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城到A市,用了將近五個小時,到孟家的時候,天已經都黑了。
接到孟文朗的通知,孟家上下所有人都趕了回來,即便是沒趕回來的,此刻也在來的路上。
當車停在孟家大院的時候,一直佯裝鎮定的安夕顏,只覺得渾身無力發軟,她的雙手緊緊地抱着莫向北的胳膊,脣瓣抿得很緊襤。
莫向北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又親,嗓音低沉地在她耳邊響着,“別怕。”她擡頭看他,他的眼眸深邃而堅定,他的嗓音更是帶着一股子讓人安定的力量。瞬間,安夕顏像被注入一股力量,讓她一顆慌張不定的心緩緩安了下來。
鬆開緊緊抱着他胳膊的雙手,轉身推開了車門…鱟…
雙腳剛落地,就聽見一道蒼老而慈祥的聲音在喚她,“我的孫啊……”話一開口,對方便已泣不成聲。
安夕顏擡頭,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人羣最前頭,一個頭發蒼白老夫人被人攙扶着快步朝她走來。
安夕顏不自覺地迎了上去,在老人抱住她的同時,她終於開了口,“外婆。”
這聲‘外婆’,讓在場所有的孟家人都流了淚,一旁站着的孟文朗再一次老淚縱橫,一邊抹着淚一邊說,“老婆子,外面天冷,趕緊讓孩子進去。”
孟老太太這才連忙將安夕顏鬆開,然後緊緊牽着她的手,帶着她進屋,“孩子,一路累不累?是不是餓了?我早就吩咐人準備好了晚飯,外婆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如果吃不習慣,外婆親自給你做。”
這樣寒冷的冬夜,可安夕顏只感受到了溫暖,直接暖到了心窩裡。
前一刻的不安和心慌,在這一刻都被老人的幾句話沖淡了,她一路被老人牽着進了屋,然後坐在了餐桌前。
簡單地做了介紹,安夕顏這纔對孟家成員有了初步瞭解。
孟文朗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大就是安夕顏的母親孟昕,安夕顏到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老二孟磊,一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現任A市某集團軍參謀長,他的妻子柳麗也是名軍人醫生,現任集團軍總醫院副院長,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依舊風韻猶存,言談之間透着屬於女軍人的乾脆爽朗;老三孟昊,是名商人,創立天日集團,是A市赫赫有名的
龍頭企業;他的妻子齊新月是名老師,像極了溫心然的氣質,溫婉隨和;老四孟恬還在路上,她遠嫁濱城,比南城到A市的距離還要遠,其丈夫也是個厲害的人物。
孟家在A市的地位相當於莫家在南城的地位,真正的權貴之家。
安夕顏的第一感覺就是,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感覺孟家的每一個人都特別好相處,性子溫和而大方,不自不覺見就讓安夕顏拉近了和他們之間的距離。
在最開始時,外婆還緊握着她的手不放,但在看到莫向北之後,立馬轉移了主意力,拉着他的手一個勁兒地叫,“哎呦,這就是我的外孫女婿麼?長得可真好看,一表人才,和我家顏顏真是般配呢。”
衆人立馬附和,給出的讚美一個比一個高大上,誇得安夕顏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發現他除了嘴角噙着淺淺的笑,即便被孟家這些同樣優秀的衆人坐在一起,也絲毫掩蓋不了他尊貴不凡的氣息。
只不過,當所有人誇完了他之後,他一概平日裡的淡漠疏離,出衆的表現讓安夕顏有些大跌眼鏡,他一口一個外婆,
一口一個外公,外加大舅大舅媽二舅二舅媽,就連平輩的幾位兄弟姊妹也都叫得親切而嫺熟。
安夕顏滿心感動,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她。
飯後,大家又圍坐在一起說着話,安夕顏有些心神不寧,孟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就對她說,“去看看你的媽媽?”
安夕顏連忙點頭,滿眼期盼,“現在可以嗎?”
外婆說孟昕已經睡下了,說她最近精神狀態一直很差,她一直不敢提,是害怕自己會吵醒她。
孟磊站了起來,“走,我帶你倆過去。”
安夕顏連忙拉了莫向北跟在身後,外婆和外公在身後不斷提醒着,“孩子啊,動靜小點,可別把你媽弄醒了,她睡覺困難,這要是醒了,估計一整夜又該睡不着了。”
“外婆,我知道。”
孟家的宅子類似與京城那種大四合院,四四方方的,用長長的迴廊連接着,每一處都透着古樸穩重的氣息。
孟昕的房間在東廂房,門外守着傭人,見到他們過來,立馬恭敬開口,“將軍,小姐,姑爺。”
“嗯,你先下去吧。”
“是。”
待傭人離開,孟磊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安夕顏緊隨其後,在進去的那一刻,她不自覺地抓緊了莫向北的大手。
莫向北看她一眼,帶着她跟在孟磊的身後進了裡面的臥室。 www ▪тTk an ▪¢ ○
臥室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張牀,在一旁落地燈的燈光下,安夕顏看到,大大的牀上有一抹小小的凸起,若不是知道有人
睡在上面,不可能發現被子裡還躺着一個人。
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在離牀還有幾步之遙的距離,她突然停了下來。
她害怕,莫名地感到害怕。
孟磊回頭看着她,壓低了聲音說,“不行的話,明天再過來。”
安夕顏沒回他的話,而是突然鬆開莫向北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牀邊……
當終於看清牀上躺着的孟昕時,眼淚再一次洶涌而至,大顆大顆地往下滾落;雙手不自覺地緊捂着胸口的位置,似乎有成千上萬的尖刀插在上面,痛到她窒息。
橘色的燈光下,孟昕睡得很安穩,呼吸均勻,眉心舒展。
她的皮膚很白,常年備受精神的折磨,透着不正常的蒼白;臉頰消瘦得厲害,面容蒼老,她不過才比孟磊大四歲,可看着比他更老十歲還不止;她的胳膊露在外面,胳膊很細,彷彿一捏就斷。
更讓安夕顏崩潰的是,孟昕懷裡抱着的那隻破布娃娃……
“從你被搶走之後,只要她發病,就會將這個娃娃當做你,走到哪裡抱到那裡,誰人都不允許碰。”
這一刻,安夕顏恨不能痛到死去。
那種鋪天蓋地的悲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因強制壓抑着自己的聲音,她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旁的莫向北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緊緊地抱着她。
無法剋制的安夕顏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頭,狠狠地咬着,讓自己不發出一絲的聲響。
孟磊站在一旁,鋼鐵般的硬漢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過了許久,安夕顏才平復自己的情緒,她這才緩緩鬆開緊咬着莫向北的牙齒,從他懷裡出來,擡眸看他,紅腫的眸子滿是歉疚和心疼。
莫向北擡手撫去她眼角的淚,深邃的眸子裡只有心疼和戀愛,輕輕朝她搖頭。
一旁孟磊再次輕輕開了口,“出去吧,你們也該睡了。”
安夕顏朝他搖搖頭,“舅舅,我今晚想和媽媽在一起。”
孟磊聽了立馬搖頭,態度堅決地不同意,“不行,她最近精神狀態很不好,連你外公外婆都不認識,萬一半夜醒了,她會傷到你的。”
“我不怕。”
“那也不行……”孟磊還想再勸說,一旁的莫向北開了口,“大舅,我會留下來陪她,你放心。”
孟磊還是不同意,“孩子,這樣熬一整夜會很累,家裡有專門的傭人照顧她,你們放心。”
“舅舅,”安夕顏紅着眼眶小聲祈求,“你就讓我陪陪媽媽好麼?就算你讓我去睡,我又怎麼能睡得着……”
孟磊重重嘆息一聲,“好吧,我一會兒讓人拿一牀被子進來,外面的客廳有沙發,向北要是累了,就在上面休息一下。”
“好。”
孟磊帶着不放心離開了房間,臨走時又特意囑咐了安夕顏,“半夜她如果醒了,不要急於和她相認,她現在神志不清,你就算說你是夕顏,她估計也不會相信。”
安夕顏強忍着心痛,點點頭,“舅舅,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