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刀割,雪似華蓋。
天地間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滿刀弓,衣甲鮮明。
大隊騎兵沉默無聲,行進在雪原深處。
縱然風雪再大,也沒有因此亂了陣型。
忽然,最前面身穿黑袍,頭戴骨飾的老者一擡手。
整個隊伍當即由動轉靜,在一片石崗側方緩緩停了下來。
“再向南走,就要到了大周境內。”
老者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後面騎兵首領臉上,“我和冰烈將會繼續南下進入齊州,你們不用繼續跟隨,就去邊關附近的城池轉上一轉。
還是按照我之前說過的,將聲勢動靜弄得更大一些,但不要和大周邊關守軍有什麼糾纏,只需要讓他們生出大軍壓境的感覺就好。”
“我還沒有成功感知捕捉,她竟然就要跑了?”
“不對,眼前白霧給我的感覺更類似於梵天靈意、弱水死氣,不過卻是多出了些許無孔不入,侵蝕污染的能力。”
風尊者緩緩走下石崗,繼續向南行去,“王主不久前曾說過,吾等北荒武者越強,梵天靈意便越盛,反之也是一樣的道理。
風尊者停下腳步,表情平靜回望過來。
但能拖得一時便是一時,就算是隻多上幾天時間,那也是好的。”
“就在幾個月前,有個看起來很奇怪的女人來到了這裡。
“這我就更不知道了。”
冰婺想到此處,下意識地按住藏在衣內的金鑑。
衛韜停下腳步,擡頭仰望着入山的小路,眸子裡不時閃過一道幽深光芒。
不知不覺間,所有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感覺其總體實力層次並不比吾等北荒勇士更強,爲什麼就突然變得如此厲害?”
嗚嗚嘯聲從屋外傳來。
畢竟有着脫胎於混元錘和虛空玄武的“元胎歸一”打底,真要到了承受不住的時候,直接將所有武道真意納入肉身就能解決問題。
誰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到底做了什麼,又佈置了什麼。
“冰烈將所見到的,應該只是玄冰海的低層次修者,而不是近來又漸漸增多的大修者。
“趙執事看的是他們的言行,自然不會發現明顯異常。”
“到底是什麼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
連同選出來的各部上師一起,準備再次發起更高規格的梵天大醮,來應對玄冰海造成的威脅。
他沒有把話說完,便被衛韜直接出言打斷。
衛韜收回目光,和趙執事一起看向下方小鎮。
“是啊,有時候我就在想,百年前的大周武帝可能也看出來了這一點。
衛韜微微頜首,隨意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白執事前段時間說過有邪道武者在附近出現,我需要再詳細瞭解一下情況。”
風尊者揮手撣去衣衫上積攢的雪花,語氣不無感慨嘆息。
衛韜面無表情,安靜等待。
“我再等一等,或許還要到冰泉山中看一看。”
所以比起大周這些南蠻子,玄冰海那幫傢伙纔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這位可是實力層次堪比宮主,讓邢道子都滿眼星星的武道大師。
燭火悄然熄滅,整個廳堂頓時恢復了平靜。
趙執事再也不敢多說,當即轉身離開。
冰婺垂下眼睛,語氣沉凝,“兵法有云,虛而實之,實而虛之,尊者此行再給大周帶來壓迫,爲的便是讓對方摸不清吾等虛實,消除他們近段時間可能生出的疑惑。”
白霧也隨之涌動起來。
風尊者舉目遠眺着前方一望無際的雪原,眼神表情漸漸變得陰鬱沉凝。
不待冰婺回答,他便又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冰烈將又知不知道,吾等北荒與大周,在武道宗師之上戰力的對比?”
好比烈將便不知如今金帳無比空虛,除了老夫之外,就只剩下了山尊者一人坐鎮而已。”
他一點兒都不慌張。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也只能是一聲無奈嘆息,“就算是我們能佔了大周全境,但如果因此而失去了北荒,其實也就失去了一切。”
“本人感悟過許多武道功法的玄念真意,見識過梵天惡念,弱水死氣,蘿茶靈意,人之真靈等等。
冰婺這一次不假思索道,“陽極大宗師的數量,我們至少比他們多出一半以上,如果算上陰極宗師的話,絕對還要比兩倍更多。”
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
還有一道充滿驚訝,又有些怒意的女子聲音,從外面的黑暗深處忽然響起。
趙執事點點頭,“這些管事大部分都是從各個外門別院抽調而來,自然是修習過流雲散手,甚至連無極散手都有所涉及。”
天近黃昏,黑暗將至。
一是吾等北荒武者,乃至於各族部衆,和梵天靈意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所以說,如果白霧也是某種形式的靈意的話,驅使幽玄詭絲就有可能將其感知捕捉,真正抽絲剝繭好好研究一番。
“這人器量恁的狹小,只能她佔便宜,卻一點兒不想付出,世間哪裡有這般只進不出的貔貅道理!?”
白執事點燃桌上立着的火燭,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爲什麼,最近總是會感覺疲憊,記性也不太好。
畢竟要押上的籌碼太過沉重,關係到北荒諸部的生死存亡,一步之失或將全盤皆輸,這其中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
說到此處,他轉頭看了一眼,“冰烈將現在知道,我爲何會忽然同意南下,並且還要帶上金帳直屬的幾支千人隊了嗎。”
看到在黑暗中急速離開的那個光頭,他就像是被餓了十天十夜之後,陡然發現了一隻剝了皮的白水煮蛋。
但是……
他換了一襲白袍,比起銀甲覆體時少了幾分冰冷,多出些許溫文爾雅的感覺。
所以肯定要稍微探查一二,就算找不到問題的根源,至少也要了解一個大概,免得下次再遇到了手忙腳亂,不好應對。”
冰婺跟在後面,與風尊者一左一右,立於兩塊凸起青石之上。
房間之中,燭火還在靜靜燃燒。
若是連感知捕捉到的玄念都被改變的話,不僅天人交感化生無望,有可能還會引爆諸般妄念,將人的精神都攪擾得一片混亂。”
…………
夜幕已然降臨,小鎮籠罩在黑暗之中。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頗有些意外問道,“她的頭髮是什麼顏色,棕色還是金色?”
趙執事瞳孔驟然收縮,心臟怦怦直跳,幾乎穩不住平靜的表情。
“衛道子,在下心中有頗多疑惑,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用一字千鈞來形容都毫不誇張。
甚至御使起觀神望氣術,也只能感知到周邊數丈範圍而已。
抑制不住的無名怒火熊熊燃燒。
阻擋了視線,甚至遮蔽了感知。
白執事的正屋廳堂破開一道大洞。
由此便可以管中窺豹、一葉知秋,推斷出大周各處福地,若是撞上了玄冰海的修者,又將是一個怎樣的對局。”
她皮膚白到幾近透明,眼睛也不像我們一樣是黑瞳,而是像海水一樣的湛藍顏色。”
“霧氣或許是真實存在的,但其他風聲鬼影都是假的。”
衛韜說到此處,又隨口解釋了一句,“從福地白執事傳訊,到邢師姐接到命令,再到我和趙大哥趕來這裡,時間上已經過去了很久。
風尊者緩緩點頭,“若玄冰海之亂一直不得平息,我們想要長時間瞞過南邊是不可能的。
“趙執事但講無妨。”
風尊者搖了搖頭,接着說道,“就在這段時間,他們都已經奉王主旨意秘密北上。
“處於守勢?”
衛韜直接轉身離開。
連帶着遍佈房間內外的猩紅觸絲都在瘋狂亂舞,劇烈扭曲。
片刻後,白執事安靜下來,雙手交疊置於膝上,目不斜視望向前方。
衛韜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氣能持續多長時間。
就好比現在。
“菡妃娘娘或許知道一點,卻並不瞭解內裡詳情,不然她應該不會讓老夫帶你南下齊州,找尋元一道寧玄真的麻煩。”
甚至還有可能通過虛空玄武吞噬吸收的真意,將這道靈意納入體內,讓血網品嚐一下到底是什麼味道。
衛韜有些出神地想着,雙手結火焰蓮花印訣。
“簡單點說,他們的精神有些不正常,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被某種力量污染,讓所修的無極功法意境都變得無比混亂。”
甚至在每日慣常修行的時候,都會將原本熟記於胸的無極散手練得錯漏百出,失去了原有的功法真意。”
風尊者登上了一座石坡頂部,目送大隊騎兵遠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風雪深處。
一滴鮮血自白執事脣角掉落地面,然後迅速變成淅淅瀝瀝的血線。
從衛韜虛握的拳心蕩開。
“如果僅僅是處於守勢,老夫倒也不必如此緊張,甚至表現得有些畏畏縮縮,連爲荒辰殿下報仇都不願去做。”
與大周武者一場場血戰過後,雖然整體佔據了上風,卻因爲玄冰海突發亂局不得不倉促北撤,將無數部族勇士以鮮血換來的優勢局面拱手相讓。”
所以王主才如此堅決,不惜代價也要將他們打落深淵。
所以只要能徹底解決掉玄冰海,就算是損失再大也可以接受,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我們再面對南周還是能佔得上風。”
那雙猶如幽潭的眸子,雖然帶着溫和的笑意,卻彷彿充斥着近乎無窮無盡的黑暗死氣。
悄無聲息間,火焰蓮花印轉爲元胎拳印。
認爲所謂的異變,最多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甚至不需要他親自出面,隨便叫幾個弟子就能將之打發處置。
“不,青麟山我一定要去。”
“末將遵命。”
冰婺猛地眯起眼睛,“風尊者的意思,竟然是我們處於守勢?”
“道子從冰泉山上回來了?”
衛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趙執事,今天我們見過的這些管事,都和無極宮有些關係,也大都修習過流雲散手,我說的是也不是?”
不知何時,山風漸起。
“竟然是帶有吞噬意境的幽玄詭絲,這東西不是早已經絕跡了麼!?”
風尊者回頭北望,面上泛起一絲無奈笑容,“冰烈將心思純淨,一心一意專注於武道修行。
如果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的話,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就會被這種東西弄得千瘡百孔,混亂不堪,不復曾經的通透靈明意境。”
道子修爲境界高深,眼界自然也廣,剛纔又突然出手震懾全場,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原因所在?”
突然出現的夜風並不算小,卻並沒有將霧氣吹散,反倒是讓其變得愈發厚重濃郁。
除了剛纔結出一次火焰蓮花印外,便再沒有了其他的反應。
哪怕是再凝聚目力,他都無法在看清遠處的景物。
“是啊,看起來我們是他們的兩倍,甚至還要更多。”
滴答。
氤氳霧氣變得愈發濃郁,簡直比夜幕還要更加沉凝。
直到後來見了那些福地管事,觀神望氣,業火灼燒,又以自身武道真意壓迫視之,通過各種不同手段去探查感知,纔算是發現了些許異常之處。”
冰婺默然良久,終究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更無法選擇,甚至連風尊者提到的這兩個問題,我都因爲害怕冒犯大梵生天而不敢去深思。”
內里居民成分也很單純,除了無極宮派來的管事,剩下的便是一些僱傭來勞作的工人。
“我也沒有找到原因。”
衛韜猛地愣住。
然後才斟酌着詞句說道,“現在還在冰泉鎮的白執事,還有那些福地管事,道子要不要在下將他們一起帶走?”
“這件事情比較重要,白執事最好仔細回憶一下。”
那麼現在連衛道子都說出了異變兩字,豈不是意味着……
衛韜滿懷期待,仔細探查感知。
尤其是鎮守冰泉山的白執事,他身爲玄感境界的武者,已然可以感知捕捉玄念,接觸到霽霧流雲更深層次的意境,也正是從他的身上,讓我最終確定了異變的發生。”
冰婺相隔數步,跟在後面,思忖着緩緩說道,“北荒有梵天靈意眷顧衆生,大周卻並沒有相應的周天靈意顯靈。
冰婺皺眉苦思,斟酌着慢慢說道,“在王主的帶領下,我們完全可以在此次白災開始前大舉南下,只要能夠佔據了大周的豐腴土地,用來安置……”
“道子所言無誤。”
行出一段距離後,冰婺忽然開口道,“我回去會和姐姐分說,前往青麟山的事情讓她不必再提。”
“那麼,如果瀰漫的白霧也是類似的情況呢?”
“最後一個問題,這些白霧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和白執事剛剛提到的那個沒有頭髮的古怪女人,又有着怎樣的聯繫。”
就在同一時間,猶如鬼哭的風聲,映照在窗上的鬼影,還有其他各種異常響動頓時減小變輕。
若是讓他們離開冰海踏足北荒,再經發展壯大的話,萬一大梵生天靈意不存,那我們北荒武者的末日就要真正到來。”
彷彿燈芯在他的指間爆開。
“既然如此,倒是還有一種手段可以嘗試。”
聲音剛剛響起便迅速遠去,剎那間已然若隱若現,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當年武帝不惜代價踏破金帳,斬滅大梵生天僅存的一絲神意。
風尊者微微頜首,“冰烈將所說的人數雖有少許錯差,卻也無關大局,那我們呢?”
白執事擡起頭來,驀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一間間屋子點亮了燈火,光亮透過門窗縫隙投射出來,在外面映照出長短粗細不一的橘黃亮帶,將並不寬敞的街道切割出各種奇怪的形狀。
磚石土木亂飛,又有一道身影閃電般從中竄出,追尋着聲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而且呆的時間長了,心境似乎都變得有些蒙塵,不復剛來時的透徹通明。
“還有,白執事發現不妥大概在什麼時間,當時又有怎樣的變化出現?”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張溫柔微笑的面孔,聽着溫和平靜的聲音,他卻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連心絃都差點兒直接崩斷。
詭絲可以承載玄念靈意。
那問題可就大了。
“連我都是如此,還在玄感層次的白執事受到的影響定然更大。
“她沒有頭髮,甚至沒有眉毛。”
但即便如此,王主還是不敢去賭。
他沒有趁夜進入冰泉山,而是返回到了冰泉鎮內。
如此導致的結果便是,四十年前我們回覆元氣意圖南下。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可怕,即便是各部上師都爲之苦不堪言,更不必說下面的玄感武者,時間長了盡皆要陷入到難以擺脫的混亂之中。
衛韜緩緩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恩,有着邢師姐的關係,趙大哥在我面前不用這麼客氣,有什麼問題直說就是。”
“異變!?”
雖然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對於後續的武道修行,卻有很大的壞處,甚至有可能會斷絕了向上更進一步的道路。”
連他也有些承受不住霧氣的侵蝕與影響。
鎖插被直接震斷,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直奔正屋廳堂。
高高在上立於巔峰,俯瞰整個教門七宗。
短短片刻時間,風勢越來越大。
就在此時,所有白霧悄無聲息退去。
風尊者呼出一口白氣,擡頭仰望着陰暗的天空,“新王雄才大略,修爲深不可測,甚至已經接近了當初大周武帝所站的高度層次。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衛韜的眼睛,莫名感受到了難以抑制的恐懼。
風尊者一聲幽沉嘆息,“但縱觀如今整個局面,雖然我們之前向南擺出了咄咄逼人的壓迫態勢,卻只不過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用以掩飾王上的真正意圖而已。”
冰泉山腳,無極宮內門執事回頭看向小鎮,表情語氣有些猶豫遲疑。
“那在下就直說了。”
“那個邪道武者……”
衛韜在白執事居所門前停下腳步。
冰婺頓時愣住,“兩位大祭司,林火兩尊者,還在諸位烈將之上的三靈將,密教四大上師等等,他們竟然都不在了麼?”
趙執事怕是隻會微微一笑,並不會太過放在心上。
衛韜笑了一下,“我開始也和趙執事一樣,只是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卻又找不到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能夠通過武道真意被污染侵蝕的影響,進行更加細緻的感知捕捉而已。
燭火跳動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分出不同方向,蜿蜒遊走在茫茫霧氣之中。
你說如果此時大周朝廷教門再次徵發高手進入北荒,我們又能拿什麼來擋?”
“從四十年前的大戰結束後,上代王主便和金帳大祭司、密教大上師合力思考兩個問題,卻至今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吞下去越來越多的白色霧氣。
“冰烈將,如果是你來做決定,又該會如何抉擇?”
如果只是一個隨行的下人給他說,此間有異變發生。
冰婺深吸一口冰冷空氣,又緩緩呼出,“玄冰海的局面,竟然已經壞到了如此境地?”
趙執事垂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二是如果我們舍了這片苦寒之地,一心一意向南,甚至是向西開闢新地,而任由金帳重地被其他族類佔據的話,梵天靈意還會不會繼續存在的問題。”
“這種白霧,似乎真的是某種另類的靈意。”
就如同看起來普通平常的冰泉鎮一樣,在平靜的表象下方,是否已經有着湍急的暗流涌動,不知何時便會突然爆發出來,將所有一切都盡皆吞沒埋葬。
連帶着映照出的陰影變得越發扭曲瘋狂,就像是表演過程中失控的皮影戲。
衛韜陡然睜開雙眼,無數猩紅觸絲自指尖探出。
衛韜陷入思索,任由白霧將自己包圍籠罩。
“還好邢師姐犯懶,將此事交給我幫忙打理,不然的話,可能連她都要陷入亂局。
“混亂?”
“是啊,不只是冰烈將沒有想到,老夫同樣沒有想到。
“冰烈將想的太樂觀了。”
下一刻,衛韜心中猶如炸藥桶轟然爆開。
“這些猩紅絲線,好像是幽玄詭絲?”
火苗不時突然跳動一下,光芒穿透白霧,打在各種傢俱擺設上面,引動後面的陰影也隨之扭曲變幻。
“趙大哥現在就帶着其他人離開吧,你們留在這裡也沒有太大意義,相反還有可能會有危險情況出現。”
霧氣越來越濃。
“明白了,在下這就收拾離開。”
但像這種充滿混亂,彷彿能侵蝕污染人之精神的東西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尤其它還是在福地之中顯出端倪。
而隨着風勢的變大,還有一股極淡的腥甜味道混雜其中,彷彿有鮮血在周圍環繞流淌。
而且是那種作用於精神,直接就要引發妄念的巨大壓力。
“冰烈將知不知道,我爲什麼開始不願南下大周,後面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默默想着,耳畔便又響起衛韜溫和平靜的聲音。
“不用,就讓他們留在這裡,也好讓我觀察後續的變化。”
現在卻是青麟山衛道子站在這裡,親口說出的這兩個字。
所以纔在踏破金帳,斬滅梵天神意後繼續北上,入到玄冰海深處,給我們種下瞭如此大的一個麻煩。
外面似乎起風了。
他一時間思緒有些紛亂。
衛韜伸手從眼前劃過,感覺就像是在摩挲着有如實質的白色天鵝絨。
甚至連心境都變得不穩,不復之前的清澈靈明。
更重要的是被征伐而來的南疆宗師,幾乎是十不存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玄冰海內被武帝親手殺死。
“有意思,比起其他武道真意,金剛秘法、言靈法決對應的梵天靈意受到的影響竟然最大,就像是被專門針對了一般。”
趙執事頓時受寵若驚,下意識地稍稍伏低身體,找了個更加貼合的高度距離,以方便讓衛道子拍得更加舒服順利。
他雙拳正要握緊,將武道真意歸於己身,在最後一刻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所以說,如果這東西出現在北荒的話,那些大小上師怕是會急到跳腳,非要不惜代價將之滅絕才算罷休。”
咚的一聲輕響。
所以說就算是趙大哥再帶他們離開,也已經有些晚了,反倒不如亂中求生,或許還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甚至就連王主和大祭司他們也一樣,任誰一開始都沒有想到,玄冰海的情勢竟然會急轉直下,變得如此一發而不可收拾。”
衛韜在街上緩步而行,仔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冰婺思索着慢慢說道,“大周教門七宗,羅聖師如今在我北荒,再排除掉暗傷纏身的靈明山主,那麼剩下的陽極大宗師只有五人而已。
然不顧自身傷勢繼續向北而行,直至帶着諸多南疆宗師進入玄冰海中。
渾然不顧白霧一直都在對自身產生着影響。
“道主的雲迷霧鎖,也是他的武道意境展現。”
但這種安然情況只持續了短短剎那,所有一切異象便又都重新迴歸,甚至還要比之前顯得更加混亂狂躁。
雖然對面那位在溫和笑着,語氣平淡地說着,但卻是在一直向外散發着極度恐怖的壓力。
沉默許久,他才緩緩說道,“我只看到了混亂,整個毗鄰福地的小鎮,包括鎮內的人,都處於難以描述的混亂之中。”
只是小心翼翼道,“在下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請示道子。”
“風尊者還請留步。”
衛韜面上露出一絲笑容,目光如若幽潭沉靜。
只知道當他再次出現時,整個人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死氣。
“混元無極,元胎……”
“給人的感覺有些像是道主的雲迷霧鎖,一旦進入便會被極大影響感知,甚至會壓制自身的武道真意。”
衛韜微微皺眉,轉頭朝着外面看去。
“如果我們不去管玄冰海呢?”
淡淡的白霧從門窗縫隙滲透進來,很快就將整間屋子填滿。
“這些霧氣一直都在嘗試侵蝕我的武道真意,除了動用元胎歸一外,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將其阻隔在外。
噗的一聲輕響。
衛韜點點頭,又接着問道,“其他福地管事,也存在着白執事一樣的問題?”
白執事低低嘆了口氣,“連自己的事情都掰扯不清楚,我也沒那個心情去……”
吹得樹枝嘩嘩亂動,中間還夾雜着咣噹悶響,聽起來應該是院門在不停開合之間引起的撞擊聲音。
停頓一下,他又接着問道,“這件事情,我姐姐她知道嗎?”
時間一點點過去。
趙執事組織一下語言,思索着慢慢說道,“在進入這座鎮子後,我總感覺哪裡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仔細觀察思索卻又無法發現問題所在。
所以說,衛道子眼中的小麻煩,到了他這裡可能就是天大的禍患。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衛韜擡起手,指向自己的眉心,“若非我也修行過流雲散手,領悟了其中蘊含的霽霧流雲意境,或許還看不出其中的不同。
直到噗的一聲輕響。
只剩下衛韜一人站在冰泉山腳,擡頭仰望着白雪覆蓋,霧氣繚繞的山體,許久都沒有動上一下。
“因爲冰泉鎮本就由於山內的冰泉而存在,一向都少有外人進出,所以在她來到小鎮後,我們當日值守的弟子便上前攔住詢問情況,結果還未靠近便不見了那個女人的蹤影。
“如果在以前的時候,山間花海和白骨祭壇應該就已經出現了吧,只是不知道蘿茶靈意能不能抵擋住這種白霧的侵襲。”
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時有說話聲傳來,中間甚至夾雜着某種壓抑着的,斷斷續續的別樣聲響,頓時爲鎮子增添了幾分鮮活的人氣。
冰婺陷入回憶,滿腹疑惑,“今年夏日,我在玄冰海值守,也和他們的武者有過交鋒。
趙執事問道,“道子所說的異常,究竟是指的哪一方面?”
風尊者說到此處,又是一聲低沉嘆息,“昔日之因,今日之果,關於玄冰海的亂局,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百年前那位舉目無敵,橫壓一世的大周武帝。”
在白執事眼中,只剩下一片涌動的黑暗,以及自黑暗深處悄然燃起的猩紅火焰。
………………
白執事喃喃自語說着,渾然不覺七竅中正在向外流淌着殷紅的鮮血。
悄無聲息間,白霧中蒙上了一層猩紅顏色。
趙執事眉頭緊皺,疑惑不解,“我看他們都很正常啊,並沒有表現出混亂的跡象。”
“這就對了。”
不同的話語,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所帶來的影響也是截然不同。
身後又有菡妃娘娘幫你遮風擋雨,因此雖爲金帳烈將,不知道一些事情也算正常。
此後我們再進山取水種植藥田,原本閉着眼睛都能走完的山路,開始出現了類似於鬼打牆的情況,感覺走了很遠,其實都只是在一小片地方打轉。”
朝廷方面,天機府四象殿三個老傢伙,以及鎮守南疆邊境的一位,就算是再加上有可能存在的隱世大宗師,明面上能擺出來的,最多也就是十餘人而已。”
“業火紅蓮還是稍微有些用處的,只是我修行的層次太低,無法起到更好的效果。”
趙執事想了一下,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
更進一步去想,裡面似乎裝着浩瀚的黑暗虛空,又像是一隻通向未知的漩渦,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吸收進去。
趙執事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聽得如墜雲裡霧裡。
轟隆!!!
夜已經有些深了。
“按照風尊者的意思,四十年前金帳南下,諸部武者戰死者衆多,因此便導致了梵天靈意虛弱,進而引發了玄冰海的亂局!?
那麼,最近一段時間黑水部元楽、金龍部龍聖、密教蒙敕蒙炙、烈火將赤琰等上師無故身亡,更重要的是辰兒之身死,也有可能對梵天靈意產生一定的影響!”
至於白執事傳訊中提到的邪道武者,從頭到尾都不見蹤影。
若是你和他們的大修者交過手,才能夠親身體驗,那些人竟然能夠侵蝕污染梵天靈意。
“老夫此行並不是爲了和寧玄真決一生死,而是想要看一看青麟山底掩藏的地氣,會不會受到玄冰海那種力量的影響。
豈不是意味着冰泉山都要崩了!?
“這霧,厚重得有些過分了。”
身體也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咔嚓一聲輕響。
霧氣蔓延到這裡就變淡許多,不像入山時那般茫茫一片。
身體挺得筆直,仿若一杆標槍。
時間一點點過去。
屋內沒有亮燈,白執事在黑暗中端坐不動,和推門而入的衛韜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
趙執事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問道,“那道子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離開?”
“如果是由虛化實的陽極宗師呢,所凝聚的武道真意能否抵擋住這些白霧的污染侵蝕?”
“以我如今的修爲境界,竟然還能被影響了心神,它甚至還在侵蝕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
他開始大口喘息。
冰泉鎮並不算大,只有十字交叉的兩條街道而已。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正準備再釋放更多詭絲出去,目光卻是陡然一凝。
哪怕是在之後不久他便虛弱衰落,發狂而死都在所不惜。”
從那時起,從冰泉泉眼開始,霧氣一點點瀰漫開來。
“冰烈將不愧是踏入陽極的大宗師,心思通明透徹,很快就想明白了問題的關竅所在。”
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甚至來不及去走房門。
當然更來不及推開院門,就連翻牆都沒有時間去做,直接便將擋在身前的所有障礙盡數打爆穿透,整個人拉出道道殘影奮起直追,
所過之處泥雪炸開,煙塵飛揚,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土龍。
朝着黑暗深處的冰泉山狂暴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