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箏然想，一個女性，從青澀的女孩演變成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女人，需要闖多少次關卡，打敗多少次小怪獸才能做到。
看着顧茉莉的做派，程箏然反思自己。
她也是個媽媽，但對孩子的牽掛少了很多。可能是因爲沒有經歷生子之痛，還是因爲她性格冷淡。
顧茉莉把鬧鬧抱到她面前，說：“你家孩子挺聽話的。不哭不鬧。很多時候都是我家多多鬧騰，吵的你家小傢伙不能睡覺。”
程箏然抱着孩子，很僵硬。
顧茉莉嘆息，“一看你就是不經常看孩子的。那倆奶爸都比你做得好。”
奶爸？
程箏然擡頭，以眼神詢問。
“就是秦鬱臣和蕭默。咱們都走了，把倆孩子扔給兩個毛頭小夥看，沒想到那倆人還挺有責任心，趴在地上給孩子當馬騎。這孩子纔多大，什麼都不懂。他們也是着急。”
程箏然笑。她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乍聽下啞然失笑。
顧茉莉手把手教程箏然怎麼報孩子，程箏然慢慢把孩子抱在自己懷中。
記憶中，她還是第一次這麼看自己的孩子。
剛生下孩子那會兒，她精力不夠，經常睡覺。但不敢和蕭逸說。他們都知道，這是因爲她身體殘餘的神經素作怪。後來用王躍的辦法清楚餘毒，她又不敢看孩子，每次聽到孩子的哭聲和月嫂的誘哄聲，只是叫蕭逸把孩子抱來，她坐在牀上抱抱孩子。
好像，她對孩子的態度一直不端正。
鬧鬧對她來說，只是她的一個玩具，而不是和她平等的小生命。
程箏然很慚愧，視線黏在張開一點的小臉上。
程箏然發現，鬧鬧的眉目很清淡，好像山水畫那樣縹緲。可以預測，鬧鬧長大後是一個不屬於蕭逸的美男子。她可得好好看着，不讓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亂七八糟的女人騙走。
程箏然忽然想起倚天屠龍記中張無忌的媽媽對他殷切叮囑。她想，如果她的兒子要遠行，估計她也會說出類似的話。
顧茉莉受不了她的含情脈脈，笑道：“自己的孩子，回家看也行。難道我還能搶走？”
程箏然坦然承認，“說實話，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和你相比尤其是。所以我學着你的樣子，體會你的心情照看孩子。”
顧茉莉徹底被她逗笑。
“母性是本能，你隨着自己的心意來就行。”
程箏然喜滋滋點頭。抱着孩子回家。
蕭逸不在家，張媽說，他打來電話說，晚上回來得晚，讓她先吃飯。程箏然想了想，“既然他回來晚，我就去外面吃。嗯，不，我去看看爸爸。”
蕭逸不是嘲笑她，生下孩子還沒看過程父，她今天正好有時間，就去看看程父。
護工早就幫程父清理身體，端着水盆走出病房，看到程箏然抱着孩子過來，驚喜道：“蕭夫人，你真是很久沒來了。”
程箏然笑道：“嗯，生孩子去了。所以有段時間沒來。”
護工看到她手中的孩子，恭喜一番，說了最近程父和楊沁的情況，去洗漱
間把水盆中的水倒掉。
程箏然走進病房，看到程父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又生出恍如隔世的疏離。
小時候的事，就好像上輩子發生的，她爲了一個渣男和他吵架，甚至揚言要斷絕父女關係，後來嫁給蕭逸……
程箏然仔細打量面前這個男人的臉，發現他還和記憶中的一樣，英俊，溫和。
他的爸爸，年輕時應該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所以才讓她的母親傾心，讓楊沁始終念念不忘。
現在，他們都老了，而她已經成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楊沁瘋了，程伊然死了，只有她還好好活着。過往的那些烽煙，是時候消散了。
“爸爸，我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出生的時候太安靜，就取了個名字，叫鬧鬧。恭喜你……你，當外公了。”
說完，程箏然低頭逗鬧鬧笑。鬧鬧真的很安靜，一雙黝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因爲太清澈，而顯得很銳利，好像一眼能看透人心。
程箏然輕輕一笑，“不想和外公打招呼？算了，媽媽帶你去別的地方。”
顧茉莉說，孩子太小，不能吹風，所以鬧鬧的襁褓做的很厚。程箏然抱在懷中，感覺不到孩子的身體，只能感到軟綿綿的布料。
起身，走出病房。
護工以爲程箏然要和程父說很長時間，從儲物間搬出小凳子坐在門口玩手機，沒想到程箏然只用了十分鐘。
程箏然交代護工，“有情況隨時通知我。”
護工點頭。
她每次走時，都會說這樣的話。這都是慣例，沒有特別要求。
護工人很實在，從沒有偷奸耍滑，每次她來，都把程父的近況和她說。所以這個護工程箏然用的很放心。當然，她開的工資，給的福利，也超出同行業的好幾倍。
程箏然走到醫院外，瞬間感到醫院中沉悶的壓迫感離自己遠去，盡情做了個深呼吸。
鬧鬧咯咯笑了一聲。
程箏然驚喜，“你也覺得外面好，是不是？”
鬧鬧又笑了一聲。
這個孩子，很喜歡笑。
程箏然心頭軟了軟，看到路邊的梧桐樹，對鬧鬧說：“這個世界很大，現在我看到什麼，你就能看到什麼，以後你的活動範圍會變得很廣，能看到我都看不到的東西。鬧鬧，活着是不是很好？”
帶着這樣的心情，程箏然抱着孩子在大街小巷中散步，一直玩到夜幕時分。
懷中的手機響了無數遍，心情激動的程箏然才聽到，空出手接電話，就被電話那頭的蕭逸質問，“你在哪兒？”
程箏然愣了一下，“外面？”
“回來。”
程箏然鬱悶地聽着手機中的忙音，順便看了下時間。
才晚上八點……
程箏然想起，蕭逸不是說晚點回家，爲何知道她不在家？還怒氣衝衝地吼她回家，甚至掛電話……
坐着出租車趕回家，程箏然推門就感到眼前閃過一片陰影。因爲懷中抱着鬧鬧，不敢用手擋，只能往後躲。但身後是臺階，一腳踩空，身體就往後栽倒。
程箏然
尖叫一聲，沒有預料中的疼痛，穩穩地落在蕭逸懷中。
程箏然這纔看清，自己頭上掛着綵帶，拿着噴壺的劉若昀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程箏然沒弄清狀態，忙問，“這是怎麼了？”
劉若昀說：“看來是真忘了。今天是你過生日。”
程箏然再次驚呼。
好像真的是。
她最近過的太瀟灑，忘了今天是幾號，星期幾，肯定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蕭逸扶着程箏然站穩，把她懷中的鬧鬧抱到自己懷中。
“先去洗洗，換身衣服。下來吃蛋糕。”
程箏然努努嘴，卻聽到手機鈴響。
居然是護工的電話。
程箏然心中疑惑。護工很識趣，知道她身份高，但從打擾她。所以給自己的親戚朋友在她這裡找門路介紹工作之類的事，從沒發生。這次是……
程箏然接電話，聽到護工驚喜難抑的聲音，重複問了一遍，“你說，我爸爸醒了？”
一旁的蕭逸和劉若昀也愣了。
程箏然重複，確認，鬆了一口氣，“太好了。”
劉若昀也說：“真的，太好了，真是雙喜臨門。”
張瑞從客廳走到玄關，聽到劉若昀的話，問：“什麼雙喜臨門，難道你有了？”
劉若昀的小臉一紅，瞪了張瑞一眼。
程箏然收起手機，看到兩人互動，笑道：“看來是三喜臨門。說吧，什麼時候能吃到你們的喜糖？”
中國人做事都是一規一矩的，上千年的傳統，很難改變。比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娶則爲妻奔爲妾。
既然認真談戀愛，就要考慮結婚。張瑞有這樣的打算，劉若昀同樣有。所以程箏然一問，劉若昀就臉紅了。
張瑞咳嗽兩聲，說：“日期還沒定。目測是明年開春以後吧。”
蕭逸哄着鬧鬧的聲音越拉越小，插嘴道：“要是你們晚兩年結婚，我家鬧鬧和老秦家的多多，都可以給你們當花童。”
程箏然瞪他一眼，“結婚難能晚的？”然後又說：“你什麼事都要扯上你兒子，真是……”
這一句埋怨，惹得幾人哈哈大笑。
因爲程父甦醒，所以這一場生日宴就定在醫院。
蕭逸的原計劃是，在外面定好酒店，給程箏然一個驚喜。哪知他剛給她打完電話。程箏然就抱着鬧鬧跑的無影無蹤，蕭逸擔心生日宴辦到一半，鬧鬧對哭鬧，就把生日宴定在家中，還請了熟悉的朋友。
本來想請秦川和顧茉莉。但秦川因爲處理巴黎發生的意外已經焦頭爛額，他請人家過來就是添堵的。所以顧茉莉也不敢請。正好劉若昀和張瑞從外面回來，就被蕭逸拉來做壯丁。
張媽把蛋糕放在車子的後備箱中，順便帶了些吃食，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醫院。
病房中，程父被護工扶着坐起，嘗試鍛鍊手指的靈敏度。
聽到門口的響動，護工趕緊開門。
見到女兒，以及她懷中的孩子，程父動作僵硬地擡手，“給我，看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