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眼橋到東城門這塊方寸之地,如今已成人間地獄。
李成棟發了狠,上去的人死了,立即命人接着上,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而城頭上的明軍,一方面要跟清兵弓手對射,一方面還要射殺負土清兵,而射殺負土的清兵纔是最爲緊要的。
一個時辰下來,清兵丟下近千具屍體,而明軍也有三百人傷亡。
一比三的傷亡比例,這還是沾了地利和三門佛朗機火炮的便宜,無論如何算不得令人驕傲的戰績。
而用水衝土之法也停了,根本不起大作用,只是讓東城門外變成了泥濘之地。
“不行,必須得另想法子。”朱由榔看着城外不斷增高的土道,心急如焚。
清兵這麼不要命地攻城,成效也是很明顯,靠近城牆最高處,大約已經有一丈高了,按這個速度,他們再填進去兩千條人命,大概就能墊出一條馬道。
而到那時,張虎的一千人應該也打光了,這些兵經過昨日和今日的戰爭洗禮,已經褪去了當初的青澀、稚嫩,逐漸變得成熟老練,這樣一支隊伍保留下來,可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朱由榔萬萬捨不得讓這些人送命。
“怎麼辦呢?給清兵造成巨大傷害的火炮,炮管子都紅了,眼見得自然冷卻後才能重新使用,如此以來,我軍的火力大打折扣,清兵墊城的進程將會大大加快,情勢危急啊。”朱由榔望着那三門已經啞了的火炮,腦子急速地轉着。
“火炮?火器?對,火器!”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心頭大喜:“別的火器造不出來,造幾顆土地雷還辦不到嗎?”
“集生,城裡有軍器營或者兵仗局嗎?”朱由榔急忙叫過陳子壯問道。
軍器營隸屬於工部專門負責兵器製造,而兵仗局則隸屬於內宮,與銀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針工局、內織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合稱明九局。
“回皇上,僞朝成立日淺,並無兵仗局,軍器營倒是有,也只能打造修復兵器而已。”陳子壯回道。
“火藥呢?哪裡存有火藥?”朱由榔又問。
“軍器營就有。”
“好,馬上派人去找軍器營的匠人,越快越好。”
“遵旨!”
陳子壯答應一聲,連忙指揮人去找。
朱由榔又讓人找來陳邦彥,讓他派人去找些罈罈罐罐。
……
陳子壯很快就找來兩個人,陳邦彥也很快就找到一個瓷器店,把人家的存貨都拉來了。
兩個軍器營匠人一個叫姚德三,一個叫張念寶。
姚德三四十多歲,頭髮灰白,臉上的皺紋很深,手上的皮膚很粗糙,一見可知生活不易。
張念寶則三十多歲,身材矮小壯實,一臉的迷糊相,很可笑的是,臉和手都黑乎乎的,跟火藥薰得一樣。
事實上,姚德三是兵器鑄造匠人,而張念寶是軍器營火藥庫匠人。
“小人叩見皇上!”姚德三見了朱由榔連忙跪下磕頭,張念寶跟在後面,有樣學樣。
姚德三磕了一個頭,就趴在地上不動了。而張念寶卻是一直在磕,嘴裡一直不停小聲喊着:“小人給皇上磕頭。”
城頭上殺聲震天,緊張氣氛一時濃於一時。朱由榔無心跟這倆貨治氣,連忙說道:“別磕頭了,快起來,朕有事交給你們去做。”
一聽皇上發話了,姚德三和張念寶連忙站起來。
“我要你們馬上造一些地雷。你們看,”朱由榔拿過一隻罈子,對二人說道:“就像這隻罈子,裡面裝滿火藥,弄瓷實,封上口,接出引線……。”
“皇上,你說的是炸炮吧?”不等朱由榔說完,張念寶搶着說道。
“炸炮?你見過這東西?”朱由榔沒有怪他失禮。
“我聽我爺爺說過,我爺爺當年在戚繼光戚爺爺手下當過兵,聽說戚爺爺當時就發明了一種鋼輪點火的炸炮。”說起炸炮來,張念寶不迷糊了,兩眼炯炯有神。
“哦?你詳細說說。”
“據我爺爺說,炸炮用生鐵鑄成,空腹,放藥杵實,放進小竹筒,穿火線於內,外用長線穿火槽,擇寇必由之路,連連數十埋入坑中,藥槽通接鋼輪,當敵人踏動機索時,鋼輪轉動與火石急劇摩擦發火,引爆炸炮,聽說鐵塊橫飛,傷敵無數。”張念寶說道。
“真的假的?戚繼光時代就有地雷了?那爲什麼沒有大規模用於戰爭呢?”朱由榔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聽張念寶說的有鼻子有眼,不由他不信。
“你們可以造出來嗎?”朱由榔急忙問道。
“皇上,有人可以造出生鐵殼子來,火藥是現成的,不過,小人聽着,引線好像很是緊要,如何點火倒是很難辦到。”姚德三回道。
他跟張念寶關係不錯,生怕他再胡言亂語,連忙把話先墊到頭裡。
“好!姚德三,你馬上回去,召集人手鑄造生鐵殼子,大小嘛,跟這個罈子差不多就行。”朱由榔目光一掃,找到一個不大的罈子,拿給姚德三看,然後一指陳邦彥:“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找陳大人要,你先下去吧。”
姚德三答應一聲,跟着陳邦彥的人,急急下城而去。
“張念寶,如今清兵攻城甚緊,咱們來不及用生鐵的,先用這些罈子,裡面裝上鐵釘、石子,照樣可以殺人。只是,朕的要求是點着引線,從城上往下扔,剛纔姚德三說的有理,引線很緊要,長了不行,還沒爆炸就落了地,罈子一碎,就沒有威力了。短了也不行,炸早了殺傷力太小,而且還容易自傷。你抓緊想個辦法,解決這個事,最好是落地時就炸。”朱由榔吩咐道。
清兵的箭被大盾擋住,張念寶安全了,朱由榔這才抹了把汗,心道:“這特麼不就是個神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