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在官道上,一路上來往馬車很多。
可是對面來的馬隊,凌青桐和安檐同時注意到了。爲首的兩個人,並馬而馳,正是安棟和凌青城。
凌青桐笑了,驅馬到凌青菀的馬車邊,對凌青菀道:“二姐,大哥和安三哥來接咱們了......”
凌青菀看了眼念如。
念如打盹,依靠着凌青菀,安靜得像個幼童。她的羽睫修長,濃密合着,投下一片陰影。
凌青菀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你去攔着大哥,簡單和大哥說說,讓他別露聲色。”凌青菀對凌青桐道。
凌青桐道是。
那邊,凌青城和安棟已經過來了。
“二哥,我的鞠杖打好了嗎?”安棟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關心他的鞠杖。
“打好了。”安檐道。
安檐很開心,像個孩子似的,一臉雀躍。
大家停車,凌青菀將念如放在車上,下車跟大哥見禮。大哥卻在凌青桐嘀嘀咕咕的,然後很驚愕看着凌青菀這邊。
大哥已經知曉了。
安檐也明白,只要安棟不清楚。
但是安棟無所謂,他只想要他的鞠杖。他不停催促着安檐,趕緊把鞠杖拿出來,給他瞧瞧。
安棟去瞧鞠杖的時候,凌青城已經挪到了這邊。
一向溫和的凌青城,臉色鐵青,問凌青菀:“四弟說的,是真的嗎?”
凌青菀點點頭。
凌青城臉色更加難看:“你們太胡鬧了,也太胡鬧了!你可知道,這件事倘若鬧出來,別說咱們遮掩不住,就是姨父和舅舅,也要受牽連。”
這的確不假。
這種事影響太過過惡劣,一旦拿出來,舅舅和姨父必然要被彈劾。
“難道任由她去死嗎?”凌青菀臉色也微沉,聲音硬起來,問大哥。
“廟上有人照顧她,外祖母和咱們家每年都要給很多東西的,她過得不比咱們差......”凌青城的態度,有點軟和了。他也知道,這話只是自欺欺人。
念如放在廟上,這是對她的不公平。
可是當年造成的慘劇,已經無法更改。難道要爲了念如一個人,毀了一整家人嗎?
這樣對姨父和舅舅而言,也不公平啊!當年主張這樣做的,是凌青城的母親景氏。
誰知道家裡沒過幾年就發跡了呢?
樹大招風,現在不可能再說出去的。
“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被揚州的人販子,帶往揚州。”凌青菀道,“大哥,你覺得廟上的老尼姑和小尼姑還可靠嗎?”
凌青城心頭大震。
他難以置信:“什麼?”
“是真的,大哥。”凌青桐解釋道,“我們什麼都知道了。倘若娘怪罪,讓她打死我吧。我們找到念如的時候,她的確被揚州的人販子運往揚州。
大哥,咱們家不能養育她,難道看着她深入泥坑,也不拉她一回嗎?”
凌青城一瞬間面白如紙。
他尚且年輕的心靈,仍是柔軟慈悲的。聽到這話,他心頭大痛,所有的指責,都嚥了下去。
那邊,安棟拿了鞠杖,興致沖沖過來了。
凌青城連忙掩住臉色,道:“好了,先別說了,回家再商量——二哥知道嗎?”
“二哥知道。”凌青菀道。
凌青城胡亂點點頭,就要離開凌青菀的馬車,翻身上馬。
安棟又不傻,他把凌青菀兄妹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笑着問道:“才見面,你們就要吵架了嗎?”
然後又很有興趣的樣子,笑嘻嘻追問,“吵什麼呢,告訴我?”
“走了!”那邊,安檐發令,給凌青菀解圍,“快點上車吧,家裡人都在等着咱們呢。”
安檐剛剛給安棟打了鞠杖,安棟不好跟他唱反調。
但是安檐態度不好,像呵斥下人一樣,安棟又心有不甘。他知道怎麼對付安檐,能把安檐氣死,故而安棟很親暱往凌青菀身邊挨:“菀兒,你去了趟太原,回來好像長高了啊......”
說罷,就要往凌青菀身上湊,想比劃一番。
安檐策馬過來,一下子拉起了安棟的後衣領,幾乎將他提起來,丟到了一邊。
安棟雙足懸空,嚇得半死,嗷嗷大叫。這下子,他終於老實了,乖乖上馬回家。
凌青菀忍俊不禁。
很快,他們就進了盛京城,念如也終於醒了。她撩起車窗,好奇打量京城。
黃土街道,兩邊都是成蔭的槐樹、楊樹,茂樹後面,纔是坊間的強。
京裡不準臨街開店,店鋪都在東、西市,或者每個坊間內,纔可以有鋪子。
故而,街上景緻單調。
念如看了片刻,甚是無趣,又放下了簾子,靠在凌青菀的懷裡。她最近一直扎着頭巾,頭髮也長了些。
“姐姐,咱們在京裡住哪裡?”念如低聲問凌青菀。
凌青菀也不知道。
先安排在客棧,或者其他地方?
“姐姐會安排的。”凌青菀寬慰念如,“你聽姐姐的話,就好了,行嗎?”
念如點頭:“我聽。”
走了片刻,在一處三岔路口停下。
“你先帶着咱們家的馬車回去,我去趟姨母家,再回來。”安檐吩咐安棟。
安棟點點頭,又道:“你早些回來啊,娘甚至掛念你。”
安檐說知道了,就和安棟分開。
等安棟帶着安家的馬車走之後,安檐他們卻半晌沒動。幾個人都下了馬車,商量念如怎麼辦。
“......這一路,這些婆子丫鬟們,都見到了她。”安檐道,“她長得像凌家的人,只怕有人能猜到,你們回去之後,要做些安排,免得有人亂嚼舌根。”
凌青菀和凌青城都點頭。
“我在西邊新昌坊有間鋪子,有個後院,可以住人。”安檐對凌青菀兄妹道,“你們家裡人多口雜不方便,可以將念如安置在新昌坊。”
凌青城道謝:“二哥費心了。我們先回去,帶着這孩子到家裡,看看我孃的意思。”
凌青菀同意大哥的話:“看看我娘怎麼安排,再做打算。”
安檐不勉強。
凌青菀尋了盞圍帽給念如,黑紗罩住了她的臉。
念如覺得好玩:“姐姐,這個可有趣了......”
凌青菀失笑,同時又感覺心酸。
別說母親了,就是凌青菀都感覺虧欠這孩子的。所以凌青桐說,他上輩子母親知曉念如墮入風塵之後,一病不起,沒幾個月就去世了。
這份折磨,足以要命。
“你先戴着玩。”凌青菀對她道,“你不要說話,我們帶着你去見那位好心的太太。就是你上次到京裡,她去看你,還給你送了好吃的。”
“哦,那位菩薩太太!”念如很感激,道,“那位太太是極好的人,姐姐,你待我真好。”
凌青菀心頭仍是泛酸。
她不着痕跡嘆了口氣。
馬車進了晉國公府。
凌青菀的馬車,卻單獨從後院的角門,直接到了母親的榭園門口。
大哥先進來的,把母親身邊的丫鬟、婆子們都遣走了。
母親已經迎了出來。
她一臉的淚痕。
念如瞧見了她,很高興親切,照着佛門的規矩,雙掌合十,給景氏見禮:“太太!”
景氏眼淚止不住,簌簌打落。
她急忙把念如迎到屋子裡。
摘下念如的圍帽,景氏仔細打量這孩子,上下看了個遍,眼睛裡霧氣濛濛的:“好孩子,你如今長得這樣好了!”
和上次進京相比,念如結實了些,也胖了幾分。
上次生病進京,那才叫慘,景氏難過得一整月都精神恍惚。
念如有點擔心,問:“太太,您哪裡難受嗎,您怎麼一直哭?”
景氏破涕爲笑,仍是一臉的淚。她緊緊拉着念如的手,再也不肯鬆開,又是哭又是笑。
念如好奇看着她。
安檐趁機給凌青菀使了個眼色。
凌青菀明白,跟着安檐起身,往隔壁的梢間去。安檐有話單獨告訴凌青菀。
“桐兒告訴我說,你想開間藥鋪?”安檐問凌青菀,“怎麼突然起了這個主意?”
“如今行商不丟臉,很多人經商。”凌青菀笑道,“去年朝廷不是頒令,廢除了‘工商之家不得預於仕’?”
“你呢?”安檐問,“你怎麼突然想起這茬?”
凌青菀不是學子,這條禁令廢除,跟她沒關係。
凌青菀擡眸,看着安檐道:“我們家沒人做官,沒有俸祿,也沒什麼生意鋪子,只靠地租。咱們一路回京,瞧見一個多月不曾下雨,土地龜裂。倘若有個旱災澇災,我們家就有借米下鍋了。有個生意,也是份保障。”
安檐沉默了下。
“......我不出面,讓我大哥出面。你別看我大哥只在宗學唸書,卻認識很多人,連市井遊俠兒,他也結識了幾位,可以經營鋪子。”凌青菀笑道,“我就只製藥。”
“製藥很辛苦。”安檐終於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上次看你製藥,出來之後臉色雪白,很難受的樣子。我不忍心你吃這份苦......”
他並不是覺得丟臉,只是不想凌青菀這麼辛苦。
“生活原本就很艱難啊。”凌青菀笑了,“做什麼事不辛苦呢?”
安檐脣角,有了抹淡笑。
凌青菀察覺到了,問他:“笑什麼呢?”
“沒事。”安檐正色道,眼神卻很柔和,“我先回去,把事情處理一番,後天來找你。我有話跟你說。”
“不能今天說嗎?”凌青菀拉着他問。
這樣吊人胃口好嗎?
安檐輕輕摸了下她的頭,道:“後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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