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水杯去開了門。門一開,外面的溼氣冷風就進來了。她微微打了個寒戰,後退兩步。
“……丫兒挺的這雨下的真大,我看你院門開着呢……”董亞寧低頭擼着髮梢上的水珠子,有點兒狼狽的叫道,“你怎麼這麼半天不開門,早知道我還不如別貪這近便……”他彎身拍撫着對了他直撲過去的毛球,揉了下它圓滾滾的小身子。他看了下毛球嘴上的傷口,小傢伙看上去恢復的相當不錯。
“嘴壯的孩子就是好養活啊。”
屹湘看着董亞寧自說自話連門都沒關就站在她面前,肩上被雨打溼了,臉上也是,顯見外面的雨確實大——她看了他的臉片刻,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外面如掛了珠簾似的。門廳架子上疊放着毛巾,她拿了一條。
董亞寧拍着褲腿上的水珠,低頭看到了一對粉色的棉拖鞋。露趾的。露着淺淺一彎白色棉襪,隔着棉襪,隱約是一排小巧的腳趾頭……他莫名的心裡猛然間一動汊。
一條雪白的毛巾抖開了,遞到他面前來。
那粉色的圓嘟嘟的手指印在毛巾上。白的更白,粉的更粉。那扁而圓的指甲,飽滿而泛着珠光。
董亞寧擡頭,接過毛巾來朕。
“謝謝。”他說。眼睛是看着她,定定的。
“葉大哥不在家。”屹湘說。
董亞寧擦水的動作頓了一下。仍是定定的看着她。眸子黑極了。
此處玄關設計的,通透明亮,即便在這陰雨天裡,他們倆彼此看着對方的臉,那面容上一絲絲的變化,都應該能看的清清楚楚。偏偏,誰都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
“嗯。”董亞寧應了一聲。慢條斯理的。
屹湘太清楚董亞寧了。他一慢下來,就是在想事情了。
她儘量的坦然自若。她似乎聞得到潮潤的空氣裡,自己身上有一點點的怪味道……她瞅了那跟着董亞寧滴溜溜亂轉像見了親爹似的開心的黑乎乎的小傢伙,雙手抓了工裝褲的揹帶。
董亞寧打量她。
肥肥大大的工裝褲,麻袋似的把她大半個身子都裝進去,跟只短腿的絨布兔子似的。
他剛剛着了涼,打了個噴嚏,接着鞋都沒換就穿過玄關往裡走,直奔了餐廳。
屹湘站在原地有一會兒沒挪動。董亞寧熟門熟路的,簡直跟進了自己家似的。完全不需要她這個葉公館的客人來幫忙主人招呼他。
董亞寧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桌子上有三個杯子,其中一個注了小半杯清水。顯然,屋子裡不止她一個人,又顯然,剛剛她是在這裡喝水——他回頭看一眼,她已經不在那裡。
聽到樓梯上咚咚咚的響,有人在大聲叫“湘湘姐”。
董亞寧聽見屹湘問:“怎麼了?”聲音有點兒遠,不知道她走到哪邊去了。
樓上那個年輕的男聲說着“師父讓你上來看看,沒問題他就開始了”。
“好的,我馬上。”屹湘轉身回了餐廳,在臺子上拿了一隻木質的托盤,端了水杯要往外走,見董亞寧仍慢騰騰的站着喝水,並沒有立即要離開的意思,她就說了句:“高師傅在這兒。”
董亞寧眉尖一蹙。
高師傅,他們倆都認識的,就那一位。
他放了杯子,跟她一起出來。
這兒他的確是比她更熟,他知道走到哪個位置,該按哪兒纔有燈掣、又該怎麼按,才能讓樓梯間裡的燈光調整到既不過於明亮、又恰好照到他們腳下每一寸的程度。
屹湘走在他身後,保持了三到四個臺階的距離。
小毛球在他們倆中間空隙裡躥來躥去,忙的很。
董亞寧完全是憑着他的直覺往上走的。
她不開口,他也就不出聲問。
上了樓,看到那裡的陣仗,他眉尖蹙的更緊些。也只是瞬間的事情,正在忙碌的高師傅轉身回頭的一剎,他微笑了,從容的打招呼。
屹湘正站在他旁邊,目睹了這一瞬的變化。她往前走了兩步,把茶盤放在了地板上。水杯拿起來。
正在往牆壁上比量畫紙的高師傅見了董亞寧,意外極了,說:“唷,這可真就叫巧了啊,纔剛還說起你來呢……”
“您喝水。”屹湘正把水端過去給高師傅。
“說我什麼?”董亞寧也走了過來,他對高師傅笑笑,先低頭看着地板上這幅畫。“這是幹嘛呢?”他問。似是在問高師傅,也似是在問近在咫尺的她。
她沒回應。
高師傅看看屹湘,笑呵呵的,卻說:“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真嚇我一跳呢。”他端着瓷杯,又看董亞寧。
“我住隔壁。”董亞寧說。
屹湘有電話進來,她走到一邊去接。
“這是湘湘給我派的差事,不知道這家的主人,葉先生,是什麼人,值當她送這份兒大禮……你瞅瞅,湘湘這馬畫的。我剛剛用我的手機拍照傳給艾老,艾老說你送他的,新上手,還玩兒不轉呢,沒法兒放大圖片,讓等下齊活兒了再給他瞧……你可真會哄老爺子開心。”高師傅笑着說。
董亞寧微笑,“難得老爺子喜歡新鮮玩意兒。”
還看不出全貌的畫卷,他只要看一眼,已經隱隱的體會到了一種驚人的力量。
董亞寧跟高師傅說着話,似乎是不經意的擡眼——她走到了落地窗前,背對着這邊,玻璃窗上粘了雨滴,外面陰沉晦暗的天色也模糊了,那麼大的一片,清晰的唯有她的身影。
他聽的到她在說:“……下雨呢,不用了……告訴葉先生說我已經……真的……這樣啊,那就謝謝了……是嗎?謝謝你,。費心了。”又過一會兒,她低頭撥着號碼,又講了幾句電話,纔回過身來,說,“這下好,咱中午可有兩份兒吃的了。早知道我不訂餐了。”
高師傅笑了,說:“退訂一份吧。多了也吃不了。別浪費。”
“別。我讓那邊晚點兒給您送家去吧,您辛苦一天,跟高師母安安靜靜吃頓飯。我晚上答應了媽媽回家吃飯的,就不陪您了。”屹湘說。
高師傅看了她,頓了頓才說:“湘湘和亞寧,一樣的細心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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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從前您可老跟着師父說我最馬大哈。”屹湘微笑。
“是啊,可不是怎麼的?亞寧你還記得嗎?畫馬畫馬,畫到最後數馬腿,能多出兩條來——艾老嘆氣,說,湘湘畫馬,跟人曲藝節目抖包袱似的,人是‘三句半’,她是‘三匹半’!”高師傅說着說着,忍不住笑起來。
屹湘抓抓腦後的髮髻,說:“這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您還記得這麼清楚。”
“單我記得?哪個忘了呢,這麼好玩兒的事兒……”高師傅給徒弟伺候着穿上罩袍,看了眼董亞寧,問:“亞寧來,是不是?今年大年初八,在艾老家喝酒的時候,艾老還說這‘三匹半’的笑話來着,是嗎?”
站在高師傅身邊的董亞寧,淡淡的笑着,說:“您老都喝的醉三麻四的了,還記的那麼清楚。”他抻了下袖口,看看錶,說:“我得趕緊走了,家去還有事兒呢——你們忙着。咱回見。”
“好。回見——可是回頭也得真見,我們家老婆子老說得謝謝你,這可一念叨唸叨了好久,總也見不着你,你也得給我們機會呀……”高師傅手裡拿着刷子,很認真的說。
“您還跟我見外。”董亞寧不在意的說。他看了屹湘一眼,點了下頭。
屹湘送他出來。
走到樓梯口,董亞寧站住了,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卻沒有看她的臉,說:“不用。在這兒,你我都是客人。”
她聽出他語氣中的鋒芒,沒出聲。只見他一步一步的往下走,還是跟着下去了。看着他走向門口。她知道從這裡出去,有一個電梯間,大概是通往他的住處的。今日,若他不是貪這點兒便利,他們,是不會這般再次狹路相逢的。
董亞寧開門的時候,回了下頭。
她默默的站在走廊的那頭,看着他。
她的目光,從他進門,就開始避着他、避着他的臉……他猛然間心裡就冒了火,面頰上被火燎着似的,捱過巴掌的地方,明明淤痕已經淡了,可這會兒又開始疼。
門開着,他卻不踏出去,“有什麼話要說,就直說。別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
“董亞寧,以後,有什麼話要說,就直說。”屹湘輕聲的說,“這一次,抱歉了。”
他愣了會兒,啞然失笑。
屹湘沉默。
“你真的是,變了很多。”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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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
抱歉這兩日身體不適,更新不及時。謝謝大家體諒。今天更到這裡。謝謝閱讀。諸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