這些東西不足爲奇,可奇怪的是竟無家眷隨行,除了兩個妾室之外,他的正妻陳氏和子侄輩都未隨行。最爲可疑的,是押送大車的,全是二十歲上下的健僕,看着跟當兵的差不多,臣手下來報,說竟然有二百三十人之多。”馬吉翔道。
“吉翔,你這是職業病又犯了,人家錢謙益帶着這麼多錢財上路,多帶些青壯是應該的,更何況是從清佔區過來的。你可別胡來,他一介文人能起多大作用?更何況他是文人學子心目中的泰山北斗,輕易可動不得。”朱由榔一聽,知道馬吉翔的疑心太重了,弄不好這小子還想要敲人家錢謙益一筆,連忙警告兩句。
“是,臣遵旨。”馬吉翔說完,躬身退了出去。
“虛職?”朱由榔聞言眼前一亮:“對啊,給他個虛職最好。什麼虛職呢?顧問吧,顧則問,不顧則不問,另外,把陳際泰、戴如風這兩個混不吝也塞進去,讓他三人一文二武掐去唄,這樣可進可退,收放自如。如錢謙益真是失節於前、歸正於後,真心實意爲大明振興出謀畫策,也算給他提供了一個舞臺,如果他另有目的,高高地掛起來就是,也犯不着爲他而得罪天下讀書人。得,就這麼辦,先看看他的動靜再說。”
想到這裡,朱由榔不動聲色地衝顧炎武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