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駛了很久,終於離開了那片恐怖的裂縫區域。
“裂縫又擴大了。”米勒說道,“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也許下一次來就無法擺脫這道裂縫的力量了。”
“懷錶也不能?”
“是的。”米勒說道,“懷錶只是個機械,某種智慧生物製造出來的機械。從人類的角度看來,它的力量是無窮盡的,但是和自然、宇宙的力量相比,它太微不足道了!”
“這道不斷生長的裂縫,最終是不是會把地球和異海全部撕裂?”曹滄問道。
“從理論上講,是的。”米勒說道,“但還有一個可能性,當地球湮滅之後,這道裂縫就會穩定下來,當然這道裂縫還會繼續撕裂異海。不過這個過程會非常漫長,漫長到我們可以忽略掉它對人類影響的地步。”
“地球的命運已經決定了,是嗎?”
“我們第一次進行實驗就已經推算出了這個結局。”米勒說道,“這道裂縫的質量非常大,它會吞噬周圍的一切。”
“這是個黑洞,一個小型的黑洞。”簡博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船艙裡走出來,站到米勒和曹滄身邊,冷靜地說道,“在我進入異海之前,尖端的理論物理學家已經提出了這個構想。”
“黑洞?”曹滄和米勒都無法理解簡博士說的這個詞語。
“黑洞是個設想,是計算出來的一個理論存在的物體。當然,這還需要很多依據來證實。”簡博士說道,“他們在地球上利用天文望遠鏡尋找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黑洞,沒想到這個東西,不僅存在,而且和地球靠得這麼近!”
米勒和曹滄都沒有聽說過這麼陌生的名詞。但是事實存在的裂縫,讓他們很快理解了簡博士的意思。
“這就是你一定要回到地球的原因?”簡博士說道,“可是你爲什麼不把這個原因說出來?”
“很簡單的理由。”米勒說道,“人類一定要離開地球殖民異海,可是不是所有的人,其中有些人一定不能進入異海。”
“共濟會的人?”曹滄非常敏感,很明顯進入異海的共濟會勢力一定不少!約書亞就是個例子。
“可以這麼說吧。”米勒說道,“但不是全部,人類要進入異海,一定要清除隱藏在族羣內部的異類。”
“你執着地要回去就是想把異類給清除掉,然後再選擇合適的人類進入異海嗎?”簡博士說道,“你這種種族歧視非常可怕,如果真的這樣,還不如讓人類在地球自生自滅!”
“你說的異類,是不是就是保留着懷錶的家族?”簡博士說道,“你手上的那塊懷錶就是從這種家族的後裔那裡搶奪過來的吧?”
米勒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
“那這裡,還有一個人是這種異類的後裔。”簡博士指着曹滄說道,“他的懷錶是家族延續了幾千年的遺物。”
“他絕不是。”米勒說道,“他只是個軍人,和我一樣。”
曹滄大驚,自己的身份,原來早就被米勒識破了。怪不得米勒一直沒有對自己發難。
“你憑什麼這麼說?”簡博士說道,“他能成爲第三次實驗的主導者就是因爲他是那個家族的後裔。”
“那隻能說明站在我們面前的曹,是個不折不扣的冒名者。”米勒肯定地說道。
曹滄的臉都白了。
“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因爲我是個職業軍人嗎?”曹滄知道米勒一定是從某個方面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己實在是不能再隱瞞下去了,不然會失去米勒的信任,對自己以後非常不利。
“曹……”簡博士吃驚地說道,“你真的是冒名者?”
“你們都和那個神秘的族羣無關。”米勒說道,“你們的身上都已經融入了海藻的細胞,和我們一樣,海藻的基因在身體裡延續。”
“這有什麼說法嗎?”曹滄問道。
“那個種羣的人,身體組織永遠都不會被海藻的細胞融合。”米勒繼續說道,“你忘了,我和你們產生分歧,離開小島的時候,有幾個人追隨着我。他們想利用我回到地球,完成他們的目的。可是當我們所有人都被海藻感染之後,只有他們的身體開始生病,他們身體內部排斥海藻的細胞。最終他們都死於呼吸系統衰竭,窒息而死。他們的身體到死都沒有融合海藻的基因。”
“你到底想說什麼?”曹滄還是沒明白過來。
“我想說的已經很明顯了。”米勒說道,“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不僅僅是思想,甚至包括生理上的。而這種人又恰恰是人類進入異海一切嘗試的主導!你不覺得蹊蹺嗎?”
曹滄想到了卡林,想到了約書亞,他們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已經忍不住了,所以纔在短時間裡進行了兩次實驗。很明顯,約書亞就是兩次實驗的主導者。這還不夠,他們還找到了曹家後人進入。約書亞是相信曹滄的,他對曹滄說過,他們纔是兄弟。
國家一定是知道什麼,所以才故意讓自己頂替了曹滄。這個用意,並不僅僅是安插一枚棋子那麼簡單,其真正用意應該是不讓真正的曹家後人進入異海。
“是的。”曹滄終於說出來,“我的真名叫吳××,是個冒名者。我是一名軍人。”
曹滄說完之後,如釋重負。現在他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緊緊跟隨米勒。看着簡博士一臉的迷茫,曹滄知道,簡博士也會認同米勒的觀點,只是需要時間。
“你每次接近裂縫僅僅是爲了把這些人帶入異海這麼簡單嗎?”曹滄對米勒說道。
“當然不是。”米勒說道,“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用懷錶的功能從裂縫回到地球。可是現在我死心了!以我對懷錶的理解,我永遠無法從裂縫回去,我不會再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必須佔領小島,然後利用小島上特殊的磁極回到地球?”曹滄說道。
“只能這樣了。”
“你現在的人數比以前更少。”曹滄說道,“豈不是更加沒有勝算?”
米勒搖頭說道:“這倒不見得,小島上的實力也大大削弱,他們的情況比我們好不了多少,是不是?”
曹滄不禁非常佩服米勒的分析能力。
“我還能在異海搜尋一些偶入者。”米勒看着曹滄說道,“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因素……我們現在有兩塊懷錶了!這就意味着我們可以不受限制地帶領船隻進入那個界限。”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我會幫你?”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會和我站在一起。”米勒說道,“你沒有開槍。”
“這麼說來,你非常有把握了?”曹滄說道,“單純從實力上來講,你現在已經佔了上風。”
“我還有一個優勢。”米勒說道,“現在島上的人,一定已經開始動搖,這樣他們自己就會內耗。我說得沒錯吧?”
“沒錯。”曹滄承認。
那艘從裂縫逃脫的印第安人漁船,因爲桅杆在空間撕裂的過程中被折斷,現在不得不被戰船拖着在海上行駛,其中四個印第安人已經順着繩索爬了過來。
米勒船上的水手拿着武器圍住他們。由此看來,並不是每一個偶入者一開始就對米勒表示臣服的。
爲首的一個印第安人拿着一把墜着大環的銀刀,其餘三個人各自拿着一根裝了兩排黑曜石刀片的木棍。據說這種木棍可以把馬頭砍下來。
米勒身邊的水手示意他們放下手中的武器。
印第安人似乎沒有完全理解那個水手的意思,堅持不肯放下武器,只是對着船上的水手說了一句話。這話曹滄聽不懂,所以不知道是什麼語言。
另一個印第安人也開始說話,用的仍舊是曹滄聽不懂的語言。
但是米勒聽懂了,馬上對自己的水手問道:“誰會說西班牙語?”
立即有一個水手站出來,對米勒說道:“他剛纔說,他們祭司的刀不能放下。”
“問他們是什麼人?”米勒說道。
懂得西班牙語的水手,馬上對那個印第安人提問。印第安人說了一大堆。
“他們是阿茲特克王朝的後裔。”
“阿茲特克不是在幾百年前就滅亡了嗎?”簡博士奇怪地問道。
那個印第安人繼續在說話,懂得西班牙語的水手,跟着翻譯:“他們是遵照蒙特蘇馬的旨意在海上尋找月亮魚……”
簡博士立即驚呼:“蒙特蘇馬的時代,距離現在四百年!”
四百年前的印第安人,也到了異海!不過曹滄不再對這個極其脫離常識的事情感到震驚。米勒和簡博士也是一樣。
首先地球和異海的時間並不一致,這個現象他們已經推測到了。其次,曹滄已經見過那艘油輪上的丁麗。和老宋一起參加羅布泊實驗的丁麗在空間的飄蕩中已經成了一個老婦。這證明,有獨立於地球和異海之外的空間,雖然條件惡劣,但是也能讓人類勉強生存。
至於米勒,他見到這種時間紊亂的現象更多了,所以當看到一支自稱來自四百年前的印第安人隊伍,也不會覺得驚訝。在異海里,讓人驚訝的事情太多了,這僅僅是其中之一。
“你問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米勒吩咐道。
水手打斷那個印第安人的話,提出了米勒的問題。
那個說西班牙語的印第安人立即做了回答。
水手聽了一會兒說道:“他們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們在月亮統治的世界。當捕捉到月亮魚,挖出月亮魚的心臟後,就回到太陽神統治的世界,也就是自己的世界。”
“他們真的認爲自己生活在兩種世界之中?”簡博士驚奇地說道,“阿茲特克流傳下來兩種曆法,原來月亮歷並不僅僅是祭祀的需要,而是他們真的爲另一個世界制定的歷法。”
簡博士所說的另一個世界,無疑就是異海。
“問他們能不能回去?”米勒激動起來,“問他們用什麼辦法回去!”
米勒等不及翻譯提問了,飛快地把懷錶拿在手上,給印第安人看。爲首的印第安人遲疑半天,臉上的神情十分驚訝。會說西班牙語的印第安人不停地念着一個名詞。
米勒的水手也很驚奇,對米勒說道:“船長,他說願意臣服於您,無條件地臣服!”
“爲什麼?”
“因爲他在說你是他們的神——羽蛇神!”
爲首的印第安人把手上的銀刀舉起來。曹滄看清楚了,刀柄上的黃金飾物,就是一塊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懷錶!
這些印第安人根本就是在利用懷錶進入異海,而不是想回去。但是由於他們的影響,裂縫擴大了。
“問他們怎麼回去!”米勒的聲音已經有些歇斯底里。
印第安人看到米勒的樣子,以爲米勒在發怒,連忙匍匐下來,嘴裡念着他們的語言。
水手飛快用西班牙語提問。
印第安人表情迷惑,說了一通。
水手說道:“船長,他們認爲你能夠帶領他們回太陽統治的世界。”
“那你問問他們,如果我不在,他們怎麼回去?”米勒把口氣盡量放得平和。
水手把米勒的提問重複了一遍。
印第安人飛快地在甲板上用隨身的小刀畫起來。
米勒看了,苦笑着對曹滄說道:“他們的辦法還是去那個老地方。”
“小島?”
“是的,”米勒說道,“異海里唯一存在的陸地。他們畫的方位,就是那座小島。”
印第安人指着畫出的海圖,繼續說話。
水手也同時翻譯:“當月亮世界一片冰封的時候,他們就會走到那個小島上,利用懷錶回到太陽神統治的世界。”
米勒煩躁起來,用手摳自己的頭。
曹滄意識到一個問題,馬上對米勒說道:“我們利用懷錶回到地球,回去的時間,會不會發生錯位?”
米勒想了很久,對曹滄說道:“不會。”
“我也認爲不會。”簡博士也說道。
曹滄疑惑地向簡博士看去:“爲什麼?”
“因爲懷錶。”簡博士說道,“這個機械是個很精準的儀器,能夠在空間裡運動的儀器。懷錶的運作原理已經超出我們人類能感知的維度。在懷錶的維度裡,空間之間的定位是相對簡單的距離。時間也是一樣的道理,它們能精確地設定進入異海的地球時間。”
“所以……”曹滄明白了,“印第安人用懷錶再次回到地球,仍舊是回到四百年前;米勒用手上的懷錶回到地球一定是回到‘一戰’之後;我用手上的懷錶回到地球,一定是八十年代之後。”
“這個時間也許會出現略微的誤差,但是隻會推後,而不會提前。”簡博士說道,“時間的流逝,是無法後退的。”
曹滄似懂非懂地說道:“無論異海蔘照地球的時間如何紊亂,但是隻要回到地球,仍舊可以依靠懷錶進入地球的時間。”
“只有一個例外。”簡博士說道。
“是的。”米勒順着說道,“沒有利用懷錶,完全被自然的力量帶入異海的人和物體,不遵守這個時間準則。”
米勒對會說西班牙語的水手說道:“讓他們跟着我,我要利用他們的力量佔領小島,再送他們回去。”
水手翻譯了米勒的話。
印第安人搖了搖頭,然後又說了一大堆。
“他們要抓到魚才能回去。”翻譯說道,“他們說了很多理由,大意就是如此了,他們必須要抓魚,這是他們進入月亮世界的理由。如果不帶着月亮魚的心臟回去,就沒有鮮血獻給傳播瘟疫的星辰——嗯,就是金星。他們的族內在傳播一種很嚴重的瘟疫,他們的族人在大量死亡。”
這時印第安人的漁船上有人在高聲呼喊。米勒船上的印第安人祭司聽到了,馬上激動萬分,跑到船舷,手指向海水中,嘴裡大聲喊着印第安語。
“月亮魚!”米勒手下的水手也喊道。
印第安人的木船上,放下了兩隻小木筏,每個木筏上站着五個人。木筏上的印第安人奮力地朝海面中間劃去。
曹滄看到海面上什麼都沒有。幾分鐘之後,木筏劃到了一個區域。木筏上的印第安人跳着奇特的舞蹈,嘴裡發出陣陣歡呼。
船上的印第安人祭司,用銀刀把自己的中指和拇指都割破,然後不停地把手指上的血彈入海水中。
海面上的情況變了,不再平靜,木筏所在的海面開始翻滾。
木筏被凸起的海水盪開,但是木筏上的印第安人並不放棄,仍舊努力地向那個區域划過去。
海面突然分開了,一座狹窄形狀的“小山”從海面冒出。
這個分開海水的片狀“小山峰”頂部是一條狹長的薄片,下面的部分就厚了很多,但仍舊是狹長形的,通體顏色烏黑。
這座“小山”在海面移動一會兒後,又沉入海底,海面隨即出現巨大的漩渦。
印第安人更加瘋狂了,都紛紛咬破自己的手指,往海水裡彈鮮血。
“小山”又從海面凸了出來。
曹滄看清楚了,非常清楚,這是一條巨大的鯖魚,十幾米長的鯖魚!鯖魚張着嘴巴,在海面上游弋,嘴裡的牙齒一顆一顆均勻地排列在上下脣,看上去非常鋒利。
這就是印第安人所說的月亮魚。
要在這種巨型魚類的身體裡取出它的心臟,簡直是癡人說夢。曹滄想知道印第安人是怎麼做到的。
米勒沒有曹滄那麼多想法,他通過水手詢問印第安人的祭司是否真的需要鯖魚的心臟。
得到的答覆是肯定的。
米勒立即指揮戰船上的炮手,向鯖魚開炮。可鯖魚在炮擊之前,就沉入了海底。鯖魚沉潛激起的浪花,把一個木筏掀翻。
印第安人聽到炮聲,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向米勒用手比劃,嘴裡飛快地說着什麼。
水手對米勒說道:“月亮魚不能用雷擊,只能用他們的長矛和大刀殺死,得到的心臟纔有用處。他們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不能借助神的力量來戰勝月亮魚。捕捉月亮魚,本身就是太陽神對他們的考驗。”
曹滄看到,原本在木筏上面的印第安人一個都沒有游回來,也沒有人在海面上呼救。他們在哪裡,應該想得到。
曹滄不由得想到剛纔看到鯖魚的巨大嘴脣和鋒利的牙齒。
印第安人的祭司在向米勒說些什麼。
水手說道:“他們要下海去,他們要捕殺月亮魚。請求你不要用雷擊他們和魚……他們以爲你生氣了。”
米勒想了很久才命令船員放下一艘救生艇。印第安人非常高興,迅速跳上那艘救生艇。救生艇一到海面上,他們就興沖沖地用木槳划向鯖魚的方向,彷彿不是去送死,而是去參加節日一般。
印第安人的祭司站在救生艇上,其他三人則划動木槳,向着鯖魚出現的海面划過去。
曹滄知道,鯖魚一定是一種嗜血的魚類。它在海水裡聞到了鮮血的味道,當然不會離去。這也是這些阿茲特克人的目的,他們堅定地想捕殺鯖魚,甚至把生命都置之度外。
海底的鯖魚很久都沒有出現,曹滄猜想也許是鯖魚吃掉了幾個人之後,對血液的渴望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