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而行,沒有了巍峨蒼莽山脈的阻擋,風雨便愈發大了起來。
衛韜走在大雨之中,腳下是青黃交加的茫茫草原,心中越來越涌起熟悉的感覺。
雖然還是有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但比起剛剛甦醒時的空白茫然,如今已經有了相當不錯的進步。
至少他記起了自己的名字。
也能夠回憶起與主宰的對決交鋒。
在時空長河之外的黑暗虛空,以血網竅穴全毀,真靈神魂重創爲代價,硬生生揮拳砸斷了牠斬去自我,超脫而出的最後一步。
在衛韜記憶的最後一幕,便是黑暗虛無破碎,時空長河倒流,所有一切都陷入到了崩潰毀滅之中。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原以爲自己和主宰已然同歸於盡,結果卻又從蒼莽山脈之中醒來。
而且看周圍鬱鬱蔥蔥的鮮活景象,彷彿整個遺失之地還保持完好,根本沒有受到黑暗虛無破碎,時空長河崩解的影響。
不過這一念頭剛剛浮現腦海,便當即被衛韜將之推翻。
遺失之地並非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嚴格來說,它只是沒有遭到毀滅性的破壞。
相反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因爲他和主宰的交鋒,時空長河崩解倒流後散逸的磅礴能量,正在朝着這裡涌動匯聚,並且開始以天降甘霖的形式注入遺失之地。
不過短短一日時間,深秋季節下枯黃的野草,已經在雨水的澆灌下重新變綠。
甚至開始了新一輪瘋狂生長髮育。
就連本該深藏地底的蟲蠆螻蟻,也全部鑽出地面迎接雨水帶來的勃勃生機。
更不要說諸如野兔、狐狸,以及草原狼等動物。
在大雨降下的短短時間,它們不僅衍生出更高的靈智,其中天資聰穎者甚至已經開啓了修行道路。
嘭的一聲悶響。
已然生長到一人多高的綠草叢中,陡然炸開一道滾滾悶雷。
大片草莖被瞬間清空,顯露出內裡一片狼藉的場景。
衛韜面無表情,將手臂從一頭巨狼體內抽出,指間還握着半顆收縮跳動的心臟。
縱然身體被破開一個大洞,就連臟器都被震碎掏空,那頭巨狼竟然還沒有失去生命。
它甚至爆發出更加狂暴的力量,嘗試對面前的獵物進行決死反擊。
轟隆!!!
陡然又是一道驚雷炸響。
骨肉碎糜,鮮血腦漿,在這一刻朝着四面八方飛射鋪開。
最爲堅固的狼頭已然消失不見。
只剩下半截殘破狼屍,噗通一聲墜落冰冷地面。
衛韜汲取部分鮮血,任由巨狼殘骸被無數黑蟻覆蓋分食,從頭到尾沒有再低頭看上一眼。
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不遠處體型稍小的第二頭巨狼身上。
咔嚓一聲輕響。
第二隻狼兩隻前腿彎曲,頭顱不停觸碰地面,竟是做出了叩首求饒的姿勢。
衛韜不由得微微一怔,慢慢來到近前,伸手卡住它的脖頸,將這頭比自己還要高出不少的巨狼拎了起來。
“你這是跟誰學的?”
他語氣溫和,開口問道,“到底是誰教會了你,五體投地、磕頭求饒這一動作?”
巨狼滿眼驚恐,身後長尾搖個不停,口中除了嗚嗚低鳴,就再也發不出其他任何聲音。
衛韜張了張嘴,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已經沒了興致。
緊接着又是咔嚓一聲脆響。
第二隻狼同樣失去了心臟。
體內鮮血被瞬間抽取大半,僅剩下一具殘破屍體掉落地面,又被蜂擁而來的螻蟻蟲蠆迅速覆蓋。
爲了這塊營養異常豐富的食物,兩種不同的蟻羣還爆發了一場大戰,直到一方因爲傷亡慘重退出爭奪,纔算是漸漸平息了越燒越旺的戰火。
衛韜早已不在此地。
追尋着意識深處若隱若現的記憶,一路深入到了北荒草原深處。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前去拜訪了不止一個北荒部族,狀態欄金幣的數量也因此急速攀升,然後當即被投入到赤練紅線的修行之中。
而在此過程中,他也收集到了不止一部武道功法。
裡面甚至包括半部金剛秘法。
畢竟這算是他的根本功法之一,也是鴻蒙道體得以出現的根基,因此再次看到熟悉的內容,衛韜很快尋回了關於金剛秘法的記憶。
但接下來的發展,卻讓他生出了難以抑制的無奈感覺。
曾經被他修行到最高層次,甚至一路向上破限提升的橫練秘法,如今竟然沒有辦法重新開啓修行。
而且不是撿不回來,根本就是無法入門。
雖然找回關於金剛秘法的記憶後,從入門到深入再到破限,內裡的關竅和細節他依然熟記於心,結果一旦嘗試上手重修,卻每每都以失敗而告終。
就像是所有和金剛秘法有關的一切,都被斬斷割捨出去,雙方之間再無一絲一毫因果聯繫,無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再次納入修行體系。
有了這一發現,衛韜頓時警惕起來。
沒有任何猶豫遲疑,他當即折返回去,將被自己隨手丟掉的其他武道功法找回。
然後一部部開始嘗試修行。
結果卻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除了曾經深入鑽研過的金剛秘法,這些北荒武道功法他之前明明沒有修行過,此時竟然也已經完全無法入門。
只剩下了一部紅線拳,不知什麼原因得以留存。
衛韜帶着諸多疑惑,又“拜訪”了不止一個北荒部族,在尋覓能夠增加狀態欄金幣的基礎上,又將各種武道功法納入到了收集範疇。
經過多次嘗試、實驗推演後,他終於找到了大致的規律。
那便是一部功法是否能夠修行,只和它最後能夠達到的高度層次有關。
類似於赤練紅線這種的,連氣血六轉都無法達到的底層武道功法,其中有不少就可以將之修行入門。
而那些一上來便直至真勁玄感,乃至於武道宗師之上的高深秘法,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納入己身。
衛韜面對這一情況,追根溯源思索良久,最終還是將根源落在了與主宰一戰上面。
時空主宰先斬本源之力,再斬陰陽混沌,直至斬去本我以求超脫。 那麼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去想,或許連帶着將他構建的修行體系也一併斬去。
而且其下刀之狠,切割之深,竟然已經到了任何超凡之力都無法留存的程度。
也就是紅線拳最多隻能修行到氣血轉換,還夠不上真正可以稱之爲超凡脫俗的力量,所以纔會在斬斷時被“放過一馬”,沒有納入到切割捨離的範圍之內。
如果是其他修行者,被主宰來上這麼一刀,即便是有着再強的天賦資質,心性毅力,怕是也難以從頭開始修行到和之前一樣的高度層次。
但是,他和他們並不一樣。
雖然天賦資質不如人。
心性毅力可能也比不過。
奈何他有比這兩樣更強的助力。
尤其是狀態欄中關於赤練紅線的描述,更是突出了以鴻蒙道體爲基礎進行改進的字樣,所以說只要金幣管夠一路平推過去,縱然達不到當初可以硬剛時空主宰的高度,至少也能以此爲根本功法突飛猛進,在最短時間內儘可能多的恢復更強實力。
在衛韜眼中,這是一次事關生死的最終決賽。
畢竟在時空長河之外的那場交鋒中,無論是他,還是時空主宰,都受到了堪稱毀滅性的打擊,如今就是要看誰能搶佔先手,誰就有更大把握笑到最後。
黑暗雨幕之下,虛幻狀態欄浮現眼前。
一枚枚金幣悄然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涌動注入體內。
將紅線拳不斷向上破限提升。
很快便從赤練百線更進一步,達到了赤練千線的高度層次。
但這並不是一個結束,而是更加狂暴提升的開始。
沒有了諸般本源之力,也失去了各種聖靈真意,就連洞天之域和血網竅穴,都已然完全消失,所剩下的只有越來越厚重磅礴的氣血而已。
在體內不斷壓縮凝練,化作道道猩紅血線。
相互之間交織纏繞,愈發朝着紛繁複雜的形態演變。
時間一點點流逝。
衛韜完全沉浸了進去。
不知不覺間,黑夜退散,破曉到來。
他便在此時停了下來,緩緩擡頭仰望天空,目光透過低沉壓抑的雲層,看向蒼穹之外的黑暗虛空。
當初的滿天星辰,如今已然不見絲毫蹤影。
彷彿其他界域都毀滅不在,整個寰宇內只剩下遺失之地一方天地尚存。
那麼更進一步去想,除了遺失之地所在的寰宇之外,時空長河是否還存在也已經變成了未知數。
最爲極端的推測,便是在那場主宰之戰後,時空長河與黑暗虛無盡皆破碎,只剩下了承載遺失碎片的一方天地,在那次前所未有的大破滅中得以保留。
衛韜深吸一口包含生命能量的溫潤空氣,沐浴着堪稱天降甘霖的大雨,只用了不過數個呼吸時間,便將赤練紅線破限攀升的消耗補充完畢。
就在這段時間內,北荒草原也在經歷着一場劇變。
無論是植物,還是各種動物,生命層次都在急速向上攀升。
甚至因爲爭奪更多的雨水,爆發了一場場可以稱之爲慘烈的爭奪。
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大自然自古以來最樸素的規則,在植物與動物開啓生命進化後,頓時表現出它最爲殘酷的一面。
不死不休的戰爭,在進化啓始的第一時間就已經爆發。
這是另一個層面的戰爭,屬於非人生靈之間的種族滅絕戰爭。
或許不僅僅是北荒草原,更有可能是這個世界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沿着一個未知的道路開始發力狂飆。
戰況最爲激烈的時候,圍繞着他周邊的一小塊地面,稍不注意便會出現數次,乃至於數十次顏色變化。
失敗者將很快被甩在後面,淪爲其他生命羣體上位的階梯。
甚至一步慢導致步步慢,最終無法在食物鏈中佔據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即便是一場戰爭的勝利者,也不可能一勞永逸,就此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因爲更加殘酷的戰鬥還在前面。
誰也不知道何時纔是盡頭,唯有奮起力量不斷向上攀登,才能在這場劇變浪潮中儘量站在前面,爭取更多賴以生存的空間。
衛韜靜下心來深入觀察,心中不免生出許多感慨嘆息。
以他所站的位置爲中心,方圓百米之內一片死寂。
唯有蘊含生命氣息的雨滴,從頭到尾都在瘋狂涌入。
在此期間,不是沒有生靈想要佔領這片區域。
但無論是狂暴生長的草木,還是急速進化的動物,沒有任何一個能夠逾越雷池一步。
每每纔要靠近那道看不見摸不着的邊界,便像是靠近了能夠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洞,生命力瞬間被吸收殆盡,再無一絲一毫氣息留存。
久而久之,其實也就是數個時辰過去,這裡就成爲了所有生命的禁區,任憑外界其他地方打生打死,裡面都是風平浪靜祥和安寧。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這片方圓百米的生命禁區開始了擴張北移。
衛韜還是按照武帝自眠龍鎮復起後的路線,徑直朝着北荒金帳而去。
一路上不斷收集各種寶物,將其轉化爲狀態欄金幣,然後還沒捂熱便投入到修行之中。
將赤練紅線的破限境界,從千線向更層次的萬線飛速邁進。
期間一度出現金幣入不敷出,修行進度不得不被迫停滯的時候。
而這種令人積鬱煩躁的境況,終於在衛韜登臨聖山,將北荒密教庫存珍寶一網打盡後,纔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而在此過程中,周師傅所傳的紅線拳,早已經變成了連衛韜自己都不敢相認的模樣。
也讓他第一次認識到,最爲基礎的功法修行到極其高深的境界後,一旦量變引起質變,將會帶來怎樣的昇華與蛻變。
從北荒聖山下來之後,衛韜繼續向北而行。
不久後路過聖島,在跨越那片被大雨覆蓋籠罩的水域時,他忽然記起定玄掌門羅青雋曾在此隱居,便動了心思進入島內血池,將裡面積累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聖血盡數吞噬。
衛韜立於聖島山頂極目眺望,目光透過接天連地的水霧,看到一道璀璨金光從天而降,將遠處一片區域映照得猶如白晝一樣。
“這種感覺,又讓我尋回了些許遺失的記憶。”
他沉默許久,不由得發出一聲低沉嘆息,“想不到爲了應對我的到來,北荒皇族非但沒有逃跑,竟然還自信滿滿開啓梵天大醮,當真是有些出乎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