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這一路,凌青菀想了很多事。
她還有兩個月就要離開了,估計沒有特殊的手段,她無法替盧珃報仇了。
怎麼可以殺了太后,而不牽連凌家和安家?
凌青菀需得進宮。
她想見到官家!
應該說,她需要確定官家到底有沒有殺死她姐姐。
“九月、十月,只剩下這兩個月了。”凌青菀心想,“冬月初一是菀兒大婚的日子,我得走了。”
想到此處,總覺得心裡悶悶的,透不過來氣,甚至有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痛楚。
這一路,路途風雨無常,到了八月上旬,不停的下雨,一連幾天的暴雨讓路格外難走,他們就休息了兩天。
這樣,錯過了中秋節。
他們是在路上過中秋的。
中秋那天,倒是晴朗明媚。滿月如玉,高高懸掛在樹梢,將銀輝投射在人間。
瓊華如水,這個客棧都沐浴在清湛月波中。微風襲來,樹影婆娑,地上斑駁的月影就如繁花盛綻,婀娜曼妙。
石庭弄了美酒佳餚,大家湊合着過節。
“九娘,這個你隨身帶着。”石庭遞了個香囊給凌青菀。
凌青菀不明所以,接過來問:“這是什麼?”
“法器。”石庭道,“我替你找到了肉身,已秘密送往京城,這個法器你隨身攜帶,以方便我x後佈陣。”
凌青菀避之不及。
她立馬丟回去給石庭,正色道:“我走了,菀兒就要死,我不能接受!”
“你想留下來做凌青菀?”石庭反問,他丰神如玉的眸子裡,添了幾分冷冽和譏誚,“你怎麼不問問,凌家和安家同意嗎?安檐他同意嗎?”
是啊,安檐他同意嗎?
他現在都不願意當着盧九孃的面叫“菀兒”了。
安檐不會同意的。
“那等我們回京,問過安檐再說。”凌青菀道,“這件事,我需得告訴安檐。”
石庭微笑:“九娘......”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就把到後院來餵馬的景六郎打斷。
後來,景六郎私下裡問凌青菀:“二表姐,爲什麼那個石公子叫你九娘啊?”
凌青菀笑了笑,道:“不過是他胡亂的稱呼。他和我哥哥是摯友,我們有些交情......”
景六郎也沒有深究。
中秋過後,他們哪怕停車住店,凌青菀也儘量避開石庭,從來不和他單獨說話。
她沒有拿石庭的法器。s173言情小說吧
但是石庭不停告訴她:“在九月二十號之前,你必須戴在身上,否則就錯過了機會,你再想走也走不了,九娘!”
凌青菀仍是躲避他!
她心裡對安檐,可能還是存有幾分幻想。也許安檐一高興,就同意讓盧九娘留下來。
這樣,倒也沒什麼不好的。
暫時是這樣。日子久了,她可能會難過,覺得安檐喜歡的還是凌青菀,而不是她。但是現在,她不會這樣抱怨。
九月初三這日,他們終於到了京城。
安檐一早就在三十里鋪等他們。
看到景六郎,安檐很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又結實了些,還不錯!”
安檐在太原府的時候,時常帶着景六郎玩,景六郎也很崇拜安檐,兄弟倆感情很好。
景六郎是個刻苦的孩子,安檐比較欣賞他這點。
凌青菀從馬車上下來,安檐衝她微微頷首,眸子裡有濃情,糾纏着她。
她卻低了頭,沒有和安檐對視。她有點無措,低頭攪動自己的衣帶。
安檐有點不解。
“這是怎麼了?”安檐心想。
“姨母。”景氏也下了馬車,安檐立馬過來見禮,噓寒問暖,“這一路辛苦了吧?”
景氏很受用,笑着道:“趕路哪有不辛苦的?我倒是還好,菀兒就沒什麼精神。”
凌青菀立在一旁,有點走神。她今天穿着天水碧的夏衫,衣襬在微風中輕曳,襯托得她身材纖細曼妙,越發婀娜動人。
只是,她眼眸微斂,原本粲然生輝的眸子,添了幾分陰鬱。
她是看上去沒精神。
“發生了什麼事?”安檐在心裡揣度,卻沒有問出來。
當着這麼多人,也不好說私話。
大家說了幾句話,就各自上車。
進了城之後,他們就和石庭分開了。
石庭回昭池坊,凌青菀他們去了待賢坊。
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帶着凌青桐和蕊娘,都在大門口迎接景氏和凌青菀。
大嫂陳七娘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高聳着,她用力扶住後腰。
景氏笑逐顏開,下車就挽了陳七娘的胳膊:“城兒沒有照顧你,瞧着瘦了。”
陳七娘雖然肚子大了很多,但是臉更尖了。她每次吃了什麼好東西,都去養孩子了,反而她自己沒有補到。
“娘,過些日子就好了。”陳七娘笑道,“青城照顧我甚是用心。”
景氏微笑,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
蕊娘就在這個時候,撲到了凌青菀的懷裡,甜甜喊了“姐姐”。
“蕊娘。”凌青菀拉了蕊孃的手,領着她進門。
“只要姐姐回來,蕊娘就不跟我親了。”凌青桐在一旁氣鼓鼓道。
然後,凌青桐看到了景六郎。
他眼眸微斂,有點驚訝的樣子。
凌青菀就趁機跟凌青桐解釋說:“舅舅讓六郎給姨父姨母送信。”
凌青桐仍是盯了幾眼景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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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六郎也笑着看他,叫了聲表弟。
凌青桐應聲:“六哥。”他這聲六哥,叫得倒也心甘情願。
估計他前世和景六郎關係還不錯。
一行人進了家門。
車馬勞頓,大家說了幾句話,就各自散去了,讓景氏梳洗休息。
景六郎也跟着安檐的人去了安家,拜見安肅夫妻。
反倒是安檐留下來,送凌青菀到了她自己的院子裡。
安檐打量凌青菀,只感覺她更加白皙了,細膩的肌膚似綢緞,素顏不著脂粉,亦有白玉似的光暗暗流轉。
等丫鬟們退了下去,安檐就從背後摟住了她的腰,柔聲問她:“這一路很累吧?”
凌青菀輕輕嗯了聲。
她的身子發僵,手足無措愣在那裡,任由安檐抱住她。
安檐覺得她不對勁。
但是,她這幅樣子,今天是不打算談及的,安檐也不想逼迫她太狠了,就鬆開了她。
他伸手,輕輕撥亂她額前的碎髮,道:“好好歇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凌青菀頷首。
她沒有送安檐。
安檐走後,凌青菀梳洗更衣,將一身的塵埃洗去,人輕鬆不少。
頭髮洗溼了,她坐在梳妝檯前,任由丫鬟替她擦拭頭髮。窗櫺開着,凌青菀的目光就投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的小徑兩旁,栽種着梅花樹,矮矮的,長滿了翠葉。
那是去年安檐送的梅花樹,之前養在花盆裡。凌青菀覺得花盆裡養分不夠,還不如取出來種在地裡。
如今,那些梅花樹長得越發好了,繁複的虯枝向左右舒展,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凌青菀的身邊,處處都是安檐的影子。
她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天,凌青菀和景氏去了安家。
安檐特意在家裡等凌青菀。
景氏和小景氏姊妹倆滿心的話要說,凌青菀不好在場,當即離開了。
小景氏也沒有多挽留凌青菀,只是叮囑安檐:“照顧好你妹妹。”
安檐道是。
凌青菀跟着安檐離開,她有很要緊的事和安檐商量。原本的凌青菀已經去世,這件事,越早告訴安檐越好。
往後拖,只會讓安檐更憤怒,更以爲盧九娘有意欺瞞他,哄騙他。
安檐對盧九娘很坦誠,所以看得出,他討厭欺騙。欺騙在安檐的世界裡,只件很嚴重的事。所以,宜早不宜晚。
她和安檐並肩往外頭。
九月的風,和煦溫暖,碧穹高遠湛藍,白雲悠悠。
凌青菀的周身,鋪滿了金色的陽光,可是她去沒有半點暖意。
“安郎,我有話說。”凌青菀攥緊了拳頭,對安檐道,“不如我們約個時辰,請了石官人,一起喝酒吧。”
果然跟石庭有關!
不知道那廝又挑撥了什麼!
“好。”安檐不動聲色,“今天傍晚時分,咱們去喝酒,晚些回家,如何?”
凌青菀頷首。
於是,安檐訂了時辰,派人去通知石庭。
凌青菀先回了家,在家裡整頓休息片刻,到了傍晚時分,準時赴約。
等她到時候,石庭和安檐已經到了,兩人各執酒壺,就喝了起來。
凌青菀預感今天要打起來。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片灰敗,蕭索、寂寥等情緒,全部涌上心頭。
心裡千斤重。
她看了眼安檐,又瞧了瞧石庭,仍是選擇坐到了安檐身邊。
她不由自主用手指攪動着自己的衣帶。
“安檐......”她這樣開口。
她每次開口不叫安郎,而是安檐的時候,安檐就知道出了大事。
又怎麼了?
“......菀兒死了。”凌青菀說。她的聲音是嘶啞低沉的,帶着幾分虛空飄忽,好似沒有着力點一樣。
說罷,她微微闔眼,一副等待山雨欲來的模樣。
安檐就緩緩站了起來。
他身材高大挺拔,站起來投下濃郁的陰影,將凌青菀的光線遮住。
光影錯落,凌青菀的心也沉入谷底。
“怎麼回事?”安檐問。他的聲音裡,低沉渾厚,努力將雷霆盛怒壓抑住。
他面如玄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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