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白興叫醒,朱由榔沒有半點不高興。張家玉這時候來見駕,肯定是有緊急軍情。
急急來到前殿,聽張家玉說了原委,朱由榔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雖然沒有親見三水之戰,也沒有陳際泰的奏章題本遞出,斥候報來的情報,也只是外圍所見,但大家都明白,即將到來的這場雨,指定會對防守一方不利。不說別的,就是熬菜油,或者熬金汁,就離不了火,只要沒了火,最起碼攻城的雲梯是安然無恙了。
在這種情況下,清兵攻上城頭大概不會費多大的事。
對於陳際泰,朱由榔是一點好感都沒有。雖迫於形勢不得不放他一條生路,但心裡那根刺扎得太深,是不會很快原諒他的。況且,誰也不敢保證,他將來會不會再來一次兵變。所以,如有可能消耗他的力量,朱由榔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至於他手下的那些兵將,因爲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現在還真不好說有幾個人是忠於自己的,又有幾個人是緊緊追隨陳際泰的。
當然,如果這支軍隊對自己很忠誠,又經過了戰火洗禮,將來肯定是一支戰鬥力極強的軍隊。
對陳際泰的處置,以及能他手下兵將的調查,這些事必須等戰後再進行,現在,怎麼也得做個姿態纔是。
默謀良久,朱由榔終於有了主張:“元子,林察到了何處?”
“回皇上,今日下午林都督傳來軍報,大軍已經抵達南河崗大橋,切斷了惠州與廣州之間的聯繫。”張家玉答道。
“好,明日一早派人去傳旨,讓他密切注意惠州方向,防止惠州守軍打通這條通道,另按原計劃,在官路山和龍頭山設伏,好好招待一下李成棟。”朱由榔吩咐道。
“是。皇上,那三水方面?”張家玉問道。
“相信忠勇伯吧,朕既賜他忠勇之爵,他必以忠勇侍朕。他手裡有一萬五千人,清兵才八千,又憑城據守,沒有理由守不住。不過,爲防萬一,還是派張彪率領本部人馬出城,做出增援之態勢就可。如清兵退去,則立即監視其行動。”朱由榔淡淡地說道。
“是,臣遵旨。”張家玉明白了朱由榔的想法,連忙躬身答應。
朱由榔擺了擺手,令他回府休息,自己也回了後宮,接着睡他的大覺。
……
陳際泰帶兵追上張彪,張彪約束好軍隊,來到陳際泰馬前拜見。
“東莞張彪拜見伯爺!此次奉皇命來援,沒有出什麼力,甚感惶恐,請伯爺勿罪。”張彪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行了個半軍禮。
陳際泰並不識得張彪,即使張家玉,他也是聽說過,並沒有一面之緣。
也是,他是紹武朝大都督,張家玉只是東莞當地的一個歸鄉軍官,兩人地位相差太多,哪有機會見面?更別說張家玉的次子了。
不過,陳際泰現在可不敢擺什麼伯爺的臭架子,戰後他這伯爵能不能保得住還在兩可之間呢。再說,張家父子雖名不見經傳,但這回廣州保衛戰,可是立了保駕的大功,日後飛黃騰達,那是看得見的。
“張將軍快快請起,此次來援,清兵聞張將軍威名,立即撤兵遠遁,足見張將軍威名素著,陳某及手下官兵皆領此情。”陳際泰連忙上前拉起張彪,可着勁地吹捧了兩句。
“伯爺過獎,張彪不敢居功。”張彪連連擺手——他倒沒被吹暈乎。
“陳某早就聽說,你父子在廣州立下大功,不愧是我永曆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樑,加官進爵指日可待,日後還望張將軍多多照拂啊。”
陳際泰既不自稱“本爵”,也不自稱“本帥”,而是自稱“陳某”,姿態放得很低,而且話語之中很有巴結之意。
他來這麼一出,張彪倒是一愣,沒想到傳聞中驕橫跋扈的陳都督,竟然如此謙遜。
陳際泰暗中準備謀反的事,張家玉沒敢告訴兒子們,皇上明顯不願撕破臉皮,他怎麼敢把這麼重要的事泄露出去呢?
“伯爺這話,後進小子可承當不起。伯爺但有用我之處,請儘管吩咐,小子無不從命。”張彪連忙恭聲答道,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陳際泰一見張彪的神態,明白皇上並沒有把自己的事擴大,看來還給自己留了點面子。念及此,心下稍寬。
“張將軍不要客氣。不知道皇上有旨意沒有?”陳際泰問道。
“哦,差點忘了,皇上命我將我軍此次作戰計劃和戰略意圖告知伯爺,請伯爺遵照執行。”張彪說完,蹲下身子,拿了一根林棍,邊說邊在在地上寫寫畫畫。
“伯爺,清兵目前已經糧草不繼,後勤給養供不上,加上攻打廣州和三水失敗,士氣低落,皇上判斷清兵已經不敢戀戰,必然迅速撤軍。而南河崗大橋,是清兵回惠州必經之路。皇上早在五天前,就料定清兵必敗,已將林都督的水軍調往南河崗,封住李成棟的退路,切斷與惠州清兵的聯繫通道。伯爺請看,通往南河崗大橋這條必經之路上,北面是官路山,南面是龍頭山,形成一隻口袋,是極好的伏擊之地。皇上已命林都督在官路山和龍頭山設伏,只等李成棟大軍進口袋了。”
“皇上的意圖是,讓伯爺帶領軍隊做出銜尾急追之態,並不時對之進行騷擾,以加速其撤退步伐。不過,皇上嚴令,不是萬不得已,不得與清兵接戰,只行騷擾之計就行。讓清兵吃不好,睡不下,成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只待林都督伏擊戰打響,伯爺再揮師急進,堵住西來的口子就行。”張彪道。
至此,陳際泰算是完全明白了皇上的戰略意圖,前前後後一琢磨,這回是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人家皇上早就在做這篇大文章了,大概林察離去之前,就已經制定了這麼大的一個計劃。
胃口真夠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