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你就挑一塊把。”葉崇磬抱着手臂,“甭理那些,看中哪塊就哪塊。”他就見屹湘將懷裡抱着的烏石往案子上一摜,袖子擼了一下,一本正經的從攤子這頭看到那頭。小到拳頭大小、大的有半人高的石料這攤上有幾百塊,她繞了一圈,回來看他一眼,那眼神竟有些可憐巴巴的,他眉一展,以爲她要求助了,不料她笑嘻嘻的,把剛剛砸到他腳的那塊沙色的石頭搬了起來,這塊石頭比剛剛他們買下的那塊要大的多,她抱着,說:“那咱就拿這塊吧,自己找上來的,算有緣分的石頭。好不好?”.
葉崇磬微笑着說:“你做主。”
她抱着石頭的樣子,像是在沙灘上撿到了漂亮貝殼的小孩。儘管她懷裡的這塊笨石頭,看上去平平無奇,而且真相未知。
他轉臉對潘六子說:“怎樣?”
潘六子這回倒是痛快了,說:“拿走!”他拿着筆在兩塊石頭上分別作了標記。問葉崇磬,要不要現在開?
葉崇磬笑道:“我們還得再轉轉。這會兒就不開了。”
圍觀的人都有點兒遺憾,說最近難得遇見葉先生出手,開一開、到底是開大開小的也讓我們開開眼多好?
葉崇磬笑着跟大夥兒說抱歉今天沒那麼多時間,改日。他說完拉着屹湘出了那圈子往外走,走沒兩步就聽身後有人叫他。屹湘已經習慣了在這兒人人都認得葉崇磬似的,看到叫他“小葉”的這位雖然穿着粗糙的對襟棉襖戴着一頂灰色的氈帽、跟從民/國穿越來的似的半大老頭兒,一對小眼甚是聚光,滿臉笑容的站在那兒,手裡還拿着菸斗,悠然自得的模樣。葉崇磬客氣的稱呼他一聲“秦先生”,她想這秦先生可不是潘六子,這人有來頭。
秦先生跟葉崇磬走到一處,打過招呼卻看了屹湘,笑眯眯的說:“小葉,這丫頭你是從哪兒揀來的?”
屹湘聽這陌生人開口便很不合規矩的叫她“丫頭”,認真是意外又意外,他年紀又大、她不好表現出來,不禁悻悻然抹了一下鼻尖。手指因爲剛剛摸石頭沾了點兒灰塵,這一下就抹到了鼻尖上,秦先生跟葉崇磬見了都笑。
葉崇磬說:“我正要找您呢。就前兒在電話裡跟您說的那點兒事。本來要直接奔您那兒去,哪兒料到半道上被潘六爺給撞了下。”
秦先生哈哈一笑,說:“正是這一撞纔好呢。”
葉崇磬心知秦先生這是將剛纔的事從頭看到了尾,於是道:“那咱們您那兒去?也說說正事兒。”他說着回頭對潘六子說讓他的人把那兩塊石料一併送過來到秦先生處。
屹湘不多話,跟在兩人身後一起往外走。出了這塊場地後面也是像古董街市那邊,一間一間的店鋪,分門別戶的都是經營玉石的。他們走進去的是一間比較大的。屹湘掃一眼見店內滿滿當當的全都是各色玉器,地上錯落的則是一些籽料,店裡有夥計在招呼客人,因此顯得擁擠不堪。他們並沒有在店裡停留,而是穿過店堂往後去。一路上屹湘還得留神別被隨處可見的石頭絆到。出了店堂的後門,外面是一個方方的天井,天井裡倒是乾淨,只有一些花木,待穿過天井進了屋子,屹湘發現這裡是一個作坊——專門打磨玉器的作坊。此時正有幾位師傅在操作機器,空氣裡石粉飛舞,還有吱吱的刺耳聲音。
秦先生把他們讓進了裡屋,門一關,外面的聲音便小了些。他請這二位坐下,從桌上的紫砂壺裡倒了茶給他們,說:“我從早上就在場子裡閒逛,等你們來。”他依舊笑眯眯的,看着屹湘,說,“你就是那位要找好翡翠的小姐?我倒不知道現如今翡翠也能拿來做衣裳,難不成你要打造現代的金縷玉衣?”
屹湘微笑着跟他解釋了一番,然後說:“我是外行,只知道要找合適的翡翠,不知道在哪兒能找到,還得麻煩您。”她說着看葉崇磬一眼。
葉崇磬說:“秦先生是這一行的大家。找他是錯不了的。他這兒,隨便撂出一塊來都是寶貨。我們這些年要找什麼好東西,都少不了麻煩秦先生……回頭你去他那博物館參觀參觀,可不光是玉石,他別的收藏鑑賞也是國內數得着的。”
秦先生笑着說:“先別忙給我戴高帽,來來來,丫頭你來看看——小葉說不一定非要籽料,那也太費事,說是邊角料也都是可以的,我聽你說,不過是禮服上的小裝飾,我琢磨着我給你找的這些應該合用。你來看看。”他說着指着自己桌案前面的一個大木頭箱子,示意屹湘打開。
屹湘放下茶杯,掀開了箱子蓋。大約有半箱各色翡翠。雖然奇形怪狀的,看得出來是剜去了最佳位置的剩餘,可看上去可利用者甚多。她拿起一塊水一般透明的斜片,聽葉崇磬說:“這應該是剝了一隻鐲子去吧?”
秦先生說:“是。剩下的可以磨成戒指或者耳墜子,小件兒的玉掛件,好好兒琢磨一番,也都是上乘貨色——認得吧?這就是上回我在雲南帶回來的那批石頭裡的一塊。”
屹湘看着這塊下腳料,摸了摸自己頸上的鏈子。
秦先生問屹湘:“你分分類,這裡面的貨色雜的很。顏色呢,翠色爲主,我看你的說法,一般化的也要這種,是不是?”
屹湘又拿起一塊緋色的,說:“也可以根據玉石來調整設計元素的。”
秦先生點點頭,沉默片刻,說:“那這樣,你選好了,然後等你的設計稿子出來,只管交給我這裡的師傅替你打磨出你需要的樣式來。還要什麼樣兒的,只要我這兒有的,你儘管挑。”
屹湘笑了,說:“謝謝秦先生。”
“這些就夠?”秦先生笑着問。
“我還得回去看看,做一下統計。”屹湘心到此刻已經放下大半,“秦先生,這要怎麼謝您纔好?”
秦先生指了指葉崇磬,說:“老大的人情,我欠他的,數都數不過來,這小小的事情算什麼呢。再者,你既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謝字也就不用提了——小葉,我說,這會兒我也心裡癢癢,咱們去開一開那石頭好不好?”他這會兒臉上的表情,忽然帶着頑童似的神色,葉崇磬這回沒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