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亞寧話裡的意思不難理解,她猜他大概接下去會說假如你教不了他我來教。但是董亞寧沒說。而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從她身邊走開了。他甚至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店員在說董先生慢走……她能看見自己面前這扇門的玻璃反光中,他模糊的影子閃了一下便不見了。她推門進了房門。
弗朗索瓦已經在給邱亞拉修剪頭髮。
邱亞拉原本在跟弗朗索瓦聊天,看見屹湘一言不發,便問:“怎麼了?”她只是用眼神照顧到了屹湘。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弗朗索瓦似是不經意的瞅了屹湘一眼——邱亞拉眉頭略皺,直覺是有點事情的。
屹湘剛要說話,Allen跑過來,頂着毛巾的他看了邱亞拉一會兒,說:“好看。”他額頭上有點水滴,屹湘伸手替他抹了去。
Allen對她笑笑,又撅了下小屁股。
“唷,好久沒見你用這絕招兒了。”邱亞拉笑着,看看屹湘,說:“抵賴不過的時候就這樣。你說他氣人不氣人?明知道我不敢動手。要不然保姆不報警,鄰居啊老師啊聽說了,我也得吃官司。”
“您打的贏官司的。”Allen說着。弗朗索瓦的助理給他調低座椅,他說着謝謝,挪着小屁股坐上去。
屹湘看Allen。
董亞寧那飛起來虛虛的踢過去的大腳,好像能覆蓋住Allen半個小身子似的。沒有發上力,應該也捨不得發力,可如果真的發脾氣,這倆人……眉心像被什麼刺到,尖細的疼了下。
Allen盯着架子上弗朗索瓦那一套精緻的工具。黑色的皮包柔軟的展開,手術器械一般的閃亮。他小聲的問那助理,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那個是用來做什麼的……直到弗朗索瓦讓他坐好。認真的問他要什麼樣的髮型。
Allen先看向了邱亞拉,又看屹湘。
她們倆都說你自己跟弗朗索瓦說想怎麼剪。
Allen照着鏡子,說:“我要董亞寧那樣的髮型。不過,”他摸着自己的前額,“這裡要保留。”
“這是個什麼怪髮型?”邱亞拉立即說。她捏着Allen圓鼓鼓的帶着嬰兒肥的臉蛋兒。
“你說讓我自己決定的。”Allen大聲些。
“那好吧。不好看不準哭鼻子。”邱亞拉笑着說。
弗朗索瓦弄明白Allen的意思,換了工具開始操作。
屹湘靜靜的聽着Allen的話。她的包放在身後不遠處的沙發上,掏出手機來一看有個電話是表姐郗曉嶸打來的。屹湘跟姑姑說出去打個電話。
空氣中散漫着些暖甜的香氣,是這樣的環境裡慣有的氣味。
屹湘慢慢的踱着步子,等着對方電話接通。
郗曉嶸開腔便說她貴人事忙。
屹湘低了頭,踩着腳下光滑的地面,問表姐有什麼事。
郗曉嶸說有件事情請你幫忙,別擔心肯定是你能做的到的。
屹湘靜聽下文。
郗曉嶸說我有個朋友下個月要訂婚,再下個月要結婚,兩樣慶典都很隆重,只是她沒有選到合適的禮服,你能不能幫幫忙?
屹湘頓了頓,說姐姐,這個時間太緊了……
她話還沒說完,郗曉嶸便笑着說如果不是難辦,我還要找你啊?
屹湘被這一句話噎在了那裡。
見她不語,郗曉嶸繼續說着,就是因爲時間緊吶,別說是飛歐洲,就算是去香港也有點費時間,再說她眼下也不利於飛行……你費費心可不可以?
屹湘直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若是加急的話,找別家未必不能成功。
果然郗曉嶸說,這個朋友的先生,以後我跟他合作的日子長着呢,我覺得還是找你幫忙最靠譜兒……
屹湘記得瀟瀟訂婚的時候舅舅一家來了是住在家裡,她並沒有十分留意他們跟爸爸媽媽都聊些什麼,但是印象還蠻深的,因爲舅舅在不停的提表姐和表姐夫的公司……“表姐夫的公司好像馬上要在香港融資上市了是嗎?”她問。
郗曉嶸的笑聲清脆,說是啊正在積極籌備中呢。然後問,怎麼樣啊湘湘?
雖然是這麼問着,屹湘知道這已經是不能拒絕的了。於是她說,那請本人跟我溝通一下吧。我得先了解一下情況才能確定。
郗曉嶸顯然很高興,先說着那我就安排你們見面了。
屹湘說好。
郗曉嶸說哎喲,我這幾天老記得你小時候淘氣,害我一頭短髮去婚禮。這位新娘子也是短髮呢。
屹湘說嗯我也記得。
因爲記得,她就更覺得不該拒絕。
郗曉嶸說她馬上要開會去,讓屹湘等電話。
屹湘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大概是店員發現她在外面呆的有些久了,替她倒了一杯咖啡來。她微笑着看這清秀的小店員。這麼細心而溫暖的舉動,許是因爲她誇過店裡的咖啡味道醇厚。只是今天她不太敢一再的放縱。總覺得有些心悸。聞着咖啡溫暖的味道,看着外面雨落如瀑,她漸漸有些出神……過條街就是Cavoni那不大不小的門面,臨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位正在翻書的
女子。低垂着頭,半邊的短髮遮住了眉眼。她閒閒的晃着腳,腳上勾着的坡跟涼拖也打着晃。
屹湘的目光鎖定在她的身上,只覺得這樣看起來,單單遠遠的模糊的一個影子,已經是極美極美的……那女子忽然的合上書,擡手揮了下之後,拂開臉頰上的髮絲——還真是個美人……
屹湘忙回頭,就見Allen站在貴賓室門口,卡着腰有些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展示着自己的新發型——弗朗索瓦果不其然照着Allen的指示,給他修剪出來這麼一個獨特的髮型:除了額前鬈髮修剪的短短的,其餘的部分都被剃的溜短,露出飽滿的額頭來,很有精氣神兒……她過來,伸手摸摸Allen的頭髮。
“帥。”她由衷的誇了句。
“Mummy說要你趕緊刷卡,她要去吃飯。”Allen眨眼。
“誰說的?誰剛纔嚷嚷餓了的?”邱亞拉出來。
屹湘笑着跟弗朗索瓦說謝謝。
弗朗索瓦看着她,問:“您要不要順便也修剪一下。”
屹湘搖頭說不用了。她笑着說大概髮型師都有這樣的職業病,看到人的頭髮失了形狀,總於心不忍。
弗朗索瓦說是啊,您這可是要從我這兒走出去的。
屹湘說下回吧,下回再來。
他們告辭出來,把車子留在這邊停車位上,穿過窄窄的街道,小跑着來到Cavoni店門口。墨綠色的深深的遮陽棚像一把巨大的傘,罩在門前,三個人互相拍着身上的水珠子,笑着。
邱亞拉先推門進去。門上的銅鈴叮鈴叮鈴作響,響聲還沒有停歇,就有人過來招呼他們。邱亞拉跟侍應生說他們已經預約、向內張望了一下之後,便回頭看一眼正在給Allen整理衣領的屹湘,屹湘見姑姑看她,還沒有問怎麼了,就看到了臨街的桌位上,背對着這邊的那個人——她聽到姑姑跟侍應生說“稍等”,便知道姑姑是想改變主意了。她看看Allen,說:“我也餓了,沒力氣再走一家店。再說我們都預約了,讓人家準備了不來吃,多不好意思。”
邱亞拉見她這麼說,也覺得沒有必要避着董亞寧。只是她做主將原先訂好的位置請侍應生換了一下——仍然是Allen最喜歡坐在臨街的位置,但跟董亞寧他們坐的位置隔了兩個。經過那張桌子的時候,只有Allen站下,抿着嘴對董亞寧笑了笑。
董亞寧正在跟坐他對面的女子說話,冷不防的看到Allen出現,小小的吃了一驚。更讓他吃驚的是看到Allen的髮型。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Allen已經像條小魚兒一樣溜走了……溜到邱亞拉身邊的位子上,還沒坐穩就開始拍着小肚皮嚷嚷餓。
董亞寧收回目光。
“認識?”對面的女子見他出神的看着那邊,也回頭看了兩眼,問道。
董亞寧沒回答,而是反問:“剛說到哪兒了?”
那女子瞭解的笑了下,故意的再回頭看了一眼,說:“一準兒是心裡有鬼。說到哪兒?說到下個月28號我訂婚。”
董亞寧微微一笑。女子笑起來,下巴頦兒上的那顆痣便會不停的跟着顫動,好像也會笑起來似的……他就說:“終於要結婚了啊,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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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再更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