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凌青菀閉門不出。
到了初六,安檐來看她,詢問杜家大郎的病情,凌青菀一一告訴他。
“你是不是還有別的話要說?”安檐突然問。
提到杜家大郎,凌青菀心頭閃過了馮源那雙色迷迷的眼睛,一陣反胃,話就到了嘴邊,下意識想告訴安檐。
凌青菀對愛情的理解很簡單,她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讓對方知道,不隱瞞他。
可是,她也明白,這種事最好不要說,免得安檐心裡留下不痛快,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妻被旁人覬覦。
她自己能搞定一個被色慾迷昏腦袋的紈絝子弟,沒必要麻煩安檐,讓他不高興。
她那麼一個下意識的念頭,安檐很敏銳的捕捉到了,就出聲問她。
凌青菀驚歎他的敏銳,笑着遮掩道:“你的冬衣,我已經做好了一件,在想要不要提前給你,還是等所有的做好了一起給。”
安檐微微凝眸。
他似乎看出了凌青菀在撒謊。但是,安檐也沒有深究。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追問的。和盧九娘相處的時間久了,安檐逐漸懂得了信任和尊重。
所以,他沒有點破,順着凌青菀的話道:“提前給我吧。”
凌青菀就交給了他。
安檐當場要換上。
凌青菀喊了丫鬟進來,服侍他更衣。
安檐穿上之後,然後下意識將雙臂往懷裡縮,想試試後背的鬆緊。這麼一縮,頓時感覺不同了。
“我們家針線房上的師傅。我跟她說了,後背要放寬些,否則有點緊。但是,她一旦放寬了後背,腋下就要緊;腋下不緊,後背就要緊,總要多穿幾次才舒服。
你做的。後背和腋下尺寸剛剛好。這是爲何?”安檐微訝,詢問凌青菀。
他語氣裡,掩飾不住的驚喜。
他沒想到。凌青菀做的衣裳,這麼合身。
安檐個子太高了,又是前年纔回家的,他們家針線房上的師傅們。沒有做過這麼大的衣裳。其他人的都很合身,唯獨到了安檐這裡。不是大了就是緊了,總難正好。
安檐也只是偶然提過一次,就不再多說什麼,師傅們也不知道他穿得不舒服。
“上次見你的腋下半掙線。當時就想,應該是腋下有點緊,故而我在袖子那裡嫁接了些。”凌青菀道。
她擅長針線。衣裳到了她手裡,總能一下子就摸索出尺寸來。
況且。她關心安檐,更加註重他的衣裳了,生怕沒有做好。
安檐愣了下,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他有一口整齊純白的牙齒,微微往裡收,左邊的一顆有點尖,笑起來就沒有了半分煞氣,非常的溫順可親。
“你的牙齒,有點像狐狸的牙齒。”凌青菀突然道。
她見過最好看的牙齒,就是狐狸的。那種動物的牙齒,整整齊齊,往嘴裡慢慢收攏着,有種異樣的精緻。
安檐微愣。
他沒怎麼見過狐狸,也不知道狐狸的牙齒長什麼樣子,所以他不知道這話是褒獎還是貶義。
回到家之後,他突然衝安棟露出了牙齒,問他:“我牙齒難看嗎?”
安棟莫名其妙看着他。
凌青菀後來聽安棟說了,笑軟在炕上。
到了正月十一,突然下起了春雪。
洋洋灑灑的雪,蹁躚起舞,落在屋頂的阡陌之間,宛如柳絮。
凌青菀院子裡的葡萄架上,全部落滿了雪,晶瑩白皚。
杜家的人,來請凌青菀。
凌青菀就帶上蓮生,去了杜家。
她之前出門,沒怎麼帶蓮生,因爲蓮生太高了,長得又像男人,女眷們看到她,總要打聽一番,凌青菀不喜歡這樣。
她也不願意去解釋,因爲她覺得蓮生是很正常的。
蓮生平日裡不苟言笑,那是跟安檐學的,裝冷漠。其實她言談中,樂觀開朗,懂得感恩。
蓮生不比任何人差,沒必要迎來異樣的目光,所以凌青菀不帶她往珠圍翠繞的宴席中去。
但是,出了含山長公主兒子馮源那件事,凌青菀就不得不小心,走到哪裡都有帶着蓮生。
到了杜家,凌青菀去給杜大郎複診。
杜大郎的脈澀有所好轉,舌苔下的紫紋也平復了大半,說明侵染大腦神明的淤血,已經去了大半。
“最近小公子胃口如何?”凌青菀詢問。
“他最近飯量增添了些。”甄氏面容喜色,“昨日,他還開口叫娘了......”
杜大郎發病之後,特別是最近這三四個月,已經癡傻流涎,不知道父母。
才吃了七天藥,孩子仍是呆呆的,但是有個偶然的瞬間,他口齒不清的喊了聲娘,讓甄氏喜得眼淚漣漣。
“睡臥呢?大小便呢?”凌青菀又問。
杜大郎的乳孃就回答凌青菀:“少爺這些日子,夜裡不再醒過來呆坐,能安穩誰一夜。兩便更是正常了,已經大好了!”
乳孃撿好聽的話說。
凌青菀笑道:“已經好了五成。之前的方子,我再改改,喝上十四天,每天一副,我再來複診。”
杜家衆人都點點頭。
甄氏恭恭敬敬把凌青菀送到了大門口。
到了正月二十四,十四副藥喝完了,凌青菀重新到杜家複診。
杜大郎已經能正常說話了。
“大郎,這是凌姑娘,快叫恩人。”甄氏對杜大郎道。
“恩人......”杜大郎溫順道。他聲音底氣弱,軟軟的,但是口齒清晰。
他的神志病,已經好了九成了。
凌青菀鬆了口氣。
“再用些補氣健脾、養血滋陰的方子吧。”凌青菀道,“因爲是進補。過程就比較慢,認真吃上兩三個月,也是無妨的。”
杜家就明白這個意思。
已經大好了。
凌青菀這次複診,杜家非要給她診金。
“凌姑娘,您對我們家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爲報,只有這些俗物。真怕玷污了姑娘。還請您一定收下!”甄氏將一個紫檀木的匣子,硬塞給凌青菀。
這裡頭裝了銀票。
杜永岐和老夫人孫氏也說:“凌姑娘一定收下,這點薄禮。只是我們心意的萬一,還請姑娘賞面。”
凌青菀就笑了笑,道:“老夫人、世子爺和夫人如此熱誠,我卻之不恭了。不過。我並非想要銀票。倒是有樣東西,不知能否賞賜與我?”
甄氏、孫氏和杜永岐微訝。
他們不知道凌青菀要什麼。都問:“凌姑娘想要什麼,直言無妨。”
“我知曉甄家曾經管過玉礦,應該有些玉器的。我中意一樽黃玉佛像,三尺高。一尺寬,當然越發=大越好,最小不能低於這個數目。”
凌青菀笑着。眸光流轉,往甄氏和杜永岐臉上打量一瞬。然後繼續道,“世間玉器珍貴,大的玉石更是萬金難求。哪怕有了,也要分解開來,做成首飾。
能有完整的黃玉佛,我想來想去,整個京師唯獨甄家可能有。所以,想問夫人討要。”
孫氏、甄氏和杜永岐都微怔。
三尺高的黃玉佛,的確是萬金難求,有市無價。哪怕十萬兩銀子,也買不到。
因爲這種大的黃玉礦石,實在太罕見了。
可是很湊巧的是,甄氏的陪嫁裡,真的有一樽。
甄氏終於明白了:“怪不得這位凌姑娘很熱心來給大郎治病,原來她是圖謀我的黃玉佛。”
不過,這麼一想,甄氏反而安心。
凌姑娘假如無所圖,還那麼熱情,甄氏可能會猜測她的目的。
“前年我有位親戚,得到高人指點,需要黃玉佛鎮宅化災,故而借去了。如今災劫一過,我可以去要回來。凌姑娘稍等,我明天親自送到府上去。”甄氏道。
凌青菀道謝,轉身走了。
等凌青菀一走,杜永岐就吸了口氣:“這個凌姑娘,也是頗爲貪婪!那一樽黃玉佛,可是至寶,至幾十萬兩銀子呢!”
“孩子的命要緊,還是俗物要緊?”甄氏立馬道。
哪怕再珍貴的東西,也換不來她兒子的命。凌青菀治好了她兒子,這就是最大的恩德,甄氏什麼都願意給她。
“凌姑娘醫術高超,她救了咱們家大郎一命,就是救了我們婆媳一命。那個黃玉佛,還在楊夫人那邊麼?聽說她已經用不上了,可以去要回來。”老夫人孫氏道。
甄氏道是。
雖然凌青菀要了那麼貴重的東西,甄氏卻一點也不感到不快,她反而鬆了口氣。
甄氏不想欠這麼大的人情,那樣她會日也不安的。如今能還了凌青菀的人情,甄氏非常樂意。
她孃家的陪嫁之物,前年被她表姐楊宰相的夫人借走了。
當時,欽天監有位術士說那年楊夫人有血光之災,需要用黃玉佛去鎮壓。
半年之後,災禍化去,那個黃玉佛就收了起來。只是,楊夫人一直沒想起來要還。
甄氏更衣,乘坐馬車去了楊宰相府上。
“大郎痊癒啦?”楊夫人也是大喜過望。這一年多以來,楊夫人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給甄氏的兒子求醫。
“是啊。”甄氏道。
她把凌青菀去她府上轉悠,然後治好了杜大郎,現在又討要黃玉佛的話,告訴了楊夫人。
楊夫人聽了,卻微微凝眸,訝然道:“黃玉佛?這樣巧,我剛剛還聽說了一件事,跟黃玉佛有關......”
這個月又沒剩下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