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一拍龍書案,瞿式耜就不敢再站着了,一撩官袍跪倒在地。
待聽到皇上的誅心之語,瞿式耜心中不服氣,但也無可置辯:“是啊,都是改過自新的人,爲何李定國、李成棟可以,錢謙益就不可以?”
“朕說過的話,你置之腦後,看人憑個人好惡,而不憑實據。讓你評價受之歸正之後的表現吧,你竟是冠以‘莫須有’的罪名。瞿式耜,你難道不知道這‘莫須有’罪名,是誰人發明的嗎?所以這一切,都源自你的凡心,因爲你的心裡已經失了敬畏之心!”
朱由榔接着陰狠地說道。
這話說得就太重了!
分明在罵瞿式耜就是秦檜!
吳炳他們都愣了,沒想到皇上的怒火如此之盛!
瞿式耜即使這本奏得不對,也不能這麼給他定性吧?畢竟他的初心是好的,而且,瞿式耜素來忠心,做事勤勉,爲官清廉,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皇上也是有數的,否則也不會一開始命他當首輔。
而錢謙益至此算是徹底出了氣了,根本不用他頂本,皇上一人的護持就足夠了。
吳炳等人面現焦慮,陳際泰、戴如風、林察只顧自保,惶恐不安,只有錢謙益手捻鬍鬚,得意洋洋。
“陛下,臣……有罪!但臣……不是秦檜……。”瞿式耜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又有些傷心地說道。
他被朱由榔的話徹底給擊潰了,若是被按上“秦檜”的惡名,那他只有死之一途了。
朱由榔聽到了瞿式耜話中的傷感,心中一軟:“誰說你是秦檜了?你可別想不開啊。”
“朕知道你不是秦檜,朕的臣子如是秦檜,朕的名聲好聽嗎?你也不是奸臣,你是忠臣,這些朕都是知道的。但是,你做事卻是太讓朕失望了。”朱由榔連忙往回拉一拉,把口氣緩一緩。
他也怕把瞿式耜給罵惱了。
“雪松,擬旨,瞿式耜行事狂妄乖張,藐視朕躬,誣枉大臣,有失體統,着革去東閣大學士、吏部尚書之職,回府自省……。”
“陛下,臣有本奏。”朱由榔還沒有說完,吳炳就急了,心道:“這可不行,因爲勸諫皇上就給把職務革了個乾淨,處理得也太重了吧?不行,怎麼也得保住瞿式耜。”想到這裡,急忙出班諫阻。
“講。”
“是。陛下,臣以爲,瞿大人所上奏摺本意並不爲錯,錯就錯在舉例不當,捕風捉影,沒有實據。還望陛下念在他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從輕發落。”吳炳道。
“陛下,臣等附議!”
吳炳說完,呂大器、楊喬然、黃宗羲、陳子壯、陳邦彥都出班爲瞿式耜求情。
“嚯,內閣夠團結的,是吧?朕若是不準,你們是不是想集體撂挑子?”朱由榔冷笑一聲,道。
“臣等不敢。”吳炳等人急忙說道。
戴如風一見這個架式,內閣所有人說話都不好使了,連忙用手捅了一下陳際泰。
陳際泰回頭看了看他了,再看看林察,見林察也以熱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道:“得,就算捱罵,也得出頭了,否則,瞿式耜這樣的好官被免了職,確實可惜。”
“皇上,臣有本奏!”陳際泰鼓起勇氣,大聲說道。
聲音太大了,陳際泰自己都嚇了一跳。
“講!”
“皇上,瞿式耜大膽妄爲,敢得罪皇上,確實應該治罪。不過,瞿式耜是個老實人,也是個好官。他是吏部尚書,掌管着用人薦才大權,換作別人,早就門庭若市了。可是,臣聽說他從不在府裡說差事,公事只在部裡說。還有,聽說他生活清苦,只靠俸祿養活家小,家裡吃回魚都算改善伙食了。這樣的官太難得了,還請皇上板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您要不解氣,臣替您踢他兩腳,如何?”
陳際泰說完,朱由榔差點氣瘋。
前邊說的好好的,後頭兩句不是畫蛇添足嗎?瞿式耜堂堂大學士,你踢他兩腳?怎麼想的?
“皇上,臣附議。”戴如風隨後站出來說道。
“皇上,臣附議。”林察也站出來。
“不錯,不錯,還算識大體。”朱由榔見他們三人站出來,心裡倒感覺有些安慰。
尤其是林察,能在這個時候替瞿式耜說話,不怕得罪錢謙益,顯然心裡還是有底線的。
“唉!”朱由榔看了一眼錢謙益,見他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嘆了口氣,道:“罷了,既然諸位愛卿都爲起田求情,那就革去大學士之職,以待罪之身留任吏部尚書。起田,非是朕求全責備,你確實應該在‘敬畏’二字上好生想一想了。”
“臣領旨謝恩!”瞿式耜叩頭領旨。
“退朝!”
朱由榔起身往側殿走去,李洪大聲宣佈退朝。
朱由榔這一走,別人還倒罷了,把錢謙益給弄得非常尷尬。
他是老油子,對於官場上那一套玩得非常溜。
他本想等一等,皇上如還是不準陳際泰等人的人情,那他就出面說話求情了。
他想得很美,只要他說話求情,作爲受害者,皇上一定會準的。如此一來,一舉三得,既表現了自己的大度,又會得到皇上的賞識和羣僚的肯定,更會讓自己在朝堂上的話語權再次加重。
甚至他都想好了,瞿式耜是得罪了,不可能和好,所以,求情時順便把他的吏部尚書一職給拿下,保留其大學士頭銜就行了。
可沒想到皇上沒等他說話,順口就準了陳際泰等人的求情,而且只拿下了大學士頭銜,最核心的吏部尚書職位卻得到了保留。
這算啥?
瞿式耜只丟了一個大學士頭銜,而自己卻是什麼都沒得到。
不對,得到了羣僚的敵視!
戴如風更是直接,冷冷地扔下一句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